第4章

我和裴泉堆了我這輩子第一個雪人。


找到了山邊的北極星。


她買了一個本子,是文創。


然後在扉頁上,一筆一劃寫下我的名字。


那天,我們在旅館裡,討論明天的溫泉計劃。


討論著討論著。


她突然歪著頭對我說:


「明天會更好,對吧?」


我怔愣住了,下意識地點點頭。


她下了床,到我身前。


她的眼睛很好看,不是很純正的黑,帶著星光點點的琥珀。


我把它叫作希望。


「安安,你失去的,一定會都彌補回來的。」


「爸爸會向你道歉,媽媽會回到你身邊。」


「……」


我低頭,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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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樣,更讓我討厭起我自己了。


無比喪氣的自己。


軟弱的自己。


不堅強的自己。


窗外的雪還在簌簌地落,房間裡的燈關了。


我一直睜著眼。


直到感受到她的呼吸變得平穩。


我坐了起來。


……我,好想殺死懦弱的自己啊。


我好想悲傷,難過,失望的情緒就此消失掉,這樣,面對她時,我就是快樂的。


我好想將我開心的一面給她看,可我做不到。


我輕輕起身,然後去翻她的包。


她把我的手機收起來了,不讓我看裡面的內容。


今天,我瞧見她對著它皺眉了。


她說,事情都會變好的,可是,真的嗎?


打開手機屏,瑩白的燈光落在我的臉上。


我爸給我打了十幾個未接電話。


陸仰也是。


有一條未接電話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人,那就是我的媽媽。


我爸給我發的短信是:


「你怎麼失蹤了?」


「我聽陸總說,你跑了?你早說你的結婚對象是陸仰啊!」


「榜上大款,不願意告訴你爹了是吧。」


「我告訴你,現在!立馬!回來,把這個婚給我結了!」


「嗷對了,彩禮分一點給你妹妹啊。」


「不多,就是你妹妹準備去英國留學,你供她供到畢業就可以。」


「快點回來把婚結了!知道沒有?別不懂事。」


另外一條陌生的號碼,是一個女人給我發的短信和彩信。


「你覺得你能從我身邊搶走陸仰?」


「呵呵,搶走了又怎樣?」


「不好意思,他就是曾經被我佔有過。」


「給你看些照片,可別生氣哦~」


附上的照片裡。


全是陸仰跟蘇婉玲的大尺度合照。


我面無表情地把照片給翻完,


然後,讀到了最後一條短信。


是我的媽媽……發給我的。


媽媽。


天知道,我有多久多久沒有見過她了。


小時候最期待的事就是她回家。


最希望的事就是她別和老爸吵架了。


我顫抖著打開短信。


隻有兩行字。


很少。


「不要再來找媽媽了。」


「媽媽也有自己的家庭。」


「……」


窗外的大雪紛飛著,回過神來時,淚水已然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屏幕上。


可是,哭有什麼用呢。


我為什麼隻會悲傷呢。


又有幻聽了,遙遠的歌謠傳來。


是很小很小的時候。


爸爸媽媽還在一起的時候。


他們給我唱搖籃曲。


爸爸把我放在肩頭。


在小小的家裡跑,問我坐小飛機開不開心。


媽媽在一旁笑,溫柔地摸我的頭。


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啊。


原來我也是他們的珍寶。


20


今天的雪真的下得好大好大啊。


下午就有天氣預報說山裡有雪崩的風險。


所以旅館提前跟我們說過不準上山。


裴泉依舊在熟睡。


她睡相不太好,蹬被子,腳丫露在了外面。


我苦笑著看她,給她把被子掖好。


又打開自己的手機,把所有的錢全轉給了她。


最後,垂著眼看她。


對不起啊,裴泉。


我果然還是覺得……


活著好累啊。


……


山上的風雪真的好大。


我一步一步艱難地踩在雪地裡。


摔倒了,就爬起來繼續走。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


但我知道我的終點就在這了。


在山上摔死。


在風雪裡被凍死。


被山上的野獸殺死。


怎麼樣都好,我可以解脫了。


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在泥潭裡被一遍遍沖刷的人生。


滿是黑暗的人生。


窺不到光明的人生。


我倒在雪地中,最後一次看著這世界的夜空。


隻是風雪太大,沒有北極星了。


我們一起找到的北極星。


我閉上了眼睛。


……


……


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


我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不想睜開眼睛,可是是她在喊。


可是冰雪落進皮膚裡已經麻木了。


她的頭發,蹭得我臉頰有點癢。


「安安,醒醒,別睡。」


「安安,我們要出去。」


我聽到她沙啞的聲線,她也是女孩啊,怎麼背得動我的。


怎麼找到我的。


怎麼要找我的。


我在她的背上哭。


就這麼哭,一直在哭。


我突然發現,我們肌膚相貼的地方是僅剩的溫度了,


為什麼要找我啊。


為什麼要救我啊。


我是個沒用的人。


為什麼要救一個人生早已沒了意義的人啊。


「安安,抑鬱癥患者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


我突然聽見她問我。


我緊緊摟著她,慢慢地說。


「是一片銀灰色。」


「雪花匯聚成野獸朝我們跑過來了。」


「遠方的松林是大海,天空吊著的是白雲。」


「山上有人在唱歌。」


「什麼歌?」


她問我。


大概是想讓我保持著清醒。


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回答她了。


她摔了個跟頭。


我和她一起倒在雪地裡。


她跑過來緊緊抱著我,拖著我走。


「安安,安安,醒醒。」


「我也會唱歌的呀,是童謠,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唱完了,我們就一定能走出去。」


