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來,大概是她真的太過自以為是……
忽而有烏雲遮了大半月光,許幸翻身,一頭栽入了康沉的懷裡,然後反抱住他。
“我有點難受,你讓我抱一下。”
康沉任她抱著,不知道是不習慣她難得的脆弱,還是挫敗於自己的不善安慰,他很沉默。
沉默地度過一夜。
許幸醒來的時候,康沉已經不在床上。
床邊留了本翻蓋在桌上的《煙花》,許幸坐起來,伸手拿書。
書頁停留在結局的部分,他用馬克筆標記了最後那句話——
從天堂跌落人間,是命運在給他考驗。從人間墮入地獄,是他親手在塑造靈魂。
許幸看了很久,又半眯起眼看向窗外陽光,忽然有點豁然開朗。
***
這幾天因為方蘿的事,許幸心情比較低落,眼看又要到許平南忌日,要回雍城,她就窩在房間裡提前碼字,很少出來。
康沉去了帝都,他有叫許幸一起去,但想到方蘿在帝都工作,許幸就莫名不想踏入那座城市。
康沉也沒勉強,隻承諾在許平南忌日前回來,帶她一起回雍城。
康沉每次出門都喜歡在夜裡回來,所以許幸根本就沒想過他會在白天出現。下午陽光正好,她窩在懶人沙發上曬太陽,腦海中梳理了一遍方蘿的事,她憋不住,還是一五一十和李緣君樹洞了一波。
隻是李緣君這個樹洞比較吵,許幸話還說沒全,就被她嘰嘰喳喳打斷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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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許幸說完,李緣君差不多已經把方蘿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李緣君:臥槽這個賤人!
李緣君:這還不整留著過年在你年夜飯裡下毒?!
李緣君:她竟然還是你家初一的責編臥槽,我微博還關注了她,媽的我立馬取關!
李緣君:你知道嗎她就是因為做了《煙花》才在碧玉升上副主編的,媽的我要氣死了!!!讓初一去整死她啊!!!讓她從碧玉滾蛋!!!
許幸:……
李緣君雖然這麼說,但她其實也知道這不太現實,所以就更氣了。
碧玉文化是一家以青春言情小說出名的圖書公司,去年年底開發精品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籤下幾本非言情向的知名作家新作。
而做出來的幾本書,除了初一的《煙花》,白澤的《步輦圖之謎》,其餘的,銷量口碑雙雙撲街。
李緣君在出版這塊兒消息還是比較靈通的,早就聽說碧玉靠《煙花》撈回精品線開發的本,已經不打算再做這條線了。
再者,當初《煙花》的出版也是經歷了一些波折,很意外地落到了碧玉手裡,就初一本人而言,大概也沒有意願再和碧玉合作。
所以,碧玉文化為了一個大概不會再有合作的作者莫名開掉一個副主編,這種事不太現實。
而且讓康沉利用工作解決女朋友的私人恩怨,這種事要是傳出去,對他名聲也不好。
這些事李緣君清楚,許幸也清楚,方蘿當然更清楚不過。
在《煙花》這本書的制作上她沒有失誤,初一就不可能對她做什麼,最多往後再不互動……他們本身也沒有過互動,所以這一點基本可以忽略。
卓小晴就是腦子不太好使,沒看到最關鍵的一點在於,即便許幸和康沉都知道她做過什麼,也不會對她的事業有什麼影響。
《煙花》的暢銷已成既定事實,她從初一身上也撈到一個責編頭銜。做過一本這樣的暢銷書,就是她往後在這個領域晉升的資本。
想到這些,許幸也和李緣君一樣,開心不起來,她不知道方蘿得到應有的懲罰她會不會開心,但現在這種狀態,會讓她有一種被人砍了一刀還隻能默默咽血的憋屈感。
許幸放下手機,嘆了口氣,看著天花板,她突然仰天長嘯了兩聲,“啊啊啊!!——”
她還沒“啊”完,大門就突兀地被推開——
康沉循聲望她,她也望向康沉。
一秒,兩秒,三秒。
“嗝!”
康沉走至近前,她又不爭氣地“嗝”了一聲。
“你在幹什麼?”
“我在……嗝!”
看到康沉眼底罕見地浮現出一絲笑意,許幸覺得丟臉死了,自耳根開始發燙,她翻身趴在懶人沙發裡,不讓康沉看見她的臉。
家裡有恆溫空調,許幸圖方便,隻穿了條睡裙,在沙發上滾了幾圈本來就很凌亂,這會兒翻身,她也沒注意整理。
康沉的目光自上往下移,看到她若隱若現的米色底褲,眸色深了深,小腹下面似乎也開始發脹。
“起來。”
許幸假裝沒聽到,趴著裝死。可裝死又裝得不到位,還不安分地扭動了兩下屁股。
她背對著康沉,看不到他喉結在上下滾動。
直到清脆的啪啪聲在屋內響起,許幸才腦袋一轟——
她下意識捂住剛剛被打的屁股,不可置信地坐起來,“你流氓嗎?!”
康沉在松襯衣領口,神色自然地看向她,“流氓應該就著你剛剛的姿勢……進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好晚QAQ!66個小紅包!
