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三個字的語調徐之翰非常熟悉,翻譯過來就是:滾。
徐之翰想想他身後的Megan,哪裡還敢湊上去,趕緊說道:“不了不了,我還有事。”
江行墨客氣道:“那就不打擾你了。”
徐之翰心驚肉跳,道了聲別後趕緊跑路。
過了一小會兒,夏楚才灰溜溜地探出頭來。
江行墨看她探頭探腦的模樣,手一痒,把她掰了回來。
夏楚睜大眼:“!”
江行墨這才意識到自己這行為不妥,可已經做了是撤銷不了的,他冷靜道:“還沒走遠。”
夏楚慫得立馬縮了回來。
隻是這會兒她的心情卻有些不一樣了,她離他很近,之前滿心都是老徐同志,所以沒怎麼察覺,現在才覺得怪怪的。
Dante個子很高,坐著看不出,站起後很顯眼,像筆直的松柏。
夏楚穿了高跟鞋都比他矮一大截,再加上如今的自己瘦得像竹竿似的,又靠他這麼近,真是壓力極大,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她稍微後退了些,拉開點兒距離,小聲問:“走了吧?”
江行墨看看前頭,發現嘴碎的幾個也走了後便道:“都走了。”
夏楚松口氣,仰頭看他:“我們也走?”
江行墨垂眸看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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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江行墨想牽起她的手,可想到眼下的情況,他沒動。
夏楚毫無所覺,還問道:“怎麼了?我手上有什麼東西?”他的視線在她手上。
江行墨:“……”
夏楚抬起手看了看:“沒什麼啊。”
江行墨邁步走到前頭:“再不走就沒得吃了。”
夏楚顧不上研究手的問題了,她得趕緊追上去——腿長的人了不起,走一步頂三步,她可不想深更半夜迷路在自家公司。
江行墨帶她走進一家不起眼的小飯店。
夏楚不挑剔,她的芯是十八歲的小市民,路邊的麻辣燙都能吃得很開心。
小飯店從外頭看不惹眼,進去後倒很讓人驚喜。
落落大方的木頭方桌,配套的是長條木凳,淺褐色的木制光澤在柔軟的燈光下顯得溫馨靜謐。
飯店不大,也就隨意擺了幾張桌子,中間也沒什麼隔斷,僅安放了幾盆花草。
夏楚認不出它們,但卻看出了主人對它們的用心:綠葉翠綠,白花嬌嫩,淡淡的清香洗滌了夏夜的沉悶,添了幾分沁涼愜意。
夏楚小聲問:“這是什麼花兒?”
江行墨道:“茉莉。”
夏楚頓覺自己無知了:“這就是茉莉啊。”她忍不住又小聲嘟囔道,“歌詞裡不是說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嗎?我以為會是很大一朵。”
江行墨反問她:“不好看嗎?”
夏楚愣了下。茉莉花小小的,長得很素淨,白色的小花像雪一樣堆在枝丫上,帶了點兒嬌憨爛漫,實在是好看得很。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和大小無關,它的確是很美的。
夏楚笑了下:“好看。”
江行墨為她拉開椅子道:“坐。”
夏楚道了聲謝,然後坐下。
江行墨坐在她對面,用手機下單。
夏楚不自覺地看向他,看到他落下的發絲、眉間的細痕、高挺的鼻梁還有涼薄的唇。
突兀地,一句話湧到她心尖上。
——化作前世的雪,堆在你今生的枝丫上。
“吃辣嗎?”江行墨的聲音將她猛地拉回。
夏楚胸中一陣抽痛。
江行墨察覺到了:“怎麼了?”
夏楚幹笑一下,道:“沒事。”
江行墨眉心皺了下,夏楚已經將心中莫名其妙的情緒趕走了,她說:“辣的,特辣。”
江行墨道:“沒有特辣,隻有微辣。”
夏楚不樂意了:“微辣和不辣有什麼區別?”
