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聽崔桃的描述符合情況,示意她繼續。
崔桃拿下銅鏡檢查,發覺這銅鏡比一般的厚,敲一下,裡面竟然是中空。
韓琦立即命王釗將銅鏡破開,便從這銅鏡中取出一張羊皮來,上面寫著‘飛雲神功’,畫有二十四個武功招式,畫下配有字,看起來像是個武功秘籍。
這展開有點神奇,莫非她是武林人士?不是表妹是女俠?
崔桃歪頭隨便頭瞄了一眼這秘籍最後的一個招式,順嘴就把字讀了出來,“若想神功大成,必先自宮。”
咦?好熟悉的一句話,莫不是這個世界還有——
“這是兩浙的鹽運路線。”韓琦一句話打斷了崔桃的遐想。
他指了指畫上的人物,每個招式的小人兒之間都是腳尖和腳跟相連,而且相連的那一條線較粗一些,再看這條粗線的走勢,還真像一個線路圖。
崔桃馬上拍馬屁道:“韓推官‘聰以知遠,明以察微’,看一眼便認出這是兩浙的運鹽路線,令人佩服之至!”
‘聰以知遠,明以察微’,此話出自《史記·五帝本紀》。
韓琦重重地看一眼崔桃,“你還懂《史記》?”
第6章
崔桃本想說第三次‘我不知道’,不過韓琦似乎早料到她的答案,根本沒打算聽,轉身招來王釗,對其低聲吩咐了兩句,王釗點頭之後還下意識地看了崔桃一眼。
大晚上的,不知這倆大男人當著她的面瞎嘀咕什麼,一點都不君子。
崔桃幹脆不管他們了,繼續四處觀察,尋找現場是否還有遺漏的線索。最後都看遍了,也沒再找到什麼特別的地方。
在這屋子裡呆久就會覺得有些悶,燈影綽綽,照著滿地的幹涸的血,莫名讓人覺得血腥味在漸漸變濃了。崔桃推開南窗透氣,就聽見在外守門的李遠李才兄弟正小聲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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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聽王釗說,刑部那邊今天問起崔氏的案子,知道人沒死,好像不大高興,說再沒什麼明朗的線索,該繼續處刑。”
李遠冷笑,“刑部尚書跟咱們包府尹一向不對付,就是故意在找茬呢。”
崔桃曉得自己若再找不到實證證明自己無辜,早晚會玩兒完。
她扭頭不經意地看到窗紙上噴濺的血跡,便走出來,往院子東西兩側看,東院牆即東廂房左右兩側的院牆,或許孟達夫妻很喜歡吃櫻桃,在東牆邊都種了一排櫻桃樹。這些櫻桃一棵挨著一棵,枝繁葉茂,都長得高過了院牆。隔著茂密的櫻桃樹,隻能隱約看清隔壁人家有光亮。
再往西看,西牆這邊隻是在牆根下堆了些木柴,沒什麼遮擋,一眼就能看到牆那邊的人家亮著燈火,屋子裡人影晃動。
李遠和李才兄弟負責看押崔桃,崔桃出來了,倆人就跟著她。
“瞅什麼?”李遠問。
“仇大娘家。”崔桃道。
李遠不禁笑,“你果然是失憶了,仇大娘家在那邊。”
李遠指向東邊。
崔桃一驚,眼睛瞬間就亮了,甚至樂得笑了一聲,“天助我也!”
韓琦這也出來了,崔桃馬上跟他解釋。
她指了指在正房西側的寢房窗戶,也便是有噴濺血跡的那個扇窗戶,又指向東邊。
“仇大娘撒謊,初三新月,夜色黑,隔這麼遠,且有那麼多茂密樹葉遮擋,她不可能在她家趴著牆頭看見這邊窗上噴濺的血跡。”
崔桃說完,就奪走還李遠手裡的燈籠,走向東牆,從頭開始照著牆邊這些櫻桃樹。
這時節櫻桃正快熟了,一顆顆有紅有綠的掛在枝上。因為櫻桃養得好,基本上每個枝杈上都有果子分布。崔桃檢查了兩棵之後,發現在第三和第四棵樹之間的枝杈交錯區域,櫻桃很少。再用燈籠照地面,可見地上有很多爛剩的櫻桃核。
這些櫻桃核落在枯葉之上,成色很新,說明是今年的新核。並且從這些櫻桃核的軟硬大小可以判斷出,這並不是完全成熟的櫻桃核,小很多,也軟。
順著這個痕跡扒開樹枝,在泥牆牆頭處發現了一小塊黑色的痕跡,很像是幹涸掉的血跡。
韓琦命李才即刻回開封府報信,召集人手,令王釗和李遠悄悄看守著仇大娘的住處。
韓琦則跟崔桃留在院中暫時等待。
崔桃:“韓推官難道還擔心他們三個大男人對付不了一個民婦不成?”
