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韓綜就是那個人,但崔桃憑感覺加上這一系列的巧合,其實已經認定韓綜就是那個人了。她相信自己的感覺,應該不會錯。
韓綜與韓琦一樣,同是官宦世家出身的貴族子弟。如果她當初被人劫持出來,跟地臧閣扯了關系,那算是混江湖了。可怎麼又會跟世家子韓綜相識?
首先私奔這個可能可以否定掉了。當年崔枝和崔桃在去清福寺拜佛的時候,崔桃確實很誠心懇求佛祖保佑她和呂公弼的婚事,還奉上了她攢下的所有首飾和銀錢積蓄。哪有私奔的人,會忍住不帶上自己的錢財的?而且她在崔家是閨中千金,深居簡出,跟韓綜肯定不曾有過往來。倆人既不認識,當時也是不可能搞私奔這種操作的。
崔桃為何會肯定自己三年前不認識韓綜?因為呂公弼。若她真有苗頭跟什麼人有私奔的可能性,呂公弼定能了解到情況,早就會忍不住說出來,譏諷罵她了。
“唉,我可真是謎一樣的女子呀。”崔桃手託著下巴嘆口氣,伸手拿了一塊棗箍荷花糕,整個吞進嘴裡,鼓著腮吃著。
“且行且看吧,他若真是你說的那個人,如今既然敢來開封府找我,日後必有別的動作。”韓琦目光銳利,“韓綜許與地臧閣有關系也未可知。”
“有道理!”崔桃捂著嘴,吐字不清地應承,贊嘆韓琦這個思路好,“地臧閣故意來挑釁了,想對付我,韓推官可不要忘了派人保護我!”
崔桃喊完,又去伸手拿了一塊點心放進嘴裡吃。
韓琦忽地起身去了外間。
崔桃趕緊吃完嘴裡的東西,也跟著上。走出去後,卻見韓琦正在倒茶,卻沒有喝那杯茶,而是放在了桌上。
韓琦轉而在案後坐下來,開始翻閱他桌上的那些卷宗。
崔桃明白過來了,韓琦這茶是給她倒的。
這可真是一個長足的進步啊,什麼餛飩、粥和點心都沒白送啊!
崔桃美滋滋地端起那杯茶,跟韓琦甜甜地道一聲謝。
韓琦卻垂眸專注於批閱眼前的東西,並沒有應承崔桃。崔桃也不管那些,坐在桌邊一口一口地把茶喝完之後,就小聲跟韓琦道了別。悄悄退出門外,又悄悄把門關上。
張昌正守在門外,見崔桃出來了,往後退了一步,給崔桃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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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桃對張昌勾了勾手指,引著他走遠一點,才問張昌:“韓推官近日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什麼?”
“問這個作甚?”
“我想知道自己哪裡做得不足,好努力改正啊。”崔桃馬上解釋道。
“沒有。”張昌立刻道。
“那他誇過我麼?”崔桃試探再問。
張昌冷冷瞥一眼崔桃,繼續道:“沒有。”
“行吧。”崔桃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她這‘無邊的魅力’在絕大多數男人那裡可能好用,但在韓琦那裡,大概有點難,這男人看得太透,聰明太過。有時候太聰明人是不通感情的,因為男女相愛這種事在他們看來太不理智,不符合邏輯,有點像在做傻事在犯蠢。
崔桃悠哉地邁著步子,回到自己的小院兒,王四娘就神秘兮兮地塞了一封信給她。
“哪來的?”
