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七年,謝謝你。」
他哭了,眼淚一顆一顆滴落在沙灘上,我放開他,轉身離去。
在這個海邊小鎮,我們曾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樣對視過,相擁過,答應過彼此,永遠不再走散。
可我們終究是走散了。
而這一次,我沒有回頭。
番外 1 嚴洵
沉願走了,去了北京。
她幾乎沒有再和這邊的人聯系,我知道,她是為了躲我。
我進入了本地一家公司工作,周圍有同事開始打探我有沒有女朋友,並熱心地要給我介紹。
我一概都拒絕了。
不止一次,午夜夢回,我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我沒有接於果兒的電話,而是給沉願回了過去。
電話那頭,她抽著鼻子,告訴我她被一個電動車撞了,骨折了。
我匆忙趕到醫院,她一看到我,眼圈就紅了。
我心疼地抱住她,她則在我懷裡撒著嬌:「阿洵,我好疼啊,疼得胳膊都抬不起來,我會不會變殘疾啊。」
我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沒事啊,別害怕,老公在,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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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點頭,「嗯。」
她開始給我講事故經過,說怎麼好端端地綠燈過馬路,就被一輛電動車給撞了,而開電動車的那個女生,因為邊開邊看手機,既沒有看到紅燈,也沒有看到她,甚至沒有絲毫減速。
「被撞的一瞬間,真的好害怕,以為要死了呢……」
我抱住微微顫抖的她,想到她一個人當時害怕的模樣,滿心都是自責,「願願,對不起,我應該早點看到電話的。」
早一點看到,就能早一點陪著她,她就不會這麼怕了。
「沒事啊,」她抽了抽鼻子,「你這不是來了嗎?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忙,看到就會給我回電話的。」
她就是這樣。
對我,總是包容的。
我陪著她仔仔細細做完所有檢查,回到了家,她不顧全身的傷和不能動的右臂,打開行李箱,單手翻來翻去。
我問她在幹什麼,她神神秘秘,讓我閉上眼。
是一本紀念冊。
原來,她今天,是想來給我個驚喜的。
「結果驚喜差點變成了驚嚇。」她嘟著嘴小聲。
「現在還疼不疼?」我看著她滿身的傷,還是心疼不已。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笑嘻嘻道:「本來挺疼的,可是你陪著我,感覺好像就又沒那麼疼。」
我和她依偎在一起,一起翻看紀念冊。
我們一起聊著以前的一樁樁一件件事,她吊著右臂,雖然一動就疼得皺眉,但眼睛卻彎彎的,像隻可愛的小狐狸。
情到濃時,我忍不住轉頭吻上了她,她嗷嗷抗議:「我是傷員诶,你有沒有人性。」
後來,我推掉了實習和其他所有事情,一心一意在家照顧她。
暖黃燈光下,我每炒好一個菜,回頭,就看到她坐在餐廳裡,歪著頭看我。
「阿洵,」她笑起來一向美得不可方物,「有點想早點嫁給你呢。」
「隻是有點想?」我走過去,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想什麼呢?你這輩子,隻能嫁給我。」
無數次半夜醒來,我都多麼希望,可以永遠地待在夢裡,甚至可以有臺時光機,讓我回到研二開學的那一天。
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這一次,我會拒絕於果兒可憐兮兮的求助,會和她保持距離,而不是懷著僥幸心理,一邊享受著願願對我的信任和愛,一邊和師妹玩著曖昧的遊戲。
我確實錯了,錯得離譜。
可是夢,終歸隻是夢,而時間,也不會倒流。
願願離開了。
我用盡了各種辦法,她都沒有再回頭。
在我們曾一起擁抱相吻的海邊,她離開了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她又是那樣的好,好到最後分手的一刻,仍給了我一個輕輕的擁抱。
她說,阿洵,再見,這七年,謝謝你。
那一刻,我才真的明白,我是多麼的愛她,多麼的舍不得,卻也真的失去了她。
願願做的那本冊子,我是在她走後,才在壁櫥裡找到的。
她受傷那天,本是我們的七周年紀念日,而這本冊子,是她給我的驚喜。
翻開第一頁,是一行雋秀的小楷:
「願與阿洵,長長久久。」
我淚如雨下。
我最愛的女孩,曾經最愛我的女孩,終是被我弄丟了。
番外 2 沉願
來到北京工作的第二年,我認識了我的先生。
他和我在公司同一樓層,是隔壁部門的團隊組長。
那天晚上,離異的上司又過來約我吃飯,我組織著禮貌的語言拒絕,可他這次卻似乎並不想放棄。
正在這時,他突然出現,笑著攬住我的肩膀,對上司說:「林總,這都七點半了,又讓我女朋友加班啊?」
上司呆愣了半晌,在眾人目光中落荒而逃。
他送我下了電梯,走出公司,我道謝的話還沒出口,他倒是先道歉了。
「抱歉,剛才那種情形,因為看你很為難,沒多想就說了那種話,」他不好意思道,「現在想想,好像不太好。」
我笑笑,「我無所謂,其實這樣更好,以後他也不會找我了。倒是你,剛才好多加班同事應該都聽到了,隻怕……明天整個樓層便會傳遍了。」
