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禎喉結動了動,一時間沒有說話。
簡輕語看他一眼,突然開始昏昏欲睡,陸遠厲聲喚她:“喃喃!”
話語未落,被子裡伸出一隻小手,偷偷撓了一下他的掌心,陸遠愣了一下,眼睛紅得愈發厲害。
褚禎再不猶豫,立刻點頭:“好,我答應你!隻要你活著,我一切都答應你。”
“謝謝聖上,”簡輕語對他露出一個微笑,“我也不想聖上為難,所以聖上隻要給陸遠留一條命就行,別用大皇子的案子治他,換個別的吧,狠狠罰他,叫所有人都痛快的那種。”
“好……我會的。”褚禎答應。
簡輕語還想再笑笑,卻真的沒有力氣了,陸遠緊緊將她抱在懷中,每當她想睡時,要麼拍一拍她,要麼給她喂些吃食和水,不管簡輕語有什麼事,他都能第一時間發現。褚禎從未見過他這般體貼的模樣,一時間也有些動容,靜了片刻後便轉身離開了,將屋子徹底留給了他們兩個。
“……我厲害吧,留下了你的性命。”簡輕語邀功。
陸遠紅著眼角點頭:“厲害。”
“其實殺你不是唯一的選擇,隻是更方便些,聖上心軟,好好纏一纏,他便會答應走另一條較為麻煩的路。”簡輕語聲音越來越小。
陸遠還是點頭:“喃喃說得對。”
“其實我一開始入宮,目的便是在宮中生孩子,賭的便是生死關頭他會心軟,如果他沒有,便說明其他時候也不會答應放你了,我便死在這裡,與你共赴黃泉……”簡輕語說完停頓一瞬,“話話就留給他,想來他會送去寧昌侯府,他心中有愧,將來會對話話好,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照拂,也足夠話話顯赫一生。”
陸遠聽著她的計劃,眼底紅得愈發厲害。
“不行……我真的困了。”
“別睡……”
“我不能死,如今好不容易熬過去了,我不能死。”簡輕語聲音越來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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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遠抱緊了她,拿著太醫給的銀針,狠狠心在她指尖一刺,簡輕語再次清醒。
這一夜過得極為漫長,每個人都極為煎熬,直到太醫說簡輕語的血徹底止住了,所有人才松一口氣,而陸遠直接徹底昏死過去。
簡輕語再次醒來時,陸遠已經回了牢房,知道褚禎已經放棄殺他,簡輕語歇了兩日便帶上孩子離開了,她本來想去陸府等著,可一出宮門,便看到了鬢角斑白的寧昌侯。
“侯爺每日都會在這裡等著,已經等了小半個月了。”送她的宮人低聲道。
簡輕語愣了愣,心裡突然堵得厲害。
寧昌侯看到她眼睛一亮,急忙迎了上來,不知是不是簡輕語的錯覺,總覺得他的背似乎彎了不少。
“孩子,跟我回府吧,你剛生完孩子,月子得坐好了才行。”寧昌侯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懷中的話話,想抱又不敢伸手。
簡輕語靜默許久,到底是笑了笑:“好啊。”
寧昌侯當即高興起來,急忙伸手接過孩子,帶著她回家去了。
陸遠的案子查了將近一個月,總算是證明了他在大皇子案上的清白,但同時也查到他當初行事囂張的證據,於是被發配漠北,做個守城將軍。
“守城將軍?聽起來好像是升官了。”簡輕語眼睛晶亮。
季陽聞言斜了她一眼:“從天子近臣到窮鄉僻壤看大門的,你覺得升官了?若無意外,他這輩子大概都遠離朝堂了。”
“那不是挺好?”簡輕語歪頭。
季陽無言一瞬,半晌笑了起來:“確實挺好。”
簡輕語也跟著笑,正要再說些什麼,陸遠突然過來了,手足無措地看著她:“話話尿了。”
“你連尿布都不會換?”簡輕語瞬間板起臉。
陸遠頓了一下:“你教我吧。”
“我與你非親非故,憑什麼教你?”簡輕語斜睨他。
陸遠抿了抿唇:“那我去找英兒,跟她學。”說完,他便離開了。
季陽看著受氣小媳婦一樣的他,目瞪口呆好半天後,一臉茫然地看向簡輕語:“這真是我家指揮使大人?”
