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裴沅瑾猜測:“二哥應該是在謝芩埋伏之後,在容縣客棧就已經提前預測了荊城的事。”
說完,他自己也不可思議地看向裴沅禎。
難怪他今晚氣定神闲,原來有他的螭虎軍做後盾。
裴沅禎早年帶兵戰場平亂,暗中建立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叫螭虎軍。後來這支軍隊在戰場上屢戰屢勝,赫赫有名,他索性劃下安州作為營地,並派人駐守。
螭虎軍作戰勇猛、靈活,強大而堅韌,卻隻聽命於裴沅禎,這也便是朝堂上下畏懼他的原因所在。
裴沅瑾心下震驚了會,正欲開口說話,就見裴沅禎盯著門口的目光突然變溫柔。
他轉頭看去,是郝侍衛領著沈栀栀過來了。
沈栀栀見眾人安好松了口氣,她進門福了福身:“大人。”
隻一句簡單的“大人”,令裴沅禎感受到她的擔憂和掛念。
他頷首,見她衣裙單薄,溫聲問:“冷不冷?”
沈栀栀搖頭。
裴沅禎伸手:“過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沈栀栀可不想過去。再說了裴沅瑾老喜歡打趣她,此?前在屋頂上那?句“帶你的心肝寶貝離開”還令她很不自在呢。
見她不肯挪腳,裴沅禎不勉強,示意陳良煥繼續匯報今日的事。
然而聽著聽著,裴沅禎臉色漸黑。
沈栀栀從進了大廳後就注意到多了個?人。起初沒留意,然而當?這人開口說話時,她隱隱覺得熟悉,再抬眼去看,心裡的熟悉之感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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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著陳良煥看。
看了又看......
看了還看......
愣是把陳良煥看得臉紅耳朵紅,頭頂冒煙。
因她是姑娘家,陳良煥並不好意思打量,而是規規矩矩稟事。
直到沈栀栀突然出聲問:“你是......阿煥哥?”
陳良煥詫異轉頭。
“啊!真的是阿煥哥!”沈栀栀高興,指著自己介紹:“阿煥哥,是我啊,我,沈栀栀。”
陳良煥愣了愣,似在回想沈栀栀這個?名字。
沈栀栀忙走近些讓他辨認:“我啊,梅南村住在村尾的沈栀栀。”
她歪著頭打量:“你是梅南村的阿煥哥對不對?”
陳良煥恍然回憶起來,頓時露出驚喜的笑:“真的是你?栀栀妹妹?”
“是我是我!”
兩人他鄉遇故知,心情激動。
陳良煥還好,略顯矜持。倒是沈栀栀一時興奮,連旁邊坐著裴沅禎都忘了。
裴沅禎此?時八風不動坐在椅子?上,面上一派平靜,可周身氣息冷得凍人。
顯然是不高興了。
裴沅瑾被冷得打了個?哆嗦。他咳了咳,見沈栀栀這個?傻丫頭毫無所覺,索性走過去問:“你們?是同鄉?”
“嗯。”沈栀栀點頭。
想起裴沅禎也在,還熱情地對裴沅禎介紹:“大人,你還記得嗎?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阿煥哥,我們?同一個?村的。”
“對了,阿煥哥怎麼在這?”她上下打量陳良煥一身盔甲威風凜凜,目光欣慰:“你當?將軍啦!”
她們?村的阿煥哥可太有出息了!
沒想到幾年不見,阿煥哥就在眼前,還變成?了小將軍。沈栀栀欣喜,劫後餘生還能在這遇見故人,任誰都難掩情緒。
原本還想多問幾句來著,那?廂裴沅禎面無表情開口。
“沈栀栀!出去!”
“啊?”沈栀栀停下來,這才發覺自己話有點多。
她以?為自己打擾他們?談事了,忙訕笑:“好好好,我這就出去。”
經過陳良煥身邊時,還跟米缸裡的老鼠似的,偷偷興奮:“阿煥哥,我在外頭等你啊。”
裴沅禎:“......”
等沈栀栀出門,裴沅瑾在一旁忍笑,而陳良煥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大人,”他忐忑問:“適才的事可要繼續匯報?”