“既然沒區別,“江行墨道:“那就不辣。”
夏楚連忙道:“微辣……微辣也行!”聊勝於無嘛。
江行墨放下手機,顯然是下好單了。
這會兒夏楚才想起來:“點了什麼?”
江行墨道:“這裡隻有面。”
夏楚了然:“原來是個面館。”
江行墨的視線落在旁邊的茉莉上:“隻吃面會不會薄待了夏總?”
不知道為什麼,夏楚竟有些不敢看那小朵茉莉,她幽幽道:“泡面我都是用搶的。”
這話讓江行墨嘴角微揚,他沒再說什麼,卻伸手碰了下那小小的白花。
夏楚終於還是看了過來,她看到他的指尖,看到那搖搖晃晃的小花,心驀地一緊,好像那白色的花是她的心髒,而他的指尖就這樣穿過胸腔戳了進來,帶著驚人的涼和鑽心的痛。
夏楚臉色驀地一白:“別碰它。”
江行墨轉頭看她。
夏楚這才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不好,她掩飾道:“花會掉下來的。”
“不會,”江行墨道:“它比你想象中要厲害得多。”這麼說著,手卻收了回來。
夏楚實在不舒服,便轉開了話題:“說起來,你怎麼會認識徐之翰?”
江行墨早有準備:“我入職時最後一次面試被他提問過。“
夏楚哦了一聲:“是這樣啊。”接著她又道:“我看他對你還挺客氣的。”
“他不是客氣。”說著江行墨瞥了她一眼,“他那是心虛。”
夏楚還沒領會:“心虛什麼?”
“比如……”江行墨老神在在道:“半夜三更撞見已婚的領導和陌生男人在一起?”
第12章
夏楚臉一熱,但輸人不輸陣,她道:“你算什麼陌生男人?”
江行墨:“……”
“同事,我們可是同事!”說罷,夏楚還嫌棄地看他一眼,“什麼已婚不已婚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想起渣男江行墨就心塞。
一萬點兒暴擊體會下,江先生。
夏楚“懟”得理直氣壯,可其實心裡還是有些虛的,大概是因為之前Dante的眼神,他微垂著眼簾輕聲說話時有種奇怪的溫柔,好像這小面館裡的光,星星點點般匯聚在他眼中,而他將它們灑向她。
夏楚眼角又瞥到了盛開的茉莉花:純白的小花染上了絨絨的黃,看起來很舒服,可也失去了自己原本的顏色。
江行墨被她懟的說不出話,不過徐之翰的小插曲算是過去了。
夏楚順著他的暗示去思考,一切倒也合情合理。
連線本來就沒那麼森嚴的等級,就算是她,Ethan他們也都是直呼Megan,並未叫夏總什麼的。下面的也就有樣學樣,形成了寬容和諧的氛圍,很受年輕人追捧。所以Dante那樣稱呼徐之翰也很正常。
互聯網是個“年輕”的行當,連線的種種特色都是其迅猛發展的基石。
撂下徐之翰的事,夏楚才意識到這兒的異樣:“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不僅是客人,連老板服務員都沒有。
江行墨道:“這是家智能餐廳。”
夏楚心裡好奇,但面上不敢太露出來,畢竟她是個十年前的“老人”,還真不太了解現在的科技,她裝作了解的模樣:“哦,我是覺得這風格挺古樸。”和智能二字不沾邊。
江行墨一眼看穿卻不拆穿,他給她解釋道:“這是D實驗室的副產品,在試運行。”
一聽D實驗室,夏楚更好奇了,她眼睛亮晶晶的,聲音還得盡量繃著:“原來是這家店,我之前看過他們的報告,沒來過。”
江行墨心道:你一手跟蹤設計的,還說自己沒來過。
當然這話他不會說出來,他說:“看起來技術還不太成熟,菜單上隻有面。”
