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娘要大聲喊住萍兒, 卻被崔桃攔下了。
“她可能中了迷幻陣, 若突然驚了她,令她後仰跌倒, ”崔桃看一眼萍兒身後湿滑陡峭的石階, “非死即殘。”
王四娘後怕地點點頭, 馬上不再吭聲了。
張望特意看一眼崔桃,便老實地站在二人的後面,跟著她們一起看向萍兒。
萍兒踏上石階後,非常擔心自己會滑倒了,便專心致志於腳下,根本無法分神去注意身後的人是否跟上。她走了一段距離後,忽聽身後有人喊她,眼睛卻不忘仍然盯著地面。
“怎麼了?”萍兒問道。
“你走偏了!”王四娘喊聲格外響亮。
萍兒愣了下,在確認自己可以穩住腳下後,才小心翼翼地回頭望。卻見崔桃她們都在山下,全都沒有跟她上來,萍兒便有些生氣。當她正要發牢騷質問她們怎麼不跟她一起走的時候,萍兒渾身的汗毛突然豎起了。
萍兒這才恍然發現,她現在腳下踩的根本不是石階,而是長著荒草的山坡。石階在她身西側,跟她已經有半丈遠的距離了,她竟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從石階上走下來了。而且她還拐彎了,可是她剛才一直覺得自己在直走!
更加詭譎的是,她一直在懸著後腳跟,即便這坡地可以落腳踩實,她此刻卻還是以踮腳的姿態站立。
哗哗——
哗哗哗——
腳邊傳來悉嗦的聲響。
萍兒忽然覺得腳邊有什麼東西在遊動,微許剐蹭到了她的裙角。她嚇得立刻繃緊全身的神經,慢慢地側首,往自己的右腳邊望去,一條青蛇就在她裙邊入蠕動。萍兒嚇得驚叫一聲,趕緊往邊上躲。
青蛇似乎才感受到萍兒的存在,猛地豎起前半截身子,欲朝萍兒的方向攻擊。萍兒當即揮劍斬斷了青蛇,她緩了兩口氣,總算稍微鎮定了些。再看山下一動不動的崔桃等人,欲把剛才沒來得及責備她們的話說再次出口,忽又聽悉嗦的響聲。
此刻無風,林子裡的荒草竟各自朝不通的方向微微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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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兒本能畏懼地往後退,忽見有兩三條青蛇從草叢裡鑽了出來,她握緊手裡的劍,預備把這幾條也斬斷,但豈料接著冒出第五條、第六條、第七條……越來越多的青蛇出現,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
萍兒被眼前的陣仗震得僵在原地,她縱然有幾分武藝,但也對不了這麼多蛇。她徹底慌了,手開始發抖。
“快跑啊!”王四娘尖銳的喊聲再次響起,驚得萍兒又一次回神。
“上石階,坐著,身體後傾,往下滑。”崔桃立刻對萍兒喊道。
萍兒終於反應過來,趕緊轉身跑回石階。青苔湿滑,她想憑著站立的辦法,速度往下跑根本不可能,而石階的另一側的山坡居然也傳來哗哗聲,說明那邊也有蛇,而且正朝著這邊來!