.
沈栀栀出門後,也不走遠,就站在廊下。
她靠著柱子?,時不時轉頭看一眼裡頭情況。
陳良煥稟報:“屬下已經將荊城的城防全換了一遍,現在整個?荊城全是我們?的人。別莊的賓客也全部關?押起來,接下來該如何行事,等大人示下。”
裴沅禎默了片刻,道?:“裴勝此?人你今夜親自看守。”
陳良煥領命:“是。”
隨後又問:“方冀要如何處置?”
裴沅禎道?:“荊城腐敗混亂,若想撥亂反正恐怕還得有一個?在荊城聲望斐然之人,方冀暫且關?押,留候查看。”
“是。”
過了會,陳良煥將事情稟報完便告辭退下,卻不想他才走了兩步又被裴沅禎喊住。
“大人,”他行禮:“還有什麼吩咐?”
裴沅禎瞥了眼等在門口的沈栀栀,氣不打一處來,索性道?:“不必走前門,從後門離開。”
陳良煥一愣,轉頭瞧了眼沈栀栀的身影,心下些許了然,頓時應了聲“是”。
夜幕漸沉,此?時是臘月,雖無風,可等久了難免會冷。
沈栀栀跺了跺腳,又搓了會手。
聽見腳步聲,她滿心歡喜轉頭:“阿煥......哎?”
她見裴沅禎單獨出來,探頭探腦往他身後看:“大人,陳將軍人呢?”
裴沅禎面色不大好,語氣淡淡:“走了。”
“走了?何時走的?我怎麼沒見他出門?”
裴沅禎陰惻惻地問:“這麼晚了,你等他做什麼?”
沈栀栀覺得他這話問得奇怪。
離家那?麼多年,好不容易見到老鄉,當?然要敘舊啊。她有一肚子?話想問呢,比如阿煥哥是何時離開村子?的,又是怎麼當?上將軍的?這些年他可曾回村去看過?村子?裡變化大不大......
她有好多好多想問呢。
沈栀栀遺憾:“大人,陳將軍去哪了?”
從沈栀栀過來到現在,裴沅禎胸口堵了一晚上,這會兒看她愈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不耐煩說:“我怎麼知道??”
“你怎麼不知道??他聽你的令辦事呢。”
“沈栀栀!”裴沅禎長眉一橫:“你膽子?肥了?敢質問我?”
沈栀栀才不怕他,不滿地嘀咕:“大人真是善變,需要我的時候就是肖夫人,不需要了,就是膽子?肥的沈栀栀。”
“......”
第69章
沈栀栀頂嘴, 頂得裴沅禎肺疼。
他站在臺階上吹涼風緩了緩,看向?一旁梗著脖頸毫無?反省的沈栀栀,閉了閉眼, 溫聲問:“在閣樓的時候怕不怕?”
“嗯?”沈栀栀轉頭。
“我離開?後一直沒回去, ”裴沅禎說:“你是不是害怕?”
見他態度變好,沈栀栀想起今晚死裡逃生,便也?軟了語氣。
她搖頭, 反問他:“那大人呢?大人應付他們沒受傷吧?”
裴沅禎堵了一晚上的心,因著她這句話?倏地變得柔軟起來。
他眸色脈脈:“沒受傷, 我有侍衛保護, 況且也?早已謀劃好,裴勝不能對我如何。”
“裴勝?”沈栀栀聽到這個姓氏很驚訝。
裴沅禎點頭:“我也?是前幾日夜探別莊時才得知,所謂荊城勝爺是我裴家的一個旁支。這些年利用裴家權勢在荊城作威作福,儼然成了荊城的土皇帝。”
“那你打算怎麼做?”沈栀栀問完, 停了下:“算了,我不問這個,大人定有大人的考量。”
裴沅禎目光清清淺淺地落在她身上。
她就站在他的身邊,離他隻?有一步距離, 個子也?隻?齊他下颌處。從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瞧見她的頭頂。
因著扮演肖夫人,她梳著婦人發髻,還戴著滿頭珠翠。一根碧玉簪子嵌了兩?朵紅梅, 花瓣流蘇一條墜在她皙白的額邊, 另一條許是走路慌亂被旁的珠花勾住了。
“過來。”裴沅禎說。
“做什麼?”沈栀栀狐疑地挪腳過去。
裴沅禎抬手。
沈栀栀下意識往後仰, 結果?被他大掌固定在後腦勺攏回來。
然後, 他繼續抬手, 動作輕柔地在她頭上撥弄了兩?下。
片刻後,另一條花瓣流蘇墜落下來, 貼在她額邊冰冰涼涼的。
沈栀栀眨了眨眼,古怪地看了下裴沅禎。
又想起此前裴沅瑾在屋頂時說的那句“帶你的心肝寶貝離開?”,她心下不大自在。
等他收回手,她後退一步拉開?些距離。
“大人,天色不早了。”她說:“我們今晚還回別院嗎?”
