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各地來來往往的商人出入,這裡的酒樓自然也是最豪華奢侈的。
沈栀栀瞧著一大桌豐盛得叫不出名的菜品, 真是大開眼界。
她站在一旁殷勤地服侍裴沅禎用膳,暗想,尤小姐不來真是可?惜了?。
許是沈栀栀服侍得好, 裴沅禎賞了?她半桌子?的菜享用。
裴沅禎這人除了?嗜甜, 對其他吃食並不講究, 沈栀栀夾什麼他吃什麼。一大桌的菜也就動了?前面幾碟的筷子?, 是以沈栀栀自己也吃不完, 還想著打包回去也給其他人嘗嘗。
她從跑堂那要?了?個食盒,正美滋滋地打著包呢, 外頭就突然傳來陣嘈雜。
隨即有人腳步亂哄哄地跑下樓。
她朝裴沅禎看去。
裴沅禎吃飽後闲散地仰靠在椅子?上,緩緩摩挲手上的玉扳指。
似乎外頭的動靜與他無關,又似乎外頭的動靜與他有關。
很快,侍衛在外頭稟報:“大人,陳公子?攜寧二公子?前來鬧事,另外還有澶州府衙的官兵。”
侍衛說:“酒樓已經被官兵團團包圍。”
裴沅禎不鹹不淡地“嗯”了?聲,沒說話。
.
話說回半個時辰前。
陳公子?受辱咽不下這口?氣,當即找到與他志同道合的表兄寧珲來幫忙。
Advertisement
寧珲是澶州知府正妻之子?,頗有囂張的資本,二話不說就用私權去府衙調了?一隊官兵,誓要?為?表弟出口?惡氣。
然而?一行人到了?碼頭時,得知裴沅禎不僅沒逃,反而?大搖大擺地下船來酒樓吃飯。於?是,又馬不停蹄帶著人來圍酒樓。
此時此刻,陳公子?和寧珲在酒樓門口?叫囂。
“閹貨孫子?!有種你出來!今日若是給爺磕頭認錯,爺還能讓你死個全屍!”
裴沅禎的侍衛冷漠而?平靜地站在門口?,看陳公子?就像看個傻子?。
陳公子?無所覺,他額頭綁著紗布,嘴角腫脹,模樣?滑稽。
“閹貨孫子?,你莫不是怕了??呵!現在知道當縮頭烏龜了??表兄......”他轉頭對寧珲道:“咱們別?跟這狗雜種客氣,衝進去打死他!”
寧珲雖然平時犯渾,但?人卻不傻。原先?還氣勢高昂要?為?表弟討公道,可?此刻瞧著門口?站著的侍衛,個個下盤結實都是頂級的練家子?,心裡也開始狐疑起來。
難道真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聽表弟說其長輩在皇宮當差,萬一是皇上身邊的人呢?
皇上雖然被裴首輔禁錮,但?潛龍也有出淵的時候。此時得罪,日後恐怕沒好果子?吃。
他思慮再三,猶豫不決。
那廂陳公子?不滿意了?,揮手讓自己的奴僕帶刀先?衝進去。
事態一觸即發,兩?撥人在酒樓大廳交戰起來。容不得寧珲多深思,不得不讓官兵也加入戰局。
酒樓大堂刀劍相擊,人群抱頭鼠竄,一片鬼哭喊叫。
沈栀栀在二樓雅間聽得膽戰心驚。然而?再次看向裴沅禎,卻見他仍舊漫不經心。
像是在等什麼人。
樓下的打鬥持續了?約莫一刻鍾後,突然停下來。
澶州知府陰沉著臉站在大堂,盯著不成器的外甥和兒子?,眼冒怒火。
“蠢貨!”他上前就是兩?個嘴巴掌。
打得陳公子?一臉懵:“舅父,你居然打你最疼愛的外甥?”
寧知府不想理?他,轉而?去看自己兒子?寧珲。
寧珲此時也清楚自己犯了?大錯,心下後怕不已。
他跪下來:“爹,兒子?......兒子?糊塗,兒子?聽說表弟被人欺負所以才......”
“你可?知你得罪的是何人?”
“爹!”寧珲昂臉,神色慌亂。
寧知府重重嘆了?口?氣,指著兩?人:“給我滾回去思過,不得我的命令不準出門!”
