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嫡姐拿鞭子逼我爬樹。
「將軍府不養孬人,你要是不爬我就打斷你的腿。」
我遠嫁北地哨所,嫡姐成了建安侯府世子夫人。
十年後,我活成了沙棘野果,剛中帶刺,她卻蹉跎成了溫室蒲公英,仿佛風一 吹就敗。
這一次,換我舉起手中馬鞭。
「將軍府不養孬人,和離啊,大不了我養你一輩子...」
1
我是將軍府的婢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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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婦人身邊養到十五歲。
將軍爹爹,帶著嫡母和嫡姐回京了。
嫡姐比我年長兩歲,性格似火,熱烈奔放。
又因在軍營長大,渾身透著一股靈巧勁兒。
而我性格木訥,柔柔弱弱,與嫡姐恰恰相反。
因此,嫡姐最看不上的就是我。
「李若蘭,身為將軍府的人,你怎能不會騎馬?
「李若蘭,身為將軍府的人,你怎能不會射箭?
「李若蘭,你可真給我丟人!」
嫡姐恨鐵不成鋼得很。
我卻有一點點開心。
因為我終於學會了騎馬、射箭。
2
騎馬射箭學會了,嫡姐還是不滿意。
因為我膽子太小了。
嫡姐說:「李若蘭,螞蟻一多你都要繞道走,這樣怎麼能上陣殺敵呢?」
我尋思,上陣殺敵自有男兒勇,我為什麼要去?
不過我不敢跟嫡姐叫囂。
並且我確實膽小,我怕冷,怕黑,還怕疼。
除了自己熟悉的一畝三分地兒,好像什麼都怕。
這輩子怕是都很難改變了。
初春的時候,我養的一隻小狸貓,許是誰養的像誰,性子與我一般膽小懦弱。
有一天,爬上主屋院門前的一棵大樹,下不來了。
嫡姐搬來雲梯,腳一踩又改了主意。
「李若蘭,你上。」
我瞅瞅那大樹,比房頂都高,嚇得直搖頭。
嫡姐抱臂站在一旁輕笑。
「你要是不救它,它就會摔死在你腳邊,你選吧。」
小狸貓很可愛,眼珠子漂亮,小嘴又甜,毛茸茸的還會給我暖被窩,我怎麼會任由它摔死呢。
我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
可嫡姐說,今日誰都不許幫我,要麼我自己上去救小貓,要麼就讓它摔死。
於是我不得不硬著頭皮,一步三哆嗦,爬上了樹。
小貓是救下來了,可我卻下不去了。
因為嫡姐撤走了雲梯。
她圍著樹轉了一大圈,滿意地點點頭。
「將軍府不養孬人,李若蘭,你要是不想在樹上待一輩子就自己跳下來,大不了
摔斷了腿我養你一輩子。」
3
嫡姐說完這話就走了。
宮裏送來了蜜餞果子,她說回去晚了可就沒有我的了。
我蹲在樹上肚子餓得嘰裏咕嚕,伸了幾次腿都沒敢往下跳,真的好害怕,誰來救 救我啊!
真的好餓,想我的蜜餞,想我的燒鵝。
想著想著我居然睡著了。
睡著睡著又被樹下的男女交談聲吵醒了。
隻聽女的說:「君哥,不知什麼時候你還能來看我?」
男的說:「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青妹何時喚我,我何時便來。」
我的瞌睡蟲瞬間不見了,定睛一瞧。
隻見月影斑駁下,嫡母和祥雲寺的光頭和尚抱在一起。
我嚇得腳步一錯,繡花鞋掉了下去,正巧砸在那光頭腦袋上。
「唉吆!」 一聲。
我低頭,瞧見和尚驚愕的臉,和嫡母惡毒的眼。
和尚走後,嫡母讓人將我接了下來。
她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少女與世家公子兩情相悅,本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可嫡親的姐姐卻突然傳來 噩耗,不久於人世。
少女過府相望,嫡姐握著她的手隻交代了一件事。
「我死以後,你就替我嫁進來,光耀門楣,相夫教子,延續這一份榮耀。」
嫡姐走了,妹妹為了家族榮耀,進府做了續弦。
與她兩情相悅的世家公子聽聞噩耗,出家做了和尚,一輩子吃齋念佛。
「如若你是這妹妹,你會不會選擇撇下如意郎君,為了家族榮耀,給姐姐做續弦 ?」
嫡母問跪在地上,腿腳發麻,渾身戰慄的我。
我害怕得渾身哆嗦,戰戰兢兢地答:「我…..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嫡母不是阿姐親生母親的妹妹,而剛才撞見的嫡母的情郎正好是個和 尚。
嫡母見我這般模樣,笑著說,我怕是連她當年分毫都不如。
那天,我做了一晚上 夢,夢裏被各種殺人滅口。
第二日起身,腳步虛浮得像鬼一樣。
嫡姐甚是心虛,以為我是在樹上嚇的。
「我昨日不過吃了一壺果酒,忘記去接你了,後來你是如何下來的?」
我答:「母親讓人接我下來的。」
「那就好。」
爹爹回來了,帶回一個面冷唇薄的小千戶,姓厲。
席間,大贊厲小千戶神勇,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母親順勢而為,說要招厲小將軍做女婿,把我許配給他。
我嚇傻了,話都說不出來。
父親也詫異。
嫡姐當場就摔了杯,說我雖是庶出,卻也能配高官做正室,豈能隨意配個小小千
戶。
母親問我是否願意?