正文 第66章 試衣間
青天白日, 康沉不要臉, 許幸還要臉。被康沉調戲完, 她抱著枕頭就麻溜地滾上了樓,堅決不給康沉從嘴上耍流氓到身體耍流氓的機會。
她鎖在房間碼字,過了會兒, 她好奇,又將門打開條縫。
康沉大概沒關門, 能聽到臥室方向傳來的哗啦啦水聲。
沒過多久, 水聲戛然而止, 吹風聲音低低地,吹了一會兒, 也歸於安靜。
等許幸寫完半章去臥室看, 康沉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他沒有蓋被子, 浴袍松松垮垮,腰間系帶也系得也不走心。
看樣子是真累了。
他平時睡覺是很規矩的,平躺著, 雙手交疊, 睡姿很乖,可現在卻很隨意。
許幸上前, 想給他蓋被子, 卻沒注意康沉洗完澡, 將浴室拖鞋穿了出來,地面留下了一片湿跡。
她沒留心,一個打滑撲到了床上——
康沉沒睜眼, 卻適時地摟住了她的腰,又稍稍用力,將她整個人帶到了床上。
他身上有沐浴露清香,味道舒適又新鮮。
許幸晃神幾秒,康沉的臉近在咫尺,仿佛一呼吸,就能吹動他臉上的細小絨毛,許幸頓了頓,忽然問:“你不是睡著了嗎?”
“你這麼投懷送抱,怎麼睡得著。”
康沉半闔著眼,聲音懶洋洋,帶點兒漫不經心的意味。
許幸啞聲,她用手掌撐著床,作勢想起身。
康沉攬住她的腰不動,“陪我睡會。”
“我又不困。”
“不困?”康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低低啞啞,有些曖昧,“不困的話,那做點別的事。”
許幸用了三秒思考,又用了一秒閉眼,身體繃得直直地,一動不動。
康沉淺淺地哂了聲,抱住她,又闔上眼。
他在帝都談了三個合同,又參加了幾個活動和幾場會議,為了早點回來,這些都安排得很密集,他也確實很累。
等到康沉再次睡著,許幸才悄悄地睜眼,一隻一隻,試探性地睜開。
康沉的呼吸很均勻,周身似乎都被困倦包圍,這樣的狀態下,他看起來竟然莫名地,有點溫柔。
***
次日是許幸舅舅許平南的忌日,許幸和康沉早早出發回雍城。
在路上,康沉像是突然想起般和她說了件事,“對了,今晚我們留在雍城,明天你和我回趟家。”
許幸本來還在吃薯片,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又啃了幾片,她才回過神,“你說什麼……回你家?”
康沉點頭。
許幸懵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這…這不太好吧……”
“我爸五十歲,生日聚餐,有什麼不好。”
確實沒哪不好,許幸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但就是覺得……
“是不是太快啦?”
康沉轉頭看她,眸光平靜,“隻是普通的生日宴,你不用有太大壓力,我們吃完飯就走。”
末了,他還補充,“我也不想多呆。”
許幸默了默,遲鈍地點著頭,又繼續啃薯片。
他們上午出發,中午簡單吃了點兒,下午就直接去了墓園。
每年一次例行拜祭,許平南墓前好像除了她再也沒有其他人來,她不免想起沈莉和許悅然。
早年許平南是部隊裡的人,轉業之後從商,做得風生水起。
許平南在部隊裡的時候有個過命交情的兄弟,後來死了,他老婆沈莉就帶著女兒許悅然來投奔許平南。
最開始,許平南對沈莉是沒有想法的,他給沈莉母女倆安排了住所,又每月定時看望、打生活費,客氣有餘親近不足。
在許幸的印象裡,舅舅一直都很愛舅媽,哪怕後來舅媽去世了,他也沒有流露過任何要找個人重新開始新生活的想法。
可某一天,他就莫名領了沈莉和許悅然回來,又和沈莉扯了結婚證。
和沈莉扯結婚證那晚,她看到舅舅大半夜不睡覺,坐在客廳擦一張老照片——他和過世舅媽的結婚照。
他擦得溫柔又緩慢,眼裡還有眷念。
舅舅是很愛舅媽的,但那時候許幸年紀不大,不好分辨許平南對沈莉又是什麼感情。
愛與不愛都好,許幸隻知道,從沈莉和許悅然走進那張家門起,許平南就沒有分毫虧待過她們。
許平南甚至沒有想讓許悅然改姓,是沈莉堅持,姓才改過來。
可最後許平南出了意外,這母女倆想的卻是將她掃地出門,將許平南的餘下資產變現,然後遠走他鄉。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們大概也沒有來過墓園看過許平南一次。
人性之冷,許幸從這母女倆身上,可以說是感受得非常徹底。
今天雍城有點兒涼,太陽時顯時隱。
從墓園出來,許幸看著太陽的方向,半眯起眼,忽然問:“康沉,你說……是不是真的會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康沉步子稍頓,停下來等她。
等許幸走過來,康沉又自然地牽住她的手,聲音裡聽不出什麼多餘的情緒,“可能吧。”
其實康沉很少會有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許幸想:他心裡的答案應該是沒有,這一句“可能”,大約是在照顧她的情緒。
她也覺得善惡之報大概不可信,不然為什麼沈莉和許悅然還能活得這麼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