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博皇子?看了看眾人,也站出去:“外祖父,我也願領軍攻打螭虎營!”
郗博皇子?此前帶兵襲擊幾個營寨,對此信心滿滿。當然,若是他?此次能擊敗螭虎軍,別說儲君之位,他?的名字也將會名垂青史。
打敗最強大的敵人,這是戰場上每個將士的夢想,簡直令人熱血沸騰。
然而,任老?將軍坐在?主帥位置上,依舊不為所動?。
“這恐怕是裴沅禎的障眼法,不可輕舉妄動?。”
任琮道:“父親,斥候去打探過了,螭虎軍確實正在?收營,難道真的要等他?們?退回韶城了才?後悔?”
“螭虎軍作戰能力如何,此前兒子?也是親眼所見的,若不是這次天助我們?,恐怕以後再無機會。等他?們?退回韶城,屆時就難以攻克了。”
“你們?明白打仗最忌諱什?麼?”任老?將軍看向眾人,一字一句道:“那就是求勝心切。”
“可眼下不同?,父親......”
“別說了!”任老?將軍抬手制止:“此事暫時不議,都出去吧。”
“唉!”任琮暗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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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營帳後,郗博皇子?回到自己的帳中,面色晦暗。
裴沅瑾走進去:“殿下,任老?將軍不願攻打螭虎營?”
郗博皇子?道:“外祖父果真老?了,再也不是當年英明神武殺伐果決的大將軍。此前我打了幾場勝仗他?嗤我僥幸,而這次大好時機在?眼前,竟然畏首畏尾不敢出兵。”
“那殿下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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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沅瑾這話才?落,立即有?個小?兵送了封信進來:“殿下,是皇城送來的。”
皇城,那應該就是任貴妃了。
郗博皇子?拆開?信一目十行,臉色竟是比之前更難看。
看完,他?氣怒地將信扔進火盆中。信紙卷起一陣火舌,繼而消失殆盡。
裴沅瑾盯著他?,隨後就聽他?道:“大皇兄前日得了個兒子?。”
裴沅瑾明白了。
金昌皇室還未立太子?,原因?是皇後一脈和?任貴妃一脈鬥得火熱,金昌皇帝為難得很。
為爭儲君之位,除了朝堂上的明爭暗鬥,後宅女眷也暗流洶湧。
大皇子?率先誕下皇室嫡子?,這便奪得一籌。
郗博皇子?道:“據說父皇得知消息龍顏大悅,還親自賜名。”
裴沅瑾淡淡笑?了笑?:“既如此,殿下恐怕更得抓緊了。若這次立不了功,或是功勞不大,頂多隻能算跟大皇子?打個平手。”
“殿下辛辛苦苦在?戰場上拼殺搏命,而大皇子?隻需借助婦人腹中的一個孩子?就輕而易舉獲勝,裴某也實在?為殿下感到不值。”
郗博皇子?聽後,神情?陰冷。
過了會,他?倏地起身出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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鏢旗將軍任琮的營帳裡,任琮才?送走幾個部將,就見外甥郗博皇子?過來。
他?問:“用過晚膳了?”
郗博皇子?繃著臉:“舅舅,外祖父不願出兵攻打螭虎營,你是何意見?”
“我能有?什?麼意見?”任琮嘆氣:“父親是主帥,他?不願,也隻能聽他?的。”
郗博皇子?面無表情?問:“若主帥病倒昏迷不醒,軍中規矩又當如何?”
任琮一愣:“病倒?何意?”
郗博皇子?湊過去,在?任琮耳邊低語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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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任家軍出兵突擊螭虎營。
聲勢浩大,火光衝天,戰馬如雷,整個曠野充斥著喊殺聲。
螭虎軍一邊抵御一邊撤退,最後竟是連原先收拾好的東西都不要了,跑得屁滾尿流。
郗博皇子?一身戎裝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竟是興奮異常。
“舅舅,螭虎軍逃了,還不乘勝追擊?”
任琮跟隨任老?將軍上戰場多年,也不是全然不懂經驗。
他?望著硝煙中螭虎軍逃離遠去,駐足停下。
“窮寇莫追,況且,萬一螭虎軍有?埋伏我們?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今日能重創螭虎軍,他?已經滿意了。
於是當即吩咐:“把營中所有?戰利品歸攏,立即收兵回營。”
“舅舅!”
郗博皇子?急,他?說:“螭虎軍跑得匆忙,哪裡還能埋伏?”