「安安,聽我唱歌好不好?」


曠無邊的雪地之中,突然響起了歌聲。


她馱著我,聲音顫得不成樣子,邊走邊唱。


「白茫茫的山上落雪花。」


「落在女孩的心尖上。」


「長長的道路有燈光。」


「雪花一片一片。」


「不見啦。」


「……」


寒風還在呼嘯著。


我伸出被凍得毫無知覺的手。


握住了她的袖口。


21


人聲,跑動聲,醫療器械的聲音。


我聽見有人在大哭。


有人在責罵。


我睜開了雙眼。


一個女人撲倒在我的病床邊。


「安安,安安,你醒了?」


「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面前的女人面容有些陌生,原來是我媽。


我直直地盯著她。


我爸在我身旁搓手。


憋了好久,才冒出三個字:對不起。


然後又傳來我媽責罵我爸的聲音。


說怎麼不早點發現我抑鬱癥。


他們倆爭吵時,我猛地坐起,然後往病房外跑。


跑時摔了一跤,然後我想起來接著跑。


被人扶了一把。


「怎麼了?安安?」


是……陸仰。


他擔憂地看著我,我猛地推開他。


大概是被我的眼神嚇到了。


他愣在那。


可我不想管這群人。


我就想知道。


想知道。


我被救出來了,那裴泉呢。


裴泉應該也……


這是離雪山最近的醫院。


再加上晚上雪很大。


事故發生的頻率高。


來來往往全是搜救隊和醫生。


場面有些慌亂,我撞到了好幾副醫療器材。


終於抓到了醫生。


慌亂地問他跟我一起被救出來的女生的情況。


可他沒理我,照顧其他病人去了。


我焦躁地四下尋找。


突然,瞟到了一個熟悉的身份牌。


那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停住了。


光影,人聲,波紋。


我愣在那。


看著。


就這麼看著。


被推出來人。


身上蓋著白布。


蒙住了臉面。


……


好像不知何時,耳邊傳來嘈嘈雜雜的幻聽。


一句一句,好多好多。


全是她對我說的話。


「安安,你自己都滑不穩,還要保護我啊?」


「怎麼會沒用啊,你有用,你天下第一有用,知道不?」


「如果一直逃避能讓你開心,那就讓我一直陪你逃避,好嗎?」


「我喜歡你。」


「明天會更好,對吧?」


……


「白茫茫的山上落雪花。」


「落在女孩的心尖上。」


「長長的道路有燈光。」


「雪花一片一片。」


「不見啦。」


「……」


……不見了。


番外


「陳總,恭喜您,收購了陸氏集團。」


「在未來的發展道路上,您可謂是前途一片光明!」


記者發布會上,對著不斷亮起的閃光燈,我一直保持著體面的微笑。


直到忽然有人打斷採訪,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據傳,陸氏集團的前總裁陸仰和您曾經是夫妻關系。」


「此次收購,是否存在個人恩怨的因素?」


「陸氏總裁鋃鐺入獄,又是否和您有關系?」


這種花邊雜志的花邊問題,我本來不必回答的。


可這次,我卻理了理話筒,低頭發言。


「這次的收購隻是正常的企業合並。」


「至於陸仰先生的牢獄之災,我隻能說,完全出於其資金管理不當及違法亂紀的行為。」


閃光燈對著我狂閃。


下面好幾個問題我都對答如流。


發布會結束後,我才得空喝一口水。


秘書在我身邊小聲說。


「這群記者,把你當什麼人了都。」


我笑了。


「他們把我當什麼人我都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了。」


「對了,蘇婉鈴呢?」


秘書點點頭,繼續朝我匯報。


「按您的要求,將她安置在了能看清發布會的玻璃房內。」


「她一度情緒很激動呢,甚至都失禁了。」


「但有什麼辦法,她現在不就是個神經病。」


「這是她應得的,我們誰都不同情她。」


「……」


我點點頭,整理自己腕上的表。


「可別讓她尋到自殺的機會了。」


「畢竟,我可是個以德報怨的人,我不會讓她死的。」


「她可得好好活著,活著看我……走上巔峰。」


秘書陪著我一起走出大廳。


她想起什麼似的,繼續說:


「啊,對了,咱們希望小學還是繼續捐嗎?」


「就以……裴泉小姐的名義?」


聽見這個名字時。


我的眸中還是忍不住會露出溫柔的神色。


點點頭,跟司機說,回公司前,我要回趟老家。


老家就是我爸那處房產。


他在幾年前就走了。


剩下的房產,他的女兒根本不敢跟我爭。


我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看窗外的景色。


這時候,旁邊的秘書突然說,


「陳總,截止今年,您捐的希望小學已經超過五百所了。」


「其實,這些款項,已經佔了您開銷的大部分了吧。」


「他們都說您很殘忍,六親不認。」


「可我覺得,您是個溫柔的人。」


車停在老家的門口,我翻閱著郵箱。


聽著秘書的話,忽地就笑了。


終於在郵箱裡找到了不同的信封。


我松了口氣。


幸好,藏祈山的山中郵局並沒有倒閉。


信裡,是十年前的那天裴泉寫給我的話。


放在陽光下。


看著泛黃的字跡。


微風吹拂,郵箱邊的小花蕩漾。


好半晌,我輕嘆一口氣。


那天。


十年前的裴泉寫給我的話是——


「現在的你,應該可以獨當一面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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