於?是,兩?刻鍾前還雄赳赳的兩?人,此時灰頭土臉地出門了?。
寧知府望向二樓,理?了?理?衣袍,忐忑走上樓梯。
片刻,侍衛在門口?稟報:“公子?,澶州知府求見。”
“進來。”裴沅禎開口?。
寧知府進門後並沒見到裴沅禎面貌,而?是隔著一座屏風窺得他朦朧的身影。
他對著那身影跪下:“大人,下官教子?無方,闖下滔天大禍,下官領罪。”
裴沅禎:“坐下說話。”
“哎.....”寧知府忙起身,就近坐了?下來。
也不敢坐全,屁股隻挨著三分之一的椅子?,恭恭敬敬問:“大人此次秘密來澶州,有何示下?”
浸淫官場多年,寧知府可?不像那兩?個小兒那般無知。裴沅禎先?是設計讓他們得罪自己,此時再輕飄飄饒恕賣他個人情。
可?裴沅禎的人情豈是那麼容易還的?
裴沅禎還未說話,寧知府就已經冷汗涔涔了?。
他等了?會,就聽裴沅禎開口?道:“確實有一事要?你去辦。”
“大人請說。”
“你澶州治下富庶,我此來便是要?你籌備十萬石糧。”
“十萬石?”寧知府臉色白了?白,為?難道:“大人有所不知,澶州雖富庶可?米糧皆在百姓手中。且去年的糧稅都上繳了?戶部,眼下澶州湊不出這麼多來。”
“能湊多少?”
“最多......”寧知府算了?下,道:“最多三萬石。”
“大人也清楚,”寧知府繼續道:“眼下秋收未至,即便是已秋收結束,催繳糧食也得要?些時日。況且......”
他小心翼翼覷屏風後的人,問:“大人此來要?糧可?有戶部的票擬?”
“沒有。”
“這就更難辦了?。若是下官現在私下把?糧給了?大人,年底戶部催繳,下官上哪籌糧去呢。”
屏風裡,裴沅禎冷笑:“寧崇元,你入仕二十載,倒是越來越懂官場扯皮了?。”
寧知府一驚,立即跪下:“大人,下官這些都是實話啊。”
裴沅禎道:“你澶州境內沒有,就不知去別?處借?”
“我聽說你妹婿在畈城可?是首富。陳家富甲一方,區區十萬石糧又算得什麼。”
寧知府聽得抹了?把?汗。
都說裴沅禎狡詐,果真如此,竟是在這裡等著他!
.
寧知府沉重地走了?,裴沅禎在屏風後怡然自得地讓小婢女剝葡萄吃。
若是以往,裴沅禎不大愛吃這些,葡萄雖甜但?總免不了?帶了?點酸味。不過他瞥見小婢女在一旁吃得歡快,等寧知府出門後,便面無表情地凝視了?會。
沈栀栀一對上他這個眼神就知道是何意,乖巧地剝了?兩?顆送過去。
主?僕倆在雅間吃葡萄,約莫吃了?一刻鍾,直到侍衛過來稟報說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裴沅禎這才施施然下樓。
樓下大堂經過一陣打鬥,滿地狼藉,掌櫃的哭喪著臉躲在櫃臺下嘆氣。
裴沅禎走到門口?停了?停,吩咐道:“賠些錢給他,隻多不少。”
“是。”侍衛領命,然後立即跟掌櫃的商量去了?。
酒樓門口?是條寬敞熱鬧的街市,一出門沈栀栀眼尖地瞧見對面有家幹貨鋪子?,是賣澶州特產的。
沈栀栀未曾出門遊歷,但?也聽說過澶州特產遠近聞名。
她站在馬車旁猶豫不定。
“還不上來?”裴沅禎坐在車裡睨她。
“大人,”沈栀栀諂媚道:“可?否等奴婢一小會?”
“做什麼?”
“奴婢看見對面有特產鋪子?,想去買一些。”
“唔....”
裴沅禎今日心情好,不跟這小婢女計較。
沈栀栀提著裙擺歡喜地跑過對面。排隊等了?會,又挑挑撿撿,還跟老?板砍了?會價錢,最後才抱著一堆東西回馬車。
裴沅禎等得表情麻木:“這就是你說的一小會?”
沈栀栀訕訕:“東西太多了?嘛。”
“買了?什麼?”
沈栀栀給數給他看:“都是些澶州特色幹貨。尤小姐前日送了?奴婢一盒油膏,這包是給尤小姐買的。奚神醫幫奴婢診脈沒收診金,這包是送奚神醫的。另外這包是給郝侍衛的,郝侍衛經常幫奴婢提水,奴婢都沒好好謝人家呢。”
“哦......”她翻看最後一包:“這是給狗大人的,它愛吃肉幹。”
聽完,裴沅禎默了?默:“你是不是忘了?還有個人?”