這項技術還不成熟嗎?夏楚想起自己的智能廚房……那裡面的菜式可是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它做不到。
夏楚心思一動,說道:“這樣是為了節省成本吧。”她說完還覺得自己挺能耐,這都想得到,不愧是夏總。
“也是,”江行墨說著認可的話,面色卻淡了些:“降低成本後更利於批量復制,方便斂獲利潤。”
夏楚聽出他話中的不快,隻是弄不清緣由。
這時,“叮”地一聲響,一個矮墩墩的木色餐車自行從後廚跑了出來,上面放著熱騰騰的兩份面。
夏楚滿目驚喜,心裡想的是好可愛好可愛,好想綁一個回家,可惜顧忌自己“CEO”的高冷面子,硬是撐住了。
地上應該是有引導線,胖餐車精準無誤地來到他們的桌前,抵達後還發出了一段語音:“用餐愉快。”
江行墨將其中一碗面推給夏楚:“請。”
夏楚看了眼,略有些失望:“這是微辣?”紅燒牛肉上似乎飄了點兒辣模樣,可夏楚不用吃都知道肯定不辣。
江行墨道:“少吃辣,對腸胃不好。”
夏楚道:“我腸胃好得很,吃兩份小龍蝦再喝兩瓶雪碧都啥事沒有。”
江行墨送她一雙:“呵呵”。
夏楚就很不服了:“我腸胃真的很好,吃嘛嘛香,身體倍棒……”
她嘮叨半天,對方也看她一眼,反問:“吃不吃了?”
餓得夠嗆的夏總不挑食了,她卷起一串面條道:“吃!”這可真是大爺一枚,還敢兇自己的頂頭頂頭頂頭上司!
這一吃,夏楚卻是心花怒放:“味道不錯。”
江行墨沒說什麼,隻是安靜地挑面。
他吃得快,她吃得慢,沒多時江行墨就吃好了。
他悄聲放下筷子,不漏聲色的看著夏楚,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孩”。
她孩子氣的用筷子卷面條,還有些強迫症似的非得卷得齊齊整整,不肯留一點兒落在外頭。
淺黃色的面被她卷成可愛的一小團,還沒吃她已是一臉滿足。
江行墨記得她的生日,是在平安夜前夕,這個摩羯座女孩聰慧、執著、有毅力。
執著,是的,執著到死心眼。
想到這裡,江行墨面上的笑散了,似是倏忽間從溫暖的小面館墜落至冰冷的現實。
吃飽喝足,夏楚回去睡覺,她問江行墨:“你還要加班?”
江行墨道:“我也回去了。”
夏楚老生常談:“嗯,早點兒休息,別仗著年輕折騰身體。”
江行墨看著她,語氣中有些好笑:“你覺得我什麼歲數?”
夏楚抬頭看他,看了會兒道:“二十二歲?”想想他才剛畢業,再看看他這張臉,二十二歲不能更多了。
年已三十二的老江同志不要臉道:“差不多吧。”
差的真不多,也就十歲。
今天回家早,夏楚早早洗漱完畢,抱著被子睡成一團。
迷迷糊糊間,她做了個夢。
那是一片橙色的花海,花朵濃烈嬌豔,鋪天開地的綻放,帶著誇張的美和極致的危險,像地獄中熊熊燃燒的火焰。
她站在其中,腳底滾燙,是踩在火上行走。
——罂粟。
陽光下的罪惡,不見天日的貪心。
有人問她:“喜歡嗎?”
她搖搖頭道:“不。”
他又問她:“那你喜歡什麼。”
她想起回國時偶然見著的一叢白色小花,輕聲道:“茉莉,茉莉花。”它們小、不起眼,卻拼盡一切散發著沁人的香氣,想讓身邊人駐留,哪怕隻是一片衣擺。
夏楚醒來時,夢忘了個幹淨,卻突兀地冒出一句話:那不是罂粟,是加州的花菱草,雖然它也叫加州罂粟。
什麼亂七八糟的?夏楚揉了揉腦門,覺得莫名其妙。
罂粟也好花菱草也罷,她都不熟悉。別說這些了,連最尋常的茉莉她都不認識,她生在北方,又對花草沒興趣,也隻知道個迎春和月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