“如假包換。”陸遠一離開,簡輕語瞬間變臉,繼續笑眯眯。
季陽無語:“你還記仇呢?”
“他騙我那麼多次,我不能生氣?”簡輕語想起他當初入獄時急於跟自己撇清幹系的模樣,就忍不住生氣。
季陽沉默一瞬:“咱得講講道理,他是騙了你很多次,可你騙他的少嗎?”
簡輕語頓了頓,突然沒什麼底氣:“我那些事已經過去了。”
“他的不也過去了嗎?”季陽揚眉。
簡輕語噎了噎,吵不過幹脆放棄:“不跟你說了。”說完就扭頭走。
季陽忙問:“你去哪?!”
“去盯著他換尿布!”
季陽嘴角抽了抽,突然有些好笑。
不知不覺夏日最熱的季節快要過去了,等待秋高氣爽,便是趕路的好時候,從京都到漠北,沿路有無限的風景與時光,馬車晃晃悠悠,承載著一廂溫情。
第66章 日常番外1
陸遠沒有出獄的時候, 簡輕語帶著話話在寧昌侯府住著,因為寧昌侯和秦怡在坐月子一事上特別執著,即便天還熱著, 也不許她穿得太薄, 更不許她沐浴洗頭。
這也就罷了,他們不知從哪個尼姑庵弄來的僧帽,叫她一天十二個時辰戴著, 若是被發現摘了,便被罰多坐一日的月子。
簡輕語苦不堪言, 偏偏就連最信任的英兒,如今也不向著她了,一本正經地按照寧昌侯的吩咐行事,日日督促她喝補藥養身體,她生完話話之後大出血,本來身子虧得厲害,愣是被他們養得面色紅潤眉眼有神。
隻是養的過程未免太難受了些。
“英兒, 好英兒,你就讓我洗個澡吧,我身上都快餿了。”簡輕語懇求。
英兒將話話哄睡著,這才為難地看向她:“不行呀,侯爺和夫人吩咐了,要您養足了一個月才能沐浴, 實在不行奴婢為您擦擦身吧。”
“天兒熱得這樣厲害, 又不準我開窗,單是擦身能有什麼用, 還是得好好洗一遍才行,”簡輕語說完, 見她依然不肯,便將她招到床邊,“你聞聞我身上,不覺得惡心嗎?”
“不惡心呀,大小姐香香的。”英兒認真回答。倒不是她拍馬屁,而是大小姐太愛幹淨,她每日幫著擦兩遍身子,實在難聞到什麼不好聞的氣味。
簡輕語聞言無言半晌,最後瞪著她說了句:“你怎麼睜眼說瞎話。”
英兒失笑:“沐浴是不可能的,大小姐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小小姐還睡著,您也歇息吧,切莫吵醒了她。”
簡輕語嘴角抽了抽,低頭看向身旁熟睡的話話,氣哼哼地要拿手戳她:“若非為了你,我哪用受這個罪!”
