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傷口?不嚴重嗎?不是?說隻要養到元宵就可以了嗎?怎麼會......”
裴沅禎緩慢抬手,扶額。
“難道是?因?為大人多日生?病, 舊疾加新傷, 所以惡化?了?”
裴沅禎揉額:“......興許是?。”
“奚神醫也沒辦法?他可是?神醫啊。”
“......也不是?全都能治。”
聽到這,沈栀栀哭起來。
“怎麼辦?”她哽咽道:“我?這下真是?一輩子也還不完了。”
裴沅禎抬眼:“還不完什麼?”
沈栀栀說:“我?對不起大人,要不是?大人為了救我?, 也不至於?傷成這樣?”
“大人是?好官,還有好些事要做呢。如果你死了, 我?就是?這天下的罪人了。我?......我?拿什麼彌補啊我?。”
默了默, 裴沅禎道:“你別難過,我?即便死也不關......”
“怎麼能不難過?”
他總是?說這種?讓她自責的話,沈栀栀很氣:“我?隻是?個婢女,你的命跟我?不一樣, 死一百個沈栀栀都換不回來。”
裴沅禎詫異:“你是?這麼想的?”
沈栀栀淚眼汪汪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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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裴沅禎招手。
“做什麼?”
“過來。”裴沅禎繼續招手。
沈栀栀悲傷地挪過去,裴沅禎捏臉她也不躲了。
“沈栀栀,”裴沅禎指腹輕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淚:“你認為我?們的命不一樣,但我?不這麼想。”
他認真望進她的眼睛:“聽說你被人擄走時?, 我?想的不是?其他,而是?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尋你回來。”
“當看見那人拿刀架在你脖頸上時?,我?想的也不是?其他, 而是?不論?如何我?也要讓你活著。”
“在我?眼裡, 我?們的命一樣。”
沈栀栀愣怔。
裴沅禎笑了笑:“想必你聽說過我?的身世, 我?不是?什麼貴人, 一出生?我?隻是?個見不得......”
裴沅禎的話沒能說下去。
因?為, 沈栀栀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裴沅禎訝異,深邃的眸子閃過一絲驚喜。
“你別說了, ”沈栀栀心疼:“你這麼說,我?更難過了。”
“你快要死了。”她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在你死之前我?盡量對你好吧。”
她擦幹眼淚:“大人,你有什麼願望?若是?我?能幫你實現我?一定努力?。”
“真的?”
“嗯。”沈栀栀點頭。
裴沅禎靜默睇她:“其實我?想要什麼你知道。”
沈栀栀躲開他的視線,臉頰漸漸紅起來。
她當然知道。
可以前不能答應他,現在更不能答應了。
“你都快死了怎麼還想這個?”
“......”
裴沅禎頓了頓:“也不是?很快,或許還能活久點。”
“那也不行。”沈栀栀低頭:“你換一個吧。”
裴沅禎悶了會,問她:“你是?不是?還想嫁給陳良煥?”
“嗯?”
他突然問這事,沈栀栀莫名其妙,還有點難為情。
“那是?我?很久以前的想法了。”她說。
裴沅禎眼睛一亮:“那現在呢?”
“現在......我?沒所謂的。當然,若是?阿煥哥不嫌棄,我?覺得嫁給他也不錯。”
“......”
裴沅禎要被她氣死!
“所以,”他沒好氣:“說來說去,你還是?想嫁個陳良煥?”
“我?哪裡說想嫁給他了?”沈栀栀也氣,裴沅禎為何非得揪著這件事不放。她說:“我?隻是?現在沒有想嫁的人,覺得阿煥哥人老實,長得也俊秀,若是?他願意......”
“那你別想了,他肯定不願意。”
“為何?”
“我?手下有名悍將,對他有提拔之恩。其嫡女與他年紀相當,欲招為婿。”
沈栀栀聽了,淡淡“哦”了聲。
裴沅禎盯著她的神色:“你不難過?”
“他娶他的妻,我?為何要難過。對了......”她納悶:“我?們不是?在討論?大人時?日無多嗎?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事?”
“時?日無多”的裴奸臣,心情愉悅地捏了捏她的臉:“傻瓜,天下神醫多的是?,奚白璋不行,咱們換一個。”
.
陳良煥挨了一百軍棍,終是?抗下來了,沈栀栀聽到這個消息很高興。
令沈栀栀高興的,不止這一件,裴沅禎的病情也慢慢好轉。
眾人算是?過了個祥和安定的年節。
隻不過,沈栀栀她們這邊祥和,而旁的人就不一樣了。
裴沅禎的螭虎軍在岱梁坐鎮,令整個岱梁人心惶惶。他決心肅清岱梁官場,從上至下,短短一個月就有上百名官員下大獄。
連岱梁知府陳昌年也深陷其中。
裴沅禎的大刀闊斧令朝堂內外?紛紛側目,千裡之外?的京城也隨著岱梁的局勢暗流洶湧。
然奇怪的是?,這回朝堂上卻無一片彈劾裴沅禎的折子,也無一人置喙岱梁的事。
裴沅禎雷厲風行,命人按律論?罪。一時?間,抄家的、砍頭的、流放的,哀嚎震天。
百姓們卻為此歡呼叫好。
貪官豪紳得到懲治,霸佔的農田得以歸還百姓,這個年,人人過得喜笑顏開。
裴沅禎也趁此時?機命人宣揚“改田種?桑”的政令惠策,隻不過這一次,他略有調整。非強制性,而是?自願報名。
有田十畝者,若兩畝種?桑,三畝種?棉,可免桑稅、棉稅以及糧稅減半。①
此法子不僅能保障百姓有糧不會餓死,還能令百姓有桑棉收入。如此一來,誰人不樂意?