“怎知沒同伙?便沒有,也不簡單。”韓琦聲淡從容,清雋的臉龐在燈籠光芒的照映下竟有迷之發光的效果。
皮膚太好,也是罪啊。
崔桃附和的點點頭,想不到韓琦的思慮會這麼周全。他說的有道理,仇大娘一個上年紀的人若能輕松殺死兩名青壯年,的確不會簡單了。如果有同伙,僅憑三名衙役也確實沒有把握將他們全部抓住。
四周靜謐,蛐蛐的叫聲顯得尤為聒噪。
目前,隻有一人看守她,還是個文绉绉的官員,不會武。
環境令崔桃順便就在腦海裡規劃了一下自己的逃跑路線。憑她現在體力恢復的情況,倒是勉強可以成功躲開王釗和李遠的追捕,逃出這個小巷。但應該等不到跑到城門口,就會會開封府戒嚴了,而在東京城內,她一沒錢二沒可信任的人投奔,一身囚衣尤為扎眼。隨後如果開封府發布全城通緝,四處張貼她的畫像,她便是能耐再大,也不大好逃了。
活得跟個過街老鼠一樣,東躲西藏,有什麼意思?她想堂堂正正地去勾欄瓦舍湊熱鬧,吃遍東京城內美食不可細數的州橋夜市、馬行街夜市、朱雀門外街夜市……
韓琦聽到崔桃頻繁做下咽動作,轉眸打量她,以為她又找回了一些記憶緊張所致,便問她想到了什麼。
“想到了妙不可言的開封扣碗,外焦裡暄的缸爐燒餅,清鮮利口的蝦肉餛飩,還有旋煎羊白腸、滴酥蜜餞、杏仁茶、鴨血湯、砂糖冰雪冷丸子……”
韓琦呼吸重了一下,隨即收回目光,直接踱步遠離了崔桃,似乎很嫌她聒噪。
不久後,王釗帶著衙門人馬抵達。崔桃停止了對美食的臆想,趕緊跟上韓琦的步伐。
共三十名多名衙役,立刻悄悄散開,將仇大娘的住處包圍了。
“誰啊?”
屋裡人大概聽到外面有動靜,推門走了出來,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
王釗和李遠等人立刻衝進院欲將人制服,女子現狀,立刻甩手飛出兩個飛鏢,對屋內大喊:“師父快跑!”
女子喊罷也要逃,被王釗攔住了,與她纏鬥。
李遠帶著剩下的人衝進屋內,發現屋子裡沒人,接著聽到後窗有聲音。仇大娘欲從後門逃跑,被守在後院的衙役們堵個正著。
仇大娘揮刀反抗,招招致命兇狠,衙役們不敢怠慢,但還是想盡量留下活口,所以在與其打鬥的過程中,盡量避開要害部位,最後有一刀刺在了仇大娘的腿上。刀一拔,大量的鮮血噴了出來,仇大娘痛叫一聲倒地,當即就被擒住了。
衙役們便將人拖到前院,發現仇大娘的血越流越多,這一路竟留下了一條很重的血跡。仇大娘已經臉色慘白,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慄。
這血量有點不太正常,李遠趕忙去回稟韓琦。
那名年輕女子早已經被擒住了,正不停地搖晃肩膀,還想掙扎逃脫。她一見流血的仇大娘更激動,驚呼:“師父!你怎麼樣了?你流了好多血……”
崔桃猜測仇大娘應該是股動脈破裂了,忙衝過去急救。因為一時間找不到布條,她先撕了自己的衣角,綁住了仇大娘的流血的大腿。隨後李遠等人都配合崔桃,從屋裡找了一些幹淨的布來,幫著崔桃一起給仇大娘止血。
仇大娘看見崔桃後,本來虛弱半睜的眼睛立刻瞪圓了。
“是你——”
“我需要銀針。”崔桃按傷口的手沒多久就染上了鮮血,忙抬頭對韓琦道。
韓琦仍負手而立,道貌溫然,對於仇大娘幾乎要血流盡而死的狀態似乎並不在意。他聽了崔桃的話後,隻淡淡用眼神示意了下,三名衙役便立刻跑出去尋找。
似乎是在韓琦過於冷漠沉靜的態度襯託下,仇大娘看著正焦急救自己的崔桃,突然笑了,她用盡力氣仰起頭,對著韓琦道:“人是我殺的,跟她沒關系。”
“緣由。”韓琦朝那名被捕的年輕女子看了一眼。
“不,跟她也沒關系,萍兒昨天才來京!”仇大娘忽然激動一下,但她還是越來越虛弱,似乎喘一口氣對她來說都成了奢望,“我殺他們夫妻,是想威脅他們交出鹽運圖。本來也想把她殺了。可當我看到她見到死人,竟嚇得跌倒在地,染了滿是血的時候,我便想有個替死鬼正好,省得衙門為了……追查……兇手懷疑我。”
仇大娘口中所言的‘她’指的就是崔桃。
“你怎知鹽運圖在他們手上?”韓琦不等仇大娘講話說完,再度提問。
“是……是天機閣……出高價懸賞——”仇大娘突然暈了過去。
崔桃去探仇大娘的脈搏,繼續按著出血的傷口,焦急等著那尋銀針的衙役回來。
那名叫萍兒的被捕年輕女子嚎啕大哭,不停地喊著‘師父’。
一時間,除了萍兒的哭聲所有人都靜下來,崔桃的額頭上慢慢滲出細汗。
又過了一會兒,崔桃再去試探仇大娘的脈搏,隨後便將壓著傷口的那隻手松開了。
“你幹什麼?你為什麼不救我師父了?”萍兒一見崔桃松手,更加崩潰和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