沈栀栀抬眼:“誰?”
裴沅禎目光涼涼:“我。”
?
沈栀栀一愣,見他面色不像作假,分明?也想要?的樣?子?。
頓時嫌棄。
你堂堂首輔大人跟個婢女討要?東西,好意思?!
第31章
船行了幾天後遇上大雨天氣, 速度開始慢下來。
這些日,除了澶州鬧事外,其餘時候裴沅禎皆安安靜靜。要麼在書房裡處理庶務, 要麼就是在二樓雅廳裡聽歌姬撫琴。
直到這天, 船停在恆城碼頭時,氣氛突然沸騰起來。
原因是,恆城青樓頭牌鶯鶯姑娘即將上船為裴沅禎獻一?支舞。
鶯鶯姑娘來的?時候, 頗是聲勢浩大,將頭牌的?氣勢擺得足足的?。兩?個婢女為她撐傘, 四個健壯的?腳夫為她抬轎。紅紗遮面, 風姿綽約,一?路招搖地上了裴沅禎的?船。
沈栀栀站在二樓欄杆處,看得目瞪口?呆。
她轉頭對正在嗑瓜子的?奚神醫,闲聊道:“這排場,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公主駕臨呢。”
奚神醫吐了把瓜子殼:“丫頭你不懂,這可是恆城的?頭牌,當?年先帝下江南時還曾當?過入幕之賓。”
沈栀栀八卦之心頓起,忙問:“先帝?豈不是很多年前了?那這頭牌也太老了吧。”
裴沅禎真下得去嘴。
奚神醫說?:“先帝駕崩也才六年, 六年前鶯鶯姑娘十六年華。”
“哦,”沈栀栀仔細算了算:“如?今正好二十二歲,也還好。可這六年她都?是頭牌嗎?”
“所以啊, ”奚神醫說?:“這就是鶯鶯姑娘厲害之處。”
沈栀栀好奇:“她哪裡厲害?”
“她......算了, 說?了你小姑娘也不懂。”奚神醫懶得再聊, 瓜子往兜裡一?揣, 轉頭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這麼神神秘秘做什麼?
沈栀栀心想, 她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啊,青樓女子最厲害的?本事不就是服侍男人?嗎?
嘖嘖......
正好此時鶯鶯姑娘被侍衛領上樓來, 經過她身邊時,還妖娆撩人?地瞥了她一?眼?,香風陣陣。
沈栀栀眼?睜睜看她走進裴沅禎的?臥房,暗暗咋舌。
如?今跟著裴沅禎出門?,她也算是見過許多世面了。對於裴沅禎白日狎妓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她百無聊賴地站了會,突然想起一?事,四處搜尋。
這會兒,尤小姐在做什麼呢?
.
這廂,鶯鶯姑娘進了裴沅禎的?臥房後,霎時收起身上那股嫵媚風情,朝太師椅上的?裴沅禎跪下行禮。
“大人?,屬下有消息。”
“是何消息,需如?此大動靜?”
“原本屬下想派人?傳給?大人?,可大人?多年居於京城消息網難免疏漏,屬下怕消息泄露便親自前來。”
裴沅禎抬眼?:“消息網疏漏?”
“是。”鶯鶯姑娘說?:“屬下也是這兩?年漸漸發覺的?。以前屬下傳消息能?很快收到回應,然而這兩?年屬下傳去京城的?消息總是延遲。”
“你懷疑......”裴沅禎眸色微動:“這裡頭有內奸?”
“是。”
裴沅禎默了會。
三弟經營的?秦樓楚館遍布天下,他這些年便也趁著這個便利建立了自己的?情報網。幾乎每個地方的?青樓都?有他安排的?探子,用來探聽當?地消息。
若是出了疏漏,恐怕......
須臾,裴沅禎問:“這次是何消息?”
鶯鶯姑娘說?:“大人?命屬下查探荷縣之事,屬下查到了些消息。荷縣縣令根本不願花錢買米糧救濟百姓,朝廷撥下來的?錢也早已被岱梁官員貪墨。此事屬下以為有人?故意放縱,目的?就是讓民亂鬧大,好栽贓大人?。”
這事此前在京城時,三弟就已經跟他說?過。也正是猜到荷縣縣令不會買糧救民,他這趟才會帶糧而行。
卻不想,這些人?膽大到連朝廷撥的?錢都?敢吞沒。
裴沅禎冷笑?連連:“可查到是哪些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