萍兒隻能選擇崔桃的建議,幹脆坐在石階上面,閉上眼稍微一使力,臀下便一顛一顛地疼著,整個人衝下山去。
在萍兒下滑的過程中,石階西側山坡湧出數十條蛇,紛紛爬過石階,往萍兒曾經呆過的東山坡迅速爬去。
但不過片刻的工夫,那些哗哗聲就停止了,胡亂搖晃的草叢也安靜不動了,並沒有見到蛇跟著萍兒下來,所以大家現在應該還算安全。
萍兒從石階上滑落下來後,癱在地上好一會兒,也沒見王四娘和崔桃過來扶她。
張望倒是走到萍兒跟前,問候她情況如何。但男女有別,倆人又不熟,所以張望也沒有伸手去攙扶萍兒的意思。萍兒隻能冷吸口氣,自己忍著疼,捂著屁股,踉跄站起身來。
一大塊綠青苔黏在萍兒裙子臀部的位置,隨著她裙擺的搖晃,愉快地跳躍著。叫人打眼一瞧,頗覺得滑稽。
王四娘禁不住哈哈笑起來,她笑聲洪亮,幾乎響徹整個山坳。
萍兒本就覺得委屈,又還被王四娘那樣嘲笑,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
“你們怎麼都不上山?”萍兒哽咽不已,纖細的嗓音裡透著無限的委屈。
“這山瞧著就不簡單,當然不能隨便上。”王四娘一臉得意,拿出事後聰明的得意勁兒跟萍兒顯擺。
“那你們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萍兒怨氣更重。
“憑什麼要告訴你?你自己蠢非要往上,還能怪我們不成!剛才要不是我嗓門大,把你喊醒了,你現在怕是都能走進蛇窩裡頭,這會兒連骨頭渣都不剩了。”王四娘冷嗤一聲,嫌棄萍兒毛病太多,偏要跟她槓,不告訴她,她們其實喊過她。
萍兒眼淚啪啪掉得更兇,哭得萬般楚楚可憐。
“我一直以為,大家既然一同出行,就該互相照應。我剛才主動打頭陣,便是一心想護著大家,可萬萬沒想到你們卻拿我當猴兒耍,放我一個人去冒險。這算什麼?人心怎麼能冷漠至如此地步!”
崔桃聽到萍兒這般委屈地抱怨,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這一笑,立刻引得萍兒的眼睛含淚帶怨地瞪向她,
“當初你在背後惡意揣度我、說我壞話,撺掇王四娘憎惡我的時候,難道就沒問一問自己‘人心怎麼如此’麼?”崔桃好奇地問。
“噗哈哈哈……”王四娘本來被萍兒這副矯揉造作的哭相給惡心壞了,卻聽崔桃回應這一句,頓時給她痛快壞了,讓她快笑瘋了。
萍兒羞憤交加,越想越覺得崔桃在記以前的仇,所以剛才趁機報復她,故意不喊她。
張望趕緊勸大家別吵了,對萍兒解釋道:“其實萍娘子剛走上去的時候,崔娘子喊你了,但你好像沒聽見,再喊便不大行了。你那模樣很像是中了迷幻陣,當時你隻有半截腳踩在石階上,若一旦驚著你了,令你受驚致後仰跌倒,再順著石階滑下來,你八成會頸骨折斷,便是不死也會癱了。”
張望的話令萍兒瞬間傻眼,原來人家顧及她了,是她一開始小心眼,語氣不好地亂責問。萍兒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好醜陋,沒臉去面對崔桃。她憋住了眼淚,尷尬地低著頭,極力壓低自己的存在感,窘迫得無以復加。
一時間山坳裡安靜了,隻有鳥叫蟲鳴,連王四娘都閉嘴不笑了。
萍兒明白大家安靜下來的意思是什麼。她深低著頭,忙作揖對崔桃鞠躬致歉。
“你能閉上嘴,便是對我最好的道歉了。”崔桃說罷,倒沒心思繼續在萍兒身上,而是不停地在環顧周圍的環境。
王四娘馬上警惕起來,趕緊湊到崔桃身邊,慌張地問:“難道又有什麼危險?”
萍兒也跟著緊張起來,抓緊手中的劍。
張望疑惑地學崔桃那樣,也往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哪裡有什麼改變後,便眼底淡然了。
“你們說這山裡長蘑菇麼?”崔桃目光凝重,突然發問。
王四娘、萍兒、張望:“……”
“野菜倒是有,剛才過來的一路我都有看到。”崔逃接著感慨道。
王四娘、萍兒、張望:“……”
崔桃見他們三人都不吭聲,納悶地瞅向他們:“這都到晌午了,你們難道不餓?”