“今夜不回,我還有事。”裴沅禎問:“你困了?”
“嗯。”沈栀栀提心吊膽一晚上,這會兒放松下來困意陣陣。
她拿袖子遮掩打了個哈欠。
裴沅禎無?奈:“我送你回去歇息。”
“嗯。”沈栀栀點頭。
兩?人下了臺階,往後院客房而去。
沈栀栀還惦記著心事,她問:“大人,陳將軍明天不走吧?”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話?問出來,此前裴沅禎身上那股溫和突然變冷。
他不說話?,腳步快了些,頭也?不回往前走。
“大人,”沈栀栀追上去:“陳將軍會在荊城待一段時日對不對?”
“你說這緣分怪不怪,我從沒想過在岱梁這樣?的地方還能見到同鄉呢,而且還是阿煥哥。算算我們也?有五六年沒見了吧,我那時候離開?村子時才十二歲,離開?那天還遠遠地看見阿煥哥站在田埂上割草。他也?抬頭看了我一眼,我那時候走得匆忙,而且是打算去賣身為奴也?不好意思跟他們一一告別......”
她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一口?一個阿煥哥,還“緣分”,還“田埂對望”,聽得裴沅禎心煩得很。
走了幾步,他倏地停下來:“閉嘴。”
“......?”
沈栀栀不解地望著他,小聲問:“怎麼了?”
裴沅禎面無?表情:“你不是困了嗎?困了還這麼多話??”
“我這不是給你分享喜悅嗎。”
“我不喜悅,你不必分享。”
“......哦。”
.
沈栀栀在別莊歇息了一宿,次日醒來,天已大亮。
她穿好衣裳,出門伸了個懶腰。
別莊很大,一眼望去四?處皆是成片的紅,大喜紅綢從遊廊一直掛滿了樹梢。
院子裡有幾個婆子婢女在拆紅綢和燈籠。昨天勝爺被抓,發生那麼大的事她們面上並無?難過,似乎誰當這別莊的主人都沒所謂,依舊按吩咐做自己?的事。
有個婢女見她起來,忙跑過來問:“沈姑娘,奴婢是別莊的起居婢女,您這會兒可要洗漱?奴婢去端水來。”
“誰吩咐你伺候我的?”
“方爺。”
“哦。”
看來方爺是這裡的新主人。
沈栀栀洗漱後又吃了些早飯,見眾人都有條不紊地忙,她闲得到處走。
昨晚裴沅禎調來了螭虎軍,這會兒隨處可見穿著盔甲巡邏的士兵。
沈栀栀想了想,上前逮著個士兵問:“你們的將軍在哪?”
那人疑惑看她。
“哦,就是你們的陳將軍,我是他同鄉。”
那人不苟言笑,沒理她,領著人掠過她繼續巡邏去了。
沈栀栀隻?好另尋打探,最後得知陳良煥在西院的演武場,她這才趕過去。
演武場扎了許多帳篷,是用來安頓螭虎軍的。
她遠遠地見陳良煥站在帳篷門口?跟人說話?,便熱情地招了招手:“阿煥哥,是我。”
陳良煥抬眼,露出笑來,跟那人交代了些事後,徑直走過來。
“栀栀妹妹?你用過早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