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就像是個普通的日子,魏遲也穿著應景的小紅袍,等阿爹阿娘行完禮,就吵著說餓了,要和他們一起用晚膳,美其名曰,妹妹也一定餓了。
魏嘗猜是弟弟,魏遲猜是妹妹,父子倆口徑總是不統一,反正指的都是薛璎肚子。
但薛璎近來胃口不佳,見許多吃食胃都翻騰,所以隻簡單用了幾口。
入夜後,什麼也幹不成的倆人並肩躺在床上,魏嘗悲戚感慨說真是宿命,上回洞房花燭,她也在孕吐,當時她大晚上想吃酸梅,他還特意跑出去給她拿,跟夜半偷食的老鼠似的。
薛璎被他這一提醒,說她想吃酸梅了。
已經爬上榻的魏嘗咬了咬牙,叫她等著,不久後抱了個罐頭回來。
薛璎笑盈盈坐起,拿起一顆咬,還問他要不要。
他哆嗦著搖頭:“太酸了,牙受不了。”
“挺甜的。”她吃了兩顆以後由衷道。
魏嘗將信將疑,起了點心思,說:“真的?”
“真的,不信你嘗嘗。”說罷遞一顆給他。
“那我嘗嘗。”魏嘗抬手來接酸梅,臨到頭卻順勢一轉,捧著她的臉嘗了她的嘴。
薛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吻惹得一顫,手裡的酸梅滾落到榻子上,口齒間又酸又甜的味道合了他的氣息,像極了這仲夏五月的天氣。
她迎上去與他交纏,最終與他一起喘息著收尾。
魏嘗把頭埋在她頸邊,說:“真是甜的。”又苦惱道,“但我不好了。”
他毫不避諱地指指身下。薛璎垂眼一瞅,問:“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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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
薛璎將他靠在自己身上的腦袋輕輕掰起來,學他方才一樣,捧起他的臉,目光是澄澈卻熾烈的:“那讓它也嘗嘗?”
魏嘗一懵。
讓,它,也,嘗,嘗?
它!
他腦袋裡猛地蹿起一團火,瞠目結舌:“是,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薛璎點點頭,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我記得怎麼做。”
從前的薛璎奉命討好引誘他,的確為他做過這事,但如今時過境遷了,魏嘗真沒想到她還會主動來這一出。
他怔愣在床邊,薛璎看了看他,說:“不要拉倒。”說罷又開始咬酸梅。
魏嘗咽了咽口水:“我問問它要不要。”完了低頭一抽褲帶,“小魏嘗,你要嘗嘗嗎?”
“……”薛璎嘴裡含著半顆酸梅,眼睜睜看那玩意兒點了點頭。
魏嘗一臉誠摯地看著她:“那就辛苦你了。”
薛璎吐了酸梅,舔了舔唇,別開眼不動聲色穩了穩心神,而後湊過去。
香甜的氣息染上來,魏嘗激動得牙齒都在打顫,到最後收拾完滿榻狼藉,才擁著她入了被衾,長籲一聲道:“薛璎,你對我真好。”又問她,“酸梅好吃麼?”
薛璎已經累困了,低低應一聲:“嗯。”
“那我呢?”
她稀裡糊塗,用僅剩的半點意識隨口道:“嗯……”
魏嘗低頭,啄了口她的唇。一股屬於他的味道立時在他口中化開蔓延,他皺皺眉頭,忍住想“呸”的衝動,說:“苦了你了……”
*
但苦日子總有個頭,眼見著出夏入秋過冬,又是新的一年,到了元月,薛璎臨盆的日子也漸漸近了。
這幾個月來,她擱下了大半的政務,一方面是馮曄漸漸能夠著手了,另一方面,魏嘗雖不領高職,卻也一樣處理著朝廷的緊要事務,需要她動手的,私下都由他代辦。
元月休朝,諸侯王們又陸陸續續來上貢了。鄭王來的那天,馮曄拿不定主意如何面對他,便召魏嘗入宮,叫他一道作陪,席間終於將太後的事說開。
將鄭王送去住處安置後,馮曄感慨起去年這時的情境,一時惆悵。
魏嘗知道他記起了太後,寬慰幾句,說:“太後臨走留下的信,其實就是希望陛下能夠做個好皇帝,振興大陳,您眼下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就不必再流連回頭。”
他點點頭,說:“太初三年了,朕是該更用心才對。這大半年來,大陳漸漸從戰事陰霾裡走出,朕在想,是不是該從文治上下點功夫。魏驸馬有什麼見解嗎?”
魏嘗想了想說:“陛下可曾聽聞儒學?”