“你看,”他?指著不遠處的灶火:“灶中火種未滅,鍋裡的稀粥還在?冒熱氣。說明他?們?連晚膳都還沒來得及用,此時正是孱弱之際,良機難得。”
任琮順著視線看過去,確實如郗博皇子?所說,好些鍋中都還冒熱氣,而且地上摔了好些碗,碗裡散落稀薄的粥。看來,應該是得知敵軍襲營匆匆撂下的。
“還有?那邊,”郗博皇子?繼續道:“你看,那些瘦馬,那可是螭虎軍的戰馬,如今瘦骨嶙峋。他?們?兵弱馬瘦,此時不追擊更待何時?若我們?一舉將其殲滅,舅舅......”
郗博皇子?道:“屆時,恐怕外祖父也要將這個主帥之位讓給你,整個任家軍皆以你為尊。”
任琮聽了意動?。這些年他?跟著父親上陣殺敵,可他?上頭?還有?個更勇猛的兄長。兄長頗得父親喜歡,若不是這次病重不能出徵,今日這樣的好機會未必輪到他?。
他?沉沉思忖片刻,揚聲道:“所有?將士聽令!即可追擊螭虎軍!”
第133章
螭虎軍一路退到了巫峽口, 任家軍也緊追而?至。隻不過到了巫峽口入口處便停了下來。
“舅舅,為何不繼續追了?”郗博皇子問。
任琮凝眉:“父親此前說過,巫峽口地勢狹長, 兵力難以展開。若是螭虎軍設有?埋伏, 我們恐怕難以撤退。”
“不會有?埋伏!”郗博皇子道。
“你怎知不會有??”
郗博皇子張了張口,想說他手上有?軍事布防圖,巫峽口這裡兩面地勢險峻, 埋伏不易。
但他不能?把軍事布防圖的事說出來,於是道:“巫峽口寸草難生, 兩面皆是斷壁懸崖, 若是有?埋伏定掩藏不了,派斥候進?去一探便知。”
任琮想了想,點頭,吩咐斥候上前查探。
十萬人馬在入口等了許久, 約莫過了一炷香,斥候出來。
“將軍,巫峽口確實兩面陡峭難攀,而?且螭虎軍一路逃跑疲憊, 許多人半路丟了刀槍,他們正在峽谷中?坐地歇息。”
“真的?”
“千真萬確。”
郗博皇子聽了,大喜:“天助我金昌, 螭虎軍手無寸鐵、逃無力氣, 豈不是我們的砧上肉?”
“那裴沅禎呢?”任琮問。
“裴主帥被人護在最前頭, 興許再過不久便會穿過巫峽口回韶城。”
“不能?讓他回韶城!”郗博興奮。
裴沅禎的威名他可是聽說過的, 若是此次能?斬殺他項上人頭, 從今往後?,他郗博揚名立萬。
是以, 催促道:“舅舅,時不我待啊!”
任琮仍舊蹙眉猶豫。
郗博皇子等了會,恨其不爭地嗤笑了聲,然後?轉身對將士們喊道:“裴沅禎和螭虎軍就在裡頭,如?今任由我們痛打落水狗,想建功立業的跟我衝!”
說著,他率先駕馬衝進?了巫峽口。
任琮來不及阻止,而?且豈敢讓皇子殿下以身涉險?於是不得不也立即跟上去。
就這麼,十萬人馬衝進?巫峽口中?。可等他們進?去後?,峽谷中?空空蕩蕩,哪裡還見螭虎軍的身影?
任琮自知中?計,心中?大駭,立即喊:“撤退!撤退!”
可峽谷幽長,兵馬松散,哪裡能?聽得清他的指揮?前頭的人拼命往後?退,而?後?頭的人不明?真相依舊往前衝。
如?此一來,螭虎軍還未反攻,任家軍就先自亂陣腳。
再之?後?,便是轟隆隆的落石響起,大地震動。任家軍臉上的興奮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黑夜裡無盡的恐懼。
他們紛亂竄逃,卻尋不到方向。一個?士兵欲往後?退,但他身後?的馬蹄踏過來,硬生生將他踩在腳下。
他驚惶得還來不及閉上眼睛,視線裡是凌亂的腳步,耳邊是眾人絕望的呼喊。他難以抑制地發出痛苦呻\吟,想求救,可此時人人自顧不暇,無人在意他。終於,一塊石頭落下,正好壓在他脊背上,像斬斷最後?一根稻草。
他茫然而?不甘地斷氣。
那一夜,峽谷裡喊殺震天,馬蹄聲、吶喊聲、哀嚎聲回蕩在峽谷中?。
廝殺了一整晚。
據說,巫峽口巖石峭壁被染得鮮紅,屍體堆成了山,血水如?河流從谷中?溢出。
任家軍慘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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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昌營寨裡。
任老將軍翌日迷糊醒來,聽說兒子半夜帶兵突襲螭虎軍,當即心頭一跳,預感不好。
果然,不過多久又聽說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在巫峽口時,頓時一口老血吐出,差點昏過去。
“任琮呢?人在何處?”他強撐著站起來。
部將沉痛道:“鏢旗將軍為護郗博殿下,犧牲了。”
任老將軍踉跄,胸口像漏風一樣呼哧呼哧。
又問:“那郗博殿下呢?人在何處?”
