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本來你不開口我不開口,這一茬不就揭過去了,他非又提做什麼。


  她蹲身撿竹簡掩飾尷尬,邊穩著聲色道:“我習過武,當然清楚人體關節何處脆弱。”


  魏嘗也跟著蹲下幫她一摞摞收拾:“你是女孩家,又貴為公主,為何習武?”


  這問題他早就想問了,卻見薛璎神情一黯:“你問得太多了。”


  他隻好“哦”一聲:“又冒犯長公主了。”完了道,“不過長公主方才也冒犯了我。”


  大有扯平的意思。


  薛璎卻鎮定而大方地承認:“你說夢話,我隨意聽聽而已。”


  瞧瞧,這理直氣壯的模樣,從前她寄他籬下,何曾這般與他說話,如今當了官就是不一樣。


  他試探道:“聽見什麼了?”


  薛璎邊往幾案上擱竹簡,邊面不紅心不跳地扯謊:“快。”


  “……”


  魏嘗心底一駭,他……他當著薛璎面,做了與她“這樣那樣”的夢嗎?


  作者有話要說:  顧導:我還是個孩子,放我下去!這不是去幼兒園的車!


第21章


  魏嘗記得,他方才明明夢見了當年,自己從邊外馳馬趕回衛都的那夜。真要說夢話,也隻能是喊她的名字吧。


  哦,嫚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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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誤道是“慢”,所以壞心眼地說了個南轅北轍的“快”。


  他說呢。


  魏嘗替她拾掇好竹簡,聽她道:“魏公子可以回了。”


  他點點頭:“長公主也早點歇息。”


  不知是還尷尬呢,又或是什麼,薛璎沒搭理他,自顧自坐回了案邊。他便隻好走了,翌日睡了個日上三竿,還是給魏遲悄悄推醒的。


  這小子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跟他說:“阿爹阿爹,大事不好了,府上來了個好年輕的哥哥!”


  魏嘗一個鯉魚打挺躍起。


  這也太雷厲風行了吧,昨夜還翻竹簡呢,今日便已挑了中意的迎入府?


  他這頭火急火燎穿戴起身,那邊薛璎正坐在堂屋上首,靜靜看著下首的人。是衛國數年前送來長安的王世子,衛冶的兒子衛飏。


  她方才吃過早食不久,便聽下人說他求見。


  衛飏的姿態一如往常恭敬,坐下後,先命隨行僕役呈上一幅帛畫,解釋道:“聽聞昨日是長公主生辰,雖想家父已經贈禮,您大約也不缺什麼,但空手來訪未免失禮。這畫為我闲暇所作,描的是我衛都郊野一處風光,您若不嫌棄,便當圖個樂看看。”


  大約自幼寄人籬下的緣故,衛飏說話一慣不緊不慢,通身一股超脫年紀的成熟穩重。


  薛璎笑了笑:“飏世子的畫,是連朝中幾個大夫都大加稱贊的,我又怎會嫌棄?有心了。”說罷示意一旁孫杏兒替她收入房中。


  他頷了頷首,又從寬袖中掏出一支梅花袖箭,說:“還有這個。此前聖上賜我,說是域外人新制的暗器,我近來把玩時發現些門道,作了改制,您瞧瞧,是不是比原先更好使。”


  孫杏兒替薛璎接過,交到她手中。


  她扭了扭輪軸,很快看明究竟:“改制以後,可以連續發射了。”


  衛飏點點頭。


  看不出來,這衛國世子倒是個人才。薛璎面上浮起一些笑意:“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倒也不全算我想的,我是從一卷書簡裡得來的靈感。”


  “什麼書簡?”


  “隻是普通的兵鑑,不過上頭有些注解,在我看來相當精妙,長公主若喜歡,我改天叫人捎給您。”


  薛璎點頭說“好”,又道:“你這袖箭借我幾日,我比照著將自己那支改一改,之後差人將它送回你府上,你順道將書簡給我的人就行。”


  若非御賜之物不可轉送他人,衛暘是想直接給她的,聞言應承下來,開始說正事:“不瞞長公主,實則今日我冒昧前來,是因家父臨走所託,與您有幾句話說。”


  薛璎知道衛王今早已啟程回都,當下伸手一引,示意他但說無妨。


  他便道:“家父說,此次幸得長公主相幫,他日您若有所驅策,盡管開口。”


  薛璎笑了笑:“可我削了你們的地。”


  “家父說他沒什麼宏圖大志,隻想安穩度日,您以不見血的法子做您想的事,便已是對衛人最大的恩賜。”


  “飏世子這話,究竟是出自令尊之口,還是你自己?”