我之前雖和他不熟,但也知道,他這個人,帥氣陽光有能力,在這棟樓,還是有不少粉絲的。
「我也不介意。」他笑笑。
「那……謝謝。」我道了謝,準備走。
「等一下!」他突然叫住了我,有點不好意思道,「那,既然我們都不介意……要不要……」
我愣愣地看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要不要假戲真做……試一下?」
後來,我們便在一起了。
我們都不是北京本地人,和他在一起後,兩人周末一起,逛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
我們一起自駕去草原露營看過星星,一起去香山看過紅葉,一起去崇禮滑過雪。
也一起去海邊看煙火大會,去山裡泡溫泉,在湖邊打著瞌睡釣魚。
他會在迪士尼樂園,專門跑到商店裡,給我買一個想要的毛茸茸發夾,自豪地說我女朋友今天就是這裡最美的公主。
也會在環球影城坐過山車時,緊緊抓住膽小的我的手,說放心啊,我永遠不會放開你的。
我們一起做飯,他會給我做最喜歡吃的炒豆腐,我則會給他熬好粥,囑咐他要好好養胃。
我生病發燒,他整夜不睡,怕耳溫槍弄醒我,便輕輕地用額頭給我試溫,還自豪地說自己比耳溫槍測得準。
那年,獅子座流星雨來的時候,我玩心大發,拉著他大半夜出去看,結果幹巴巴等了一個小時,才看到了一顆流星。
他突然就像個孩子一樣,衝著天空大喊:「我要和願願永遠在一起!」
路人的目光一下都聚集在了我們身上,我慌得拉起他就跑,兩人邊跑邊笑,一直跑到了一個安靜的巷口。
我說你在做什麼啊,大半夜擾民小心人家出來打你啊。
他說沒辦法啊,你不是說對著流星許願最靈嗎?好不容易來了一顆,不得抓緊機會嗎?
我們都笑了。
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一年半後,我們結婚了。
公公婆婆都是很開明的人,他們沒有嫌棄我的家庭情況,而是將我當作女兒一般,處處關心照料。
沒多久,我就懷孕了,九個月後,生下了女兒。
女兒三歲時,老家鄉下的房子因為建鐵路要拆遷,我便帶著先生和女兒回去了一趟。
老房子裡的東西,都是我畢業後從宿舍搬過去的,女兒貪玩,推著各種紙箱子玩,結果一個箱子倒了,裡面的信全都灑了出來。
先生走過去收拾,開玩笑說:「哇,老婆,你以前可真受歡迎。」
我以前的那段感情,他是知道的,於是我笑著問他:「那你吃醋嗎?」
他搖搖頭,一邊將信重新封進箱子,一邊眨著亮晶晶的眼睛看我。
「為什麼我吃醋,難道不是這個寫信的人吃醋羨慕我?」他走過來,抱住我,笑道,「畢竟,最後把你娶到的,可是我啊。」
後來,我們將房子裡的東西寄到了先生老家的一處舊宅子存放,包括那一箱信件。
一切辦理妥當,女兒鬧著要看媽媽的學校,於是我帶著先生和女兒去了高中的母校,可惜如今那裡,已經不讓隨便進出了。
先生去前面的便利店買水,我便陪女兒一起,一邊慢慢地走,一邊數街邊落下的楓葉。
她數著數著,突然停下來,看著馬路對面,「媽媽,那個叔叔,好像在看你。」
我轉頭看去,愣了下。
四目相對,他似是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他和我說。
「好久不見。」我點點頭。
「你女兒嗎?」他笑了笑。
「嗯。」
「很可愛,長得和你很像。」
「叔叔!」女兒童言無忌,「你和我媽媽認識?那你也有女兒嗎?」
他微怔了下,笑著蹲下來,「沒有,叔叔還沒有結婚, 所以還沒有女兒。」
「這樣啊,那你不如我爸爸厲害喔, 我爸爸就有女兒。」
他默了下,笑笑,「是啊, 叔叔很羨慕你爸爸的。」
我走過去,拉住女兒,「墨墨。」
他站起身,沉默了下, 說:「還, 有些事, 那……先走了。」
我點點頭,「好,再見。」
說罷,他轉身, 走回街的對面,我則帶著女兒, 繼續向前走。
樹葉一片一片,落了滿地的金黃。
沒走幾步, 就碰到先生買水回來了。
女兒一下子衝到了爸爸的懷中, 先生一手抱起她, 一手將蜜柚茶從懷中掏出來給我。
我愣了下,「怎麼還放懷裡, 沒給袋子嗎?」
他笑笑,「不是, 便利袋的保溫櫃壞了,我怕太涼了,所以放懷裡給你暖和下再喝,畢竟秋天了。」
這是個我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
「【—」「那可不行, 」先生故意逗她,「這是爸爸給媽媽暖的,你隻能喝自己壺裡的水。」
我笑著挽上他的胳膊。
嗯,這個蜜柚茶,還是挺甜的。
傍晚,坐在回京的高鐵上, 我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突然想到, 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回老家了。
「在想什麼?」先生問我。
我看著懷中熟睡的女兒, 笑著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在想,等我七老八十的時候, 我們的孫輩,會不會就像今天女兒一樣,翻出了那塵封許久的信件,纏著我給他們講年少時的故事。
那時, 我就可以和他們說:
無論我有沒有遇到你們的祖父, 我都不會後悔當年的決定。
信中的那個女孩,在青春的日子裡,她熱烈地愛過,毫無保留地信任過, 也決絕地離開過。
她的青春沒有遺憾,也從未後悔。
——謹以此文,紀念我們愛過的青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