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子和小乞丐已經被陸遠抓走了,這是他們的供詞,”簡輕語將東西拿出來,“他們已經承認了,這一切都是周音兒指使,”
簡輕語頓了頓:“周音兒是針對我的,她想讓小乞丐將我推下水,癩子再救我上來,以此逼我嫁給癩子……你是代我受過。”
簡慢聲皺起眉頭,將供詞一頁一頁翻看,看到最後的時候,指尖忍不住發顫:“原先隻當她驕縱,沒想到竟然……她怎麼這般惡毒?”
“人都是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的,”簡輕語眼神泛冷,“我會將這些交給大理寺,讓她身敗名裂。”
簡慢聲頓了頓,抿唇:“沒用的。”
簡輕語猛然蹙眉。
“隻有供詞和人證,她大可以反咬一口,說你是誣告,”簡慢聲平靜地抬頭看向她,“周國公與大理寺卿關系極近,你又沒有別的證據,對她不會有任何影響。”
簡輕語睜大眼睛:“不可能!”
“我不是潑你冷水,隻是實事求是,”簡慢聲見她激動得臉都紅了,抿了抿唇後低聲道,“你仔細想想吧。”
簡輕語掐住手心,許久之後呼出一口濁氣:“我會想辦法的。”
簡慢聲無奈地看向她:“陸大人隻能查出這些,說明就隻有這些,你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又能有什麼辦法。”
“……別急,容我想想。”簡輕語皺眉坐下,許久都沒有說話。
簡慢聲安靜地陪著她,兩姐妹一連坐了大半夜,簡輕語才拿著供詞轉身離開。
因為心裡藏著事,她回到自己的寢房後也沒睡太好,一夜間幾次驚醒,早上又天不亮便醒了,之後便徹底沒了睡意。
她靜坐許久,直到房中沉悶起來,趁著還不算熱出門走走,一邊走一邊思索該如何讓周音兒付出代價,正想得入神時,突然聽到前方一陣吵鬧,她頓了一下順著聲音走過去,便看到簡慢聲和秦怡正在拉扯。
“娘!你能不能給自己留點臉面,給我留點臉面?!”簡慢聲神色激動,“周國公府已經派人來說了,你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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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面?我不過是去看看自家賢婿,怎麼就不顧臉面了!”秦怡堅持,“你若想跟著去,那就去,若不想,就別添亂,親戚都是越往來越親,我必須去這一趟。”
“我不準你去!”簡慢聲眼角都紅了。
“你放開我!”
母女倆僵持時,簡輕語叫住簡慢聲的貼身丫鬟:“怎麼回事?”
“……方才一大早,周國公府便派人來說,周公子身子不適,說要拖延婚期,”丫鬟哽咽,“夫人聽了之後便要去看周公子,但二小姐不準她去。”
說什麼身子不適拖延婚期,但所有人都知道不過是一個借口,過了這陣子便會直接退婚,秦怡如此著急地想要去周國公府,想來也是為了讓他們改變主意,隻可惜他們主意已定,又怎麼可能再更改。
簡輕語看著馬車上豐厚的禮品蹙起眉頭,看到簡慢聲跌在地上後心頭一沉,趕緊上前去扶她,兩個人耽擱的功夫,秦怡便坐上馬車離開了。
簡慢聲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整個人都如失了魂一般。簡輕語心上仿佛壓了一塊巨石,以至於有些喘不過氣來。
許久之後,簡慢聲似乎平靜下來,垂著眼眸緩緩開口:“我不過是想體面地結束這一切,為何會這麼難?”