馮曄點點頭:“前朝百家爭鳴時期有這麼一個派系。”
“前年長公主主持招賢會,曾見一名張姓公子關於這一學說的言論,他說,大陳現下奉行的法家學說與黃老之道已然過時,鞏固皇權所需的,應是儒術。臣當時因此人得長公主青眼,吃了不小的醋,但說實話,推行儒術這一政策,對大陳而言興許確實有利。陛下不妨多了解了解。”
*
這頭倆人在商議國事的時候,薛璎正在府上庭院曬太陽。
臨盆也就這兩日了,她難免因前世經歷略感陰鬱,眼下魏嘗被召入宮,不在身邊,便更是如此。
幸好傅羽在一旁陪她說話解悶。
說著說著,薛璎講起傅戈來,說轉眼也快一年了,叫她忌月裡不必在公主府待著,回傅府去吧,好好祭奠養父。
傅羽低低應著,一如之前,說起回傅府,興致就不高。
薛璎知道是為什麼。因為回了傅府,所有人都當她是傅家的姑娘,當她是傅洗塵的妹妹。
傅羽說:“那會兒您還沒出月子呢,微臣應該陪著您的。”
薛璎想了想,忽然生出個心思來,心念一動,道:“也行,等我出了月子,你們家也出了忌月,咱們辦點喜慶的事。”
傅羽以為她是說孩子的滿月酒,不料她話鋒一轉,道:“傅將軍老大不小,也該談婚論嫁了。”
薛璎這話是故意說的。此前得知傅羽心思後,大陳很快便陷入戰事,之後傅戈過世,不滿一年,子女又沒道理談婚論嫁,她也就一直沒能插手這對兄妹的事。
眼下眼看時機才差不多了。
傅羽果真愣了愣:“您和陛下要給他賜婚嗎?”
薛璎說“對”:“先定好人家,等孝期過了再辦婚事。長安不少適齡的姑娘,我和陛下替他好好瞧瞧。”
傅羽點點頭,沉默片刻咬了咬唇,說:“不過……他之前說過他不著急娶妻……”
“那是傅老將軍還在的時候,如今怎麼還能不急?他可是傅府獨苗。”薛璎心底發笑,面上卻淡淡的,“這婚是一定要賜的了,傅將軍若沒有中意的,就叫陛下給他挑一家,若有中意的,也可依他的心思來。”
她說完笑了笑:“我近來昏沉,記性也不好,你替我多記著點這事,下回見了他,也可以替我先問問他的意思。”
傅羽低著頭“嗯”了一聲。
薛璎抬頭看看和煦的日光,心情一片大好。
有些人啊,不被逼上一逼,就是不懂往前邁一步。就像之前的她,不也是給逼上絕路才驀然想通的嗎?
她這邊怡然笑著,下腹卻忽然傳來一陣痛意。
這痛感與記憶裡最不願回憶的那一段應和上,她似乎一下知道了是什麼,一把抓住傅羽的手,說:“先不說傅將軍婚事了,我……我要生了。”
傅羽嚇了一跳,愣了愣忙回頭喊人。
產婆早在十日之前就入住了公主府,薛璎臨盆的日子也是合著預期來的,除卻因鄭王到的時候不巧,導致魏嘗臨時受召入宮,並沒有什麼意外。
但對薛璎而言,這就是最大的意外了。
怎麼真是宿命難逃啊,魏嘗之前天天陪著她,結果到她要生了,人卻又不在身邊了。
大冬天的,生產著實不太容易,薛璎被抬入臥房,跟著進去四名經驗老道的產婆。湯藥,熱水,巾帕,木桶,紗布,一應用具悉數備好,下人問產婆是否還缺什麼。
薛璎一邊熬著痛,一邊搶著答:“還缺……還缺一樣。”
下人趕緊轉頭來請教她。
卻聽見她咬著牙說:“魏驸馬……”
“……”
外頭羽林衛立刻快馬加鞭去皇宮請驸馬。正在與馮曄議事的魏嘗霍然起身,忙不迭狂奔而出。
馮曄在後頭大聲呼喊:“朕許你禁宮御馬——!”
魏嘗得了恩典,騎上一匹快馬風風火火穿過宮門,引得皇宮中不明所以的宮娥慌裡慌張避讓。
有人在狂風過境後竊竊低語,一名宮婢問:“方才那是誰?”
另一個道:“沒大瞧清,好像是魏驸馬?”
還沒等下結論,片刻後遠遠又來一騎,風似的一眨眼閃了過去。
“這又是誰?”風中凌亂的宮婢撫著飄揚的額發問。
另一個哆哆嗦嗦:“好像是陛下,咱們方才沒行禮呢……”
兩刻鍾後,公主府一前一後奔入一高一矮兩名男子,正是魏嘗和馮曄。
倆人直奔薛璎主院,比他們更矮的那個已在裡頭打轉——七歲的魏遲在臥房門口急得來來回回小跑,瞧見他們一下蹦起,說:“阿爹阿爹,陛下陛下,阿娘在生妹妹啦!”
臥房裡傳來薛璎隱忍的呼痛聲,魏嘗抬腳就要入裡,卻被下人攔住:“驸馬使不得。”
他一把搡開攔路的,怒道:“讓我進去!”
馮曄也一把搡開一個:“我也進去!”
魏遲眼見自己落了下風,立刻跟著虛虛作個搡人的手勢:“我也進去!”
魏嘗驚駭回頭,把魏遲先拉到一邊,示意他別搗亂,而後看著馮曄道:“陛下……陛下就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