“本沒覺得,但聽你一說我也覺得餓了。”王四娘揉了揉肚子,隨即恍然意識到,“唉,咱們應該買點幹糧帶過來!怎麼把這麼重要的是給忘了!”
“誰想到會困在陣裡頭,也沒人提前跟我們說過。”萍兒小聲嘟囔一句。
張望回看一眼萍兒,有點感覺萍兒好像在怪他,怪他一開始沒把話說明白,才導致她們沒準備吃食來?這會兒他才終於明白了,為何剛剛崔桃要對萍兒說‘你能閉上嘴,便是對我最好的道歉了’。
“帶幹糧做什麼,到哪兒吃哪兒,那才叫能耐。那邊有水,生完火,就近找些蘑菇野菜或打兩個活物來,自然就有吃的了。”
崔桃指了下東邊山根底下的小水溝,那裡有泉眼,水一直從水溝裡冒出來,往周圍流淌,量不算多,但足夠四人午飯所需了。
泉眼附近就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泡桐樹,樹葉尤其大。崔桃先折了三片這比人臉還大的桐葉,分給萍兒和王四娘各一個,她也留一個。她們三人負責去採蘑菇弄野菜,張望負責去撿柴點火。
“記住別往山上去,就順著這座山的山根走。”
大家應承,各自去尋東西。
萍兒窘於跟崔桃一起,而王四娘現在就愛跟著崔桃一起。所以萍兒就自己往東去找,崔桃和王四娘則往西走。張望就近撿柴,堆在地中央。
王四娘常年住在山寨,認蘑菇、野菜都不在話下。許是這片山常年沒人入內的緣故,特別富饒,野菜四處都有,隨便找找就發現了七八個粗腿蘑。別看隻有幾個,這蘑菇個頭長得特大,一個的量頂至少普通二三十個小蘑菇。大的都可以比人臉長,這蘑菇便如其名,菇腿兒粗壯得跟大雞腿似得,口感也沒得說,很有嚼頭。但隻有腿兒好吃,菇蓋的味道就很一般了。
王四娘把採來的蘑菇和野菜都用大樹葉包好,便要高興地告訴崔桃這些應該夠大家吃了。卻忽見一直盯著前面草叢的崔桃突然轉頭,用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她別出聲。
王四娘馬上閉嘴,先把蘑菇放在了地上,然後悄悄地湊到崔桃身邊,順著崔桃的目光望去,便見一肥碩的兔子正貓在草叢裡吃草。
王四娘馬上用手勢示意。她來抓,她可有經驗了。
王四娘貓著腰,小心翼翼地越過草叢,誰料突然腳下一跌。哪知道這草叢裡有個坑,上面長著一層厚厚的荒草,根本叫人察覺不到。王四娘這一跌便聲響大了,驚了前頭的兔子,兔子立刻朝山上的林子裡逃竄。
王四娘懊悔莫及,恨得直拍大腿,卻忽然感覺耳旁有什麼東西飛過。等她定睛再看的時候,那隻逃竄的兔子竟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王四娘趕緊奔過去,揪著兔耳朵拎起來,發現這兔子還沒死,隻是被打中了腦殼兒,暈過去了。
“好功法!”王四娘驚嘆不已,問崔桃這一招飛彈石子兒的功夫叫什麼名兒。
“瞎打,沒多大力,但正中要穴最好。若打在別處,這玩意兒八成會跑了。”
“那就更厲害了,兔子蹿得那麼快,你竟如此有準頭!”王四娘變著法地誇贊崔桃厲害,特高興她們今天中午居然有肉吃了。
倆人折返回去的時候,張望已經成功生了火。萍兒也採了野菜回來,這裡的野菜她隻認識一樣,別的不認識的她不敢採,怕有毒。
萍兒一見王四娘手裡拎著一隻很肥的兔子回來,又見那兔子腿兒還在動,忙跑過來關心,“好可憐,它怎麼了?”
“它要死了。”王四娘隨即去另一頭山邊,準備殺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