簡輕語:“對不起……”
“跟你有什麼關系,”簡慢聲失笑,半晌突然靜了下來,“周國公府不會見她的,她恐怕要白跑一趟。”
簡輕語無聲地扶緊了她的胳膊。
簡慢聲說得對,周國公府既然要退婚,就想到了寧昌侯府會糾纏,所以根本不會讓秦怡進門,而秦怡也想到了這些。
然而女兒一旦失去這門親事,日後也不會有別人願意娶,她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索性就站在周國公府大門前等,大大方方地任由路過的百姓品頭論足。她要借所有人的力,逼周國公府的人放棄退婚。
周國公一家也沒想到她會如此豁得出,寧願拼上兩家的名聲也要求見,周國公最重名聲,聽說後急忙要讓她進來。
周音兒怒而拍桌:“不能讓她進來!今日妥協讓她進來,明日是不是就得妥協讓她女兒進門了?!”
周國公夫人忙點頭:“音兒說得有理,我們切不可因此妥協,說實話這門親事已是他們高攀,如今又鬧出這樣的事,我們怎麼可能還與他們做親家!”
周國公一時沒了主意,隻能看向周勵文:“你怎麼想?”
周勵文為難半晌:“我聽母親的。”
周音兒急忙點頭,周國公嘆了聲氣:“叫人去通知寧昌侯,將他夫人領回去,若再在我門前鬧事,就別怪我不客氣!”
“女兒這就讓人去!”周音兒喜笑顏開,急忙找人去了。
半個時辰後,寧昌侯匆匆趕到周國公府門外,秦怡一看到他便紅了眼眶:“侯爺……”
“你!”寧昌侯掃一眼圍觀的人,走到她面前壓低聲音,“趕緊跟我回去,你現下鬧成這樣像什麼樣子!”
秦怡一聽是叫她走的,當即板起臉:“我不走,我要他們取消退婚,否則就讓整個京都都知道他們一家薄情寡義!”
“你真是……胡鬧!如今慢聲被錦衣衛救下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已經是我們理虧在先,你再鬧下去,他們周國公府頂多被人說不夠厚道,可咱們家的臉就丟盡了!”寧昌侯氣得直哆嗦。
秦怡一臉堅定:“我不管,我不能看著我的女兒青燈古佛!”
“好,你好啊秦怡……你光想著慢聲了,可有想過震兒和輕語?你這麼一鬧,誰都知道你不好惹,將來還有誰敢與我們結親?”寧昌侯就差拿手指點著她的鼻子了,“還有我的前程,寧昌侯府的前程,你難道都不顧了?!”
“不顧了!我都不要了!”秦怡已瀕臨崩潰。
簡輕語和簡慢聲趕來時,便看到她眼眶發紅,整個人都十分狼狽。二人急忙上前,簡輕語扶住了寧昌侯,簡慢聲扶住了她。
秦怡一看到簡慢聲,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慢聲,我的慢聲……”
“娘。”簡慢聲眼眶也紅了。
寧昌侯氣惱:“你們怎麼也來了?!”
“我與慢聲聽說你來了,便跟了過來。”簡輕語低聲回答。其實是怕他們在周國公府門口吵起來,平白被人笑話。
寧昌侯深吸一口氣,不耐煩道:“行了,沒你們倆的事,先回去,我跟夫人這就回去。”
“我不走!”秦怡的聲音突然抬高,“今日不見周國公,我說什麼都不走!”
“秦怡!”
“娘,”眼看他們要吵起來,簡慢聲哀求秦怡,“我們回去好不好,我求你回去好不好?周國公府就這麼好嗎?你為什麼一定要它!”
說到最後,已經難掩怨恨,可惜秦怡太激動,一時沒聽出來,隻是哽咽著握住她的手:“娘如今也是沒了退路,娘哪怕什麼都不要了,也要你平平安安、榮華富貴地過一輩子。”
“可周國公府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簡慢聲顫聲道。
秦怡忙搖搖頭:“慢聲你聽我說,這是門好姻緣,勵文隻是身子不適,才要推遲婚期,並非是不喜歡你了,你切莫生出怨懟……”
聽著她不住的解釋,簡慢聲眼底的光終於熄滅,所有的怨恨、憤怒、心疼、悲傷都一並消失,變得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慢聲……”簡輕語不安地喚了她一聲。
她沒有看簡輕語,隻是低聲問秦怡:“你就這麼想讓我嫁過來?”