我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前腳怕是不同意,後腳就能被嫡母拖去填井。
於是,我隻能跪下叩頭。
多謝母親為我擇的這一門好親事。
嫡姐更加恨鐵不成鋼,氣得拂袖而去。
4
當晚我就與厲小千戶成了親。
因著厲小千戶軍務在身,明日就要前往北地。
婚禮從簡,洞房花燭夜。
郎君調侃我:「沒想到送趟軍報,還送出來個媳婦。」
我紅著臉不敢看他。
他問我叫什麼?
我答了,他又道。
「厲承絕!」
他的名字。
「睡吧!明日還要早起趕路。」厲承絕半抱著將我壓在床上,手臂搭在我腰上閉 上眼。
沒過一會兒,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我稍稍抬起眉眼,看見他堅挺的鼻樑,和薄薄的唇,再往上是長而卷的睫毛。
他的手臂很有力,搭在我身上很重,可卻讓人意外地安心。
慢慢地,我睡著了,半夜卻感覺有人在舔我的臉。
起初我以為是小狸貓沒管,後來……
後來就被人捏著腰收進了懷裏。
我又驚又懼。
厲承絕呼吸沉重地在我耳邊說。
隻看不吃不是他的性格。
他問我行不行?
嫁作人婦,規矩嬤嬤都是教過了的,我憋著淚點點頭。
他說他會輕一點。
事實證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我懷疑他後背都被我撓爛了。
「嘖!」事後厲承絕扭著頭,檢查自己後背的傷勢,做了評價,「還挺有勁兒。 」
我捂著被子,臉燒得通紅。
生平第一次,想像嫡姐一般罵人:去他媽的有勁兒。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上了去往北地的馬車。
嫡姐一身大紅短衫奔出來。
「李若蘭,你要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去跟母親和父親說,你與我同嫁安王世 子,我們姐妹共事一夫。」
嫡姐濃烈,眼裏不揉細沙,沒想到居然肯帶我出嫁。
我很感動,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眸光裏瞧見,嫡母站在門口石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那眼神,仿佛我敢答應,她就敢敲斷我的腿一般。
我嚇得後退一步,腰背就抵上某人結實的胸膛。
我回頭,對上厲承絕柔情似水的眼眸。
隻見他寵溺地看我一眼,然後抬頭,對著嫡姐和嶽母說。
「若蘭既已嫁給我,我自會待她好,就不勞姨姐費心了。」
說罷,提著我的肩膀,不費吹灰之力地將我放到了車轅上。
說要趕早動身了。
嫡姐氣得不輕,一鞭子甩在車廂上,將窗櫺甩出深深的凹坑。
看著我受驚的眼眸,又不落忍,自顧自生了好大一會兒氣。
最終長歎了一口氣,將她從不離手的馬鞭扔進車裏。
「拿著,送給你了,你好好的,說不定明年我就同阿爹去軍營,到時候我去找你 。」
我慢慢撿起嫡姐的馬鞭,一泡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出息!」
嫡姐沒再瞧我,轉身大步走回府裏。
我卻眼尖,瞧見,嫡姐抬了手腕,輕拭眼角。
路上,厲承絕問我。
「你們姐妹感情很好?」
嫡姐總是嫌棄我膽小,不配當將軍府的庶女,她還總是嫌我學東西慢,不能陪她 騎馬射箭。
她也會體罰我,教育我,撤走雲梯嚇唬我。
以前並不覺得她對我好,可這一刻,我卻點了點頭。
「嫡姐對我很好,瞧,她的馬鞭都贈了與我呢。」
我閃著淚光,舉起手中的馬鞭給厲承絕瞧。
厲承絕上下掃我一眼,輕嗤了一聲:「傻子。」
他才是傻子呢!
我隻敢腹誹。
前往北地,路途艱難。
可我沒想到,車行隻一日,厲承絕就把車叫停了。
「下來!騎馬走。」
他還叫我,「給你半炷香時間,你那個婢女也打發了,爺可沒工夫陪你們主僕遊 山玩水。」
我目瞪口呆,想過他不會體貼,可沒想到他這麼絕情。
5
我和丫鬟小喜被趕下馬車,厲承絕反手就三兩銀子把馬車賣給了旁邊賣涼茶的商 販。
「怎麼辦,小姐?」小喜都快哭了。
我閉了閉眼,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慌,更不能哭,因為沒人心疼我。
「小喜,我記得你家應該是離這兒不遠吧。」
小喜本是好人家的姑娘,父母與將軍府的管事相熟,活契賣進府謀了個差事。
聞言驚喜道:「對,小姐,你可以跟我回家去,改日讓人給府裏傳信,讓夫人來 接您。」
「傻瓜,我都嫁給厲承絕了,怎麼能隨意走。你也看到了,他應是公務在身,耽 誤不得,根本來不及趕了馬車去哨所。
「這樣吧,你先回家去,等我和他去哨所安頓好了,再派人回來接你。」
小喜不信:「真的嗎?」
我強顏歡笑:「真的,你拿著身契去,不然讓人抓住了就是逃奴。」
小喜幹難萬難地被我哄走了。
厲承絕抱著雙臂靠在一棵樹上看著小喜的背影。
「你們主僕都不太聰明的樣子。」
我白他一眼。
我知道他看出來了,說什麼安頓好了去接她,其實都是為了哄騙小喜的。
厲承絕讓我打發丫鬟,又怎會到了北地去接她。
戲看夠了,厲承絕下巴一努,問我騎馬應該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