政令布告才貼上榜,就已經有人趕往官府報名。
形勢一片大好。
沒多久,孟欽德和淮武縣縣令常大人趕來荊城。哦,現在已不是?淮武縣縣令了,被裴沅禎擢升為州府同知。與孟欽德一起,共同治理岱梁。
隨他們一同來的,還有寧珲。
寧珲本是?澶州知府的兒子,被父親押到裴沅禎跟前將功補過。但短短的幾個月,他整個人脫胎換骨。
以往那副貴公子的翩翩風度不在,人變瘦了,臉變黑了,精氣神卻更足了。整日跟在孟欽德屁股後打轉,忙得不亦樂乎。
見到沈栀栀時?,他笑著打招呼:“沈姑娘?”
彼時?沈栀栀抱著盆從書房出來,在門?口?驟然見這麼個人,愣了半天才想起來是?誰。
“是?寧公子啊?”她說:“我?還以為寧公子回家過年去了。”
“沒回,”他說:“一直在荷縣。”
“荷縣的事怎麼樣?”
“已經辦妥了,荷縣災情得到控制,屋舍和農田也漸漸修復,開春有牛耕有種?子。”
“那太好了。”沈栀栀高興,她還記得此前在荷縣為百姓奔波衣物和米糧的日子,如今想起來頗是?感慨。
“寧公子,你為荷縣百姓做了這麼多,你真厲害。”沈栀栀由衷誇獎。
寧珲不好意思,腼腆地作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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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碌碌,轉眼就過了十五,裴沅禎病愈,也準備啟程回京了。
離開的這日,阿檀躲在屋子裡哭了一頓。
“你是?不是?舍不得家?”沈栀栀問。
阿檀搖頭:“我?隻是?擔心祖母,我?這一走,祖母就是?一個人了。”
沈栀栀抱著她,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帶你回去看看你祖母如何?”
“不了,”阿檀說:“我?想跟姐姐們走,祖母也希望我?跟姐姐們走。我?前日已經將我?的月錢還有一些吃食託人悄悄送去給她。有了這些錢,她能過得好些。”
她繼續道:“我?不回去了,免得祖母見了我?難過。”
沈栀栀點頭,安撫了她一會,帶她上馬車。
“姐姐.....”阿檀猶豫。
“還有什麼事?”
“劉淳哥哥再也不回來了嗎?”她說:“我?還在幫他養蘭草呢。”
“劉淳啊,姐姐也不清楚。他家在容縣,或許是?要留在那的。”
“哦。”阿檀失落。
沈栀栀狡黠一笑:“騙你的,上回劉淳來信,說年後會去京城考武官,屆時?又可以見面啦。”
聞言,阿檀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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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啟動,荊城官員們皆來相送。駛出巷子時?,相送的人更是?將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荊城的百姓,以及周邊縣城的百姓們,甚至還有人從荷縣千裡迢迢趕來。
他們抱著瓜果,提著自己做的吃食,期盼地等?在路邊。
侍衛們不得不下馬相勸。
“不必了,大人路上有吃食......”
“天氣冷,老人家還是?帶著孫女快回吧......”
“大人回京,路途遙遠,大家且留步......”
但百姓們很執著,從主?街一直送出東城門?。有的踮著腳揮手,有的爬上城牆遙望。
直到裴沅禎的馬車在官道上越行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第86章
裴沅禎回到?京城, 已是二月上旬。春寒料峭,卻陽光明媚。
到?達這?日,文武百官在東城門相迎。
高高的城牆上旗幟獵獵招展, 朝廷大員們身著或緋或青的袍子齊整地站成列, 很是壯觀。
沈栀栀坐在馬車裡,從簾子縫隙瞧出去,都有?些腿軟了。
她?可?不敢在這?麼多朝廷命官面前下?馬車, 那麼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多滲人啊。
裴沅禎瞥了她?兩?眼:“到?了, 為何不下?去。”
“奴婢後悔了。”沈栀栀低著頭。
“後悔什麼?”
“不該跟大人乘一輛馬車, 這?麼多人看著呢,奴婢怎麼好意思?下?去?”
“你非朝堂中人,無人認得你,怎麼不好意思?下?去?”
“怎會無人認得?”沈栀栀義?正言辭道:“全京城都知道奴婢是大人最寵愛的婢女啊。”
裴沅禎唇角勾起, 似笑非笑看她?。
還挺有?自?知之明。
這?時,外頭內侍上前來請:“裴大人,百官們皆等著了,皇上也已在宮裡等候。您看......”
裴沅禎“嗯”了聲, 問沈栀栀:“真不下?車?”
沈栀栀忙搖頭:“奴婢不下?,奴婢就等在車裡,一會直接回府就是。”
“可?我要入宮。”
沈栀栀抬眼, 不解其意。
裴沅禎幽幽道:“你乘馬車回府了, 我如何入宮?”
“大人, ”沈栀栀苦著臉:“您騎馬行?嗎?求求您了。”
“.....”
裴沅禎無奈:“罷了, 依你便是。”
說完, 他抬腳下?了馬車。
外頭,文武百官們爭先恐後拍馬屁, 說什麼裴大人為蒼生奔波不辭辛勞,說什麼身體力行?乃百官典範。
沈栀栀好奇,悄悄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