部將回道:“天亮時,最後?一批人護送郗博殿下撤回,此時應該在來的路上。”
任老將軍猛咳了會,盡管氣急攻心,可郗博殿下不能?不管。
他立即道:“集結剩餘人馬,隨我前去營救殿下。”
“不好了!營嘯了!”
這時,外頭匆匆傳來喊叫。
任老將軍一怔,黑目圓瞪,又噴出口血:“扶我出去!”
此時此刻,軍營內已經亂成了一團,也不知從哪衝出來的一波人馬突襲大營。
再加上前方戰敗消息傳來,弄得人心惶惶,將士們哪裡還有?抵御的心思,皆四下潰逃。
任老將軍由部將扶出營帳。
老將軍不愧是老將軍,即便如?此,戰場上仍臨危不懼。他一身盔甲立於馬上,鎮定地指揮剩餘兵馬作戰。
當得知是郗博殿下帶來的幕僚作亂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親自帶兵上前絞殺。
裴沅瑾人手不多,原本就是趁亂襲營。然而?原先還亂成一團的軍營,沒過多久就開始整齊有?序起來。
得知任老將軍已經醒,他暗道不好,匆忙帶人撤離。
可退不到百裡,又遇上匆忙逃回來的金昌殘兵。
郗博皇子見到他,哪還有?不明?白?的呢?
他怒氣滔天,恨得銀牙咬碎了,當即命剩餘的數千殘兵將其團團圍住。
“裴沅瑾!”他大喝:“你個?狗彘害我!”
裴沅瑾幾百人馬被圍困自知插翅難逃,他哈哈大笑。
郗博皇子振臂一揮,命人殺過去,自己則奪過護衛的弓箭,對準被圍困在中?間的人。
裴沅瑾獨臂持劍,難以支撐。片刻後?,一支長箭破空而?來,他胸口重重一痛,從馬背上跌下來。
“抓活的!”郗博皇子大喊:“我要他萬箭穿心而?死!”
士兵們聽令,將裴沅瑾拖起來,綁在樹上。
郗博皇子數箭齊發,支支穿透裴沅瑾身體。
這邊,裴沅禎領兵一夜混戰後?,有?些疲憊。當聽說金昌營嘯時,驚訝了下,隨即了然。
“整頓兵馬,隨我速速追擊。”他吩咐。
奚白?璋說:“眼下任家軍戰敗已成定局,區區殘兵派陳將軍去便是,你還去做什?麼?”
裴沅禎沉默片刻,說:“裴沅瑾在那。”
奚白?璋一愣,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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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天,分明?明?媚晴朗,卻突然濃雲密布。天空壓得極低,烏雲滾滾而?過,像巨獸的嘴欲將整個?大地吞沒。
裴沅禎帶兵趕到的時候,電閃雷鳴,他望著地上成片的屍首,分不清哪一具才是裴沅瑾。
將士們四處尋找,屍體皆已血肉模糊。
有?人說:“大帥,興許人不在這。”
也有?人說:“大帥,裴三公子應該被擄走了。”
突然,一陣雷電霹靂閃爍,猶如?一把長刀劈開烏黑的雲幕,泄出一束亮光。
那亮光照在樹下,裴沅禎看過去,呼吸一滯。
樹上綁著一人,無數箭矢插在他身上,遠遠看去,竟像是渾身長滿荊棘。
裴沅禎坐在馬上,望著那人,不喜不悲,卻心下震撼。
曾想過無數種裴沅瑾的死法,竟不想是這麼慘烈的一種。
他下馬,走過去。
裴沅瑾頭發凌亂,臉上、身上全是血水,身體和腳被箭釘在樹上動彈不得。但僅剩的一隻胳膊卻呈彎曲狀,緊緊護住胸口的地方。
看見他來,他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對他笑:“二?哥,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