“這是娘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吶!”秦怡說著眼淚又要落下。即便是手心手背,也分肉多肉少,她真正親生的孩子,隻有慢聲一人,私心裡最疼的也是她。
簡慢聲定定地看著她,才發現她的鬢邊有一捋白發,以前是沒有的,應該是最近剛生的。再看她的臉,往日多麼精致的夫人,今日卻連口脂都沒塗,整個人都像老了十歲。
簡慢聲沉默許久,才輕聲道:“娘,回去吧,周國公府不會退婚。”
秦怡蹙眉:“慢聲……”
“相信我。”簡慢聲眼底閃過一絲堅定。
秦怡怔愣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她。簡輕語沉默地看著簡慢聲,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半個時辰後,她被簡慢聲叫去了寢房。
“……你要用人證跟口供,逼周勵文娶你?”簡慢聲什麼都還沒說,簡輕語便先開口了。
簡慢聲頓了一下,輕笑:“嗯。”
“你瘋……”簡輕語意識到聲音太高,又趕緊低下聲,“你瘋了嗎?他怎麼可能同意?”
“他會答應的,即便不為了周音兒,也要為了周國公府的名聲,”簡慢聲十分平靜,“隻要他知道一切是周音兒所為,哪怕證據不足,他也不敢冒險。”
簡輕語怔怔地看著她,許久之後啞聲問:“值得嗎?”為了讓母親高興,就犧牲自己的一輩子,值得嗎?
“你不也為了給先夫人立冢,才勉強自己留在京都嗎?”
簡輕語頓了一下:“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簡慢聲反問。
簡輕語抿了抿唇,沉默許久後嘆了聲氣:“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我不會再勸你,隻是人證在陸遠那兒,怕是要等到明日才能帶過來。”
“嗯,那便明日去周國公府,”簡慢聲含笑看向她,“你陪我去吧,我實在不想一個人丟臉。”
“別笑了,難看。”簡輕語皺眉。
簡慢聲頓時笑不出來了。
簡輕語安靜地陪了她許久,直到天色漸晚才離開。
回了寢房後,她找出了供詞,待到夜漸漸深了,才起身出門。
她去找了秦怡。
寧昌侯白天跟秦怡吵了架,晚上去了書房休息,主院中隻有秦怡一人。秦怡身心俱疲,聽說她來後本不想見,可聽丫鬟說是為了簡慢聲而來後,又臨時改了主意。
主院花廳,簡輕語安靜地坐了許久,才等來要見的人。
“你找我什麼事?”秦怡憔悴地問。
簡輕語將供詞取出:“想讓夫人看一樣東西。”
秦怡無力去看什麼東西,可見她堅持,隻能接了過來,然後在看了兩行後臉色一白,攥緊了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那日的落水,是周音兒有意為之,且是專門針對我的,慢聲隻是受我牽連,”簡輕語說完頓了一下,“對不起。”
秦怡手指越來越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如您所見,一切都是周音兒的陰謀,她本想毀了我的名聲,卻不經意間毀了慢聲的,而根據她後來同癩子說的那些話來看,她更竊喜毀了慢聲,”
“這些證據,雖然不能定周音兒的罪,但足夠威脅周國公府,這也是為何慢聲篤定周國公府不會退婚,”
“她要用這些東西,逼周國公府娶她,”簡輕語看向她,“可有這樣的毒婦做小姑子,您真覺得慢聲嫁到周國公府會幸福?能生出毒蛇一樣女兒的人家,真的值得託付嗎?”
秦怡將供詞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手指都震得通紅,另一隻手高高揚起,簡輕語閉上眼睛,卻遲遲沒有疼痛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