  衛飏稍一錯愕,抬眼見她眼底笑意深深,像看穿了他似的,忙低頭道:“長公主慧眼如炬,這話是我自己想的。”


  “不必驚慌,我明白你的立場。”


  “謝長公主不怪,既已與您開誠布公,我便再直說一件事。”


  “你講。”


  “家父入都當日,聖上設宴款待,太後也在場。家父與我提及,說宴畢後,太後與他在宮道偶遇,表現古怪。他當時並未多想,直到後來得知您北上真相,前後一串連,才覺太後分明是在打探您入我衛都的隱情。”


  薛璎彎唇一笑。她當然知道,一慣安分守己的太後,當日行那越俎代庖之事,款待衛王的真正目的。——秦淑珍太好奇她為何去衛都了。


  但衛冶彼時什麼都不知道,怎麼也不會失言。所以她安心待在永寧殿,沒去摻和宴席。


  她說:“多謝提醒,我知道了。”


  衛飏點點頭:“雖不知您為何冒險北上,但若有什麼是我衛國幫得上的,您不妨開口。”


  薛璎倒還真開不了口,畢竟先帝曾要求她守口如瓶。


  她剛準備搖頭,卻又似想起什麼,說:“確實有話問你。你既是衛國子孫,該知你先祖衛厲王吧?”


  “自然。我方才提到兵鑑上的注解,傳說便是他的手筆。”


  薛璎點點頭,不動聲色尋了個託詞:“你也曉得,我前一陣在招賢會提了一問,昨夜翻看試題者答案時,見有人說當年衛厲王薨於邊外一事非常蹊蹺,包括此前,他君夫人的死也是撲朔迷離。你可知其中隱秘?”


  衛飏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稍稍一愣,回想了番道:“我的確聽過一些關乎先祖與其君夫人的傳聞。長公主可知當年的薛國?”


  “嗯。”


  “實則薛國與我衛國的淵源,並非是從先祖的君夫人起始。當初他們勢弱,薛王為倚仗我衛國,曾將其子公子徹送來衛都為質,並承諾除非王室生變,否則十年內絕不主動召回。”


  衛飏說到這裡,似思及自身境遇,垂了垂眼,隨後很快掩飾過去,繼續道:“公子徹七歲來到衛都,與同齡的先祖為總角之交。但不知何故,先祖卻在十六歲那年,提前將他送回了薛國。其後不久,公子徹的姐姐薛嫚嫁入我衛都,成了先祖的君夫人。”


  這段舊事,薛璎自然在書簡上見過,乍聽並不覺有何蹊蹺,問道:“然後呢?”


  “君夫人從未在人前露面,聽聞患有懼光症,故才隻能日日待在王寢裡頭。可奇怪的是,宮裡曾有傳言,說君夫人與其弟公子徹長相酷似,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薛璎不可思議地笑了笑:“難道說……”


  她話未說完,忽聽外頭傳來一陣嘈雜,叫孫杏兒去看,才知是魏嘗來了,聲稱有重大消息向她稟報。


  衛飏聽她有要事處理,忙說不再叨擾。薛璎也不想自己府上住了個成年男子的事傳揚出去,便打算下回再說,想個法子叫倆人錯開出入,不料魏嘗不知發什麼瘋,硬是越過幾名侍衛闖進院子,叩響了堂屋的門。


  人都到門前了,想避也不能,薛璎嘆口氣說“進”。魏嘗一把推門而入,恰好對上走到門邊,預備離開的衛飏,倆人近距離相看,齊齊一愣。


  魏嘗是在奇怪來人竟不是試題者。衛飏卻不知愣個什麼,目光在他面上流連一瞬,才驀地退開一步,示意他先請。


  魏嘗被那眼神看得心裡虛虛的。


  上回衛府初見,他穿羽林衛常服,又跟在薛璎身後,著實不起眼,加之衛飏也並未久留,興許根本沒注意他容貌。但此番正面相遇,卻不知是如何結果。


  難道算無遺策的他,當真漏了什麼關鍵事物?


  他這邊正出神,忽然聽見薛璎發冷的聲音:“什麼事?”


  他聞言往四面一瞧,才見衛飏早就走了,想了想說:“我……”說罷一拍後腦勺,“我怎麼忘了……”


  薛璎真是信了他的邪。


  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壓下怒火,但仍忍不住喊了他全名:“魏嘗,你聽好了。”


  魏嘗端正姿態,嚴肅起來,點點頭。


  “你平日疏忽禮數,我不追究,但這兒是公主府,該守的規矩還得守。今日是一個勢弱的王世子,改天若換了哪個大人物,你也這般行事,可知會造成怎樣後果?”


  魏嘗從前大小是個國君,雖說今時不同往日,人中龍淪為泥間草了,但一時要叫他對人卑躬屈膝,卻也不容易。如今他也就在薛璎面前願意低個頭,行個禮,旁處行事的確頗為恣意。


  當然,從薛璎的立場出發,她所言不無道理。


  他滿腔熱血,有時是該收斂收斂。


  他於是悶頭“哦”了一聲。


  見他應承得這般快,薛璎也就沒什麼好訓的了,說道:“沒事就回去吧。”


  魏嘗點點頭正欲轉身,目光無意掠過她幾案,注意到那支梅花袖箭。與她此前手裡那支有點像,但又似乎不是同一支。


  他問:“那是什麼?”


  薛璎順他目光回頭一看:“向飏世子借來的暗器。”


  什麼好寶貝得叫她出面借用?魏嘗問道:“我能看看嗎?”


  薛璎示意他隨意,補充一句:“別弄壞。”


  魏嘗拿起袖箭,左翻右翻看了看,見她如此珍視,又問:“長公主很喜歡?”


  “殺人利器,為何不喜?”


  魏嘗心裡悶氣,擱下袖箭,正色道:“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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