然而嘴上說得兇,手上的動作卻極為溫柔,話話睡夢中眉頭都沒皺一下,顯然不知道自己剛被娘親揍過。
轉眼在寧昌侯府已經住了小二十日了,話話從一開始紅通通的沒毛猴子,變成了白皙軟甜的小寶貝。她似乎集齊了簡輕語和陸遠的全部優點,尤其是一雙眼睛,生得極像簡輕語,雖然還隻是軟團子的模樣,可也能想象到將來會出落得多漂亮。
她模樣好,又十分乖巧,整日不是睡就是吃,被人抱著時也會無意識地朝人笑,笑得叫人心都化了。寧昌侯將她帶回家時,本來隻是為了簡輕語,可照顧了幾日後,便有些愛不釋手了,秦怡和簡震也是一樣,幾人每日一大早便來看孩子,動輒便留上幾個時辰,有時直接在別院用完了一日三餐。
簡輕語原先未得到的疼愛,到底還是回到了她的孩子身上。
“這孩子生得這般討喜,定要好好取個名字,‘話話’就當乳名好了,你覺得如何?”寧昌侯又來別院時,抱著話話筒簡輕語商量。
簡輕語頓了一下,還未開口說話,寧昌侯就趕緊道:“我不是要為她取大名,隻是提個建議,待將來陸遠出來了……你們好好商議,畢竟名字是門面,不能敷衍。”
他的聲音裡透著小心,顯然還在緊張簡輕語當初要同他斷絕關系的事。
簡輕語唇角翹起,半晌點了點頭:“嗯,會好好給她取名的。”
“……多取幾個,我來為你們選,”寧昌侯說完,又趕緊補充,“畢竟我是過來人,能幫你們多看看。”
“知道了。”簡輕語答應。
寧昌侯見她這般說,頓時松了一口氣,面上的笑意更濃了:“那我明日得去一趟天牢,通知陸遠趁這幾日沒事,好好想想我外孫女的名字。”
如今陸遠雖然被關著,可已經洗清了殺害大皇子的嫌疑,所以看管也沒以前嚴格,想見他隻消往牢裡遞個話即可,隻是簡輕語還在月子中,便一直沒去看他。
此刻聽到寧昌侯提起陸遠,她便多問了幾句:“他在獄中可還好?”
“放心吧,他好得很,季陽往牢房裡送了床和被褥,還請了太醫為他治傷,除了不能出門,他過得比尋常少爺還好,隻怕出了牢房,會比先前未入獄時還康健。”寧昌侯還是不大喜歡陸遠,提及他難免有些嫌棄,可低頭再看與陸遠輪廓有三分相似的話話,又莫名喜歡得不行。
簡輕語已經習慣了,聽到他的話略微放心:“聖上可說何時放他出來了?”
“沒有,但應該也快了,”寧昌侯笑笑,“你且安心養著,估計你出月子的時候,他就差不多了。”
簡輕語:“……”能跟聖上說一聲,等她出了月子再放陸遠出來嗎?
仔細算算,她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有沐浴了,盡管每日都換衣裳,可她總覺得自己身上好像有股味道,而且頭發還油兮兮的,實在是狼狽得厲害,她跟陸遠還有賬要算,一點都不想以這副樣子見他。
簡輕語默默祈禱陸遠晚幾日再出獄,可偏偏天意弄人,在她快出月子的倒數第二日,英兒突然興奮地衝進屋,一看到她便激動道:“姑爺來了!”
“……誰?”簡輕語一時沒反應過來。
英兒衝了過來:“姑爺呀!九爺,陸大人!”
簡輕語怔愣:“……他怎麼來了?”
“自然是出獄了呀!”英兒笑道。
簡輕語又問:“你看見他了?精神如何?身上的傷好全了沒?比起先前可瘦了些?”
“沒有沒有,精神很好,也看不出身上有傷,奴婢瞧著同先前沒什麼區別。”英兒笑著回答。
簡輕語這才放松下來。
英兒還在兀自興奮:“奴婢方才去前院送東西時,恰好看到他來了,正在與侯爺說話,奴婢便偷聽了幾句,得知聖上罰了他二十棍,奪了他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可也賜他去漠北做守城將軍,大小姐,你以後就是將軍夫人了!”
簡輕語在聽她前半段時,滿腦子都是她還沒洗頭,渾身髒兮兮的怎麼能見他,一聽到‘守城將軍’四個字,她猛地回過神來,無言片刻後冷哼一聲:“我與他半點關系都沒有,他做將軍跟我有什麼關系。”
先前生話話時性命攸關,她沒功夫同他算賬,如今好容易否極泰來,也該好好算一算了,必須得讓他長了記性,日後才不敢動不動就想拋下她。
“……啊?”英兒一時沒反應過來。
簡輕語思緒已經活絡,板著臉看她一眼:“待會兒他即便來了,也不準他進來,連院子都不準讓進。”
至少得等她沐浴洗漱之後,才叫他進來。
“可、可是奴婢也攔不住他呀。”九爺那身武功,她一個小小丫鬟哪攔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