“剛才有人叫我出去,委託我一定要把這封信轉交給你,不許告訴別人。”
崔桃打開信,立刻掃了一眼信末尾的落款:仲文。
第38章
崔桃應信上的邀約, 一人來到了八仙樓。
她剛進門,廝波何安就趕緊相迎, 笑著告訴崔桃,上次她品菜之後給的建議, 茶飯量酒博士都按照吩咐改了,如今這八仙樓的生意比往日更好, 越來越多的貴人們慕名而來, 這段日子酒樓裡的錢可沒少掙。
何安讓崔桃等等, 隨後就從後廚那邊跑回來,將一個錢袋奉給崔桃。
這自然是八仙樓給崔桃的孝敬。
崔桃接過來的時候發現錢袋並不重, 份量肯定沒有上次多。但這家酒樓的老板卻不是個蠢的, 崔桃便猜測這裡邊應該不隻有錢,還有交子。
銅錢的份量太重, 大額交易的時候搬運起來比較麻煩,官府便出了官交子,以紙質金額來替代大額銀錢的使用。
果然不出崔桃所料, 何安隨即就小聲告訴她,錢袋裡邊有幾張交子。
“本來博士都想給交子的,但我說還得有點散錢才方便花, 便備了一部分交子和一部分銅錢。”何安解釋道。
“細心,不錯。”崔桃誇贊了何安後, 便抵達了天子五號房前,隨即囑咐何安,“若沒我的吩咐, 不許任何人去打擾,靠近這裡也不行。”
何安拍著胸口連連應承,讓崔桃放心,保證妥當。
崔桃進了雅間後,就立刻關門,回身就看見坐在桌邊的韓綜立刻站起,預備迎接自己。
“桃子!”
韓綜激動地喊了一聲崔桃,便要大邁步衝向崔桃跟前。
崔桃忙抬手,示意韓綜不必激動。
韓綜馬上止步,眼裡盈著笑意,松口氣道:“三天前在瓦子突然遇見你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能看見你平安無事,我真的好開心。這兩個多月以來,我便沒有一日睡好覺。”
“你現在了解我多少情況?”崔桃想知道韓綜是否知了解她現在的情況,知道她失憶了。畢竟她失憶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但如果韓綜在這方面裝糊塗,便可以作為考量他有問題的標準了。
“你因為孟達夫妻的案子進了開封府大牢,現在失憶了。”韓綜道。
這方面倒沒撒謊,崔桃再問韓綜:“那今天上午,在韓推官面前,你為何裝作不認識我?”
“自然是為了顧及你的名聲,還有一些事不便讓官府的人知道,否則定了你的罪,我不好救你出來了。”韓綜語氣誠懇地對崔桃解釋道,“自你失蹤後,我一直四處打聽,卻怎麼都沒想到你居然來了汴京。三日前我在瓦舍那裡巧遇了你,不知有多高興,奈何話卻未及說上,韓稚圭便來了,我隻能躲開。這兩天打聽到你竟然失憶了,還得知你是博陵崔氏女,更是心焦,想尋機和你見一面。”
韓綜的父親為樞密直學士,在汴京的各處衙門也算有些關系,所以他能打聽到一些內部消息。
接著,韓綜跟崔桃解釋了他跟韓琦之間的關系。崔桃聽他的敘述,倒跟韓琦所說的倒並無太大差別。
“韓稚圭有城府極聰敏,我不想因我的緣故,讓他查到太多,令你名聲受損,罪名難以翻身。”
“那我們以前的關系是?”崔桃疑惑地望向韓綜。
“瞧我這腦子,居然忘了你已經失憶了。”韓綜愣了下,面對著崔桃迷茫的表情,他眼睛裡暗湧著難過,“那關於我的事,你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記得你手上的那顆痣。”崔桃看一眼韓綜用紗布包裹著手指,試探問韓綜,“你為何要撒謊說手指燙傷?”
“嗐,說起來有幾分好笑。我這原本沒有痣的,後來刺青了一個,因打算去見韓稚圭,這’痣‘就被我剜了去。”韓綜解開紗布,將食指上的傷口亮給崔桃看。原本有痣的地方已經被剜沒了,成了缺少皮肉的傷口。
崔桃這才恍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她覺得韓綜手指上的痣和韓琦的有些不同,原來韓綜手上的是刺青。
“這是何故?”崔桃不解問他。
“年少犯蠢罷了。”
韓綜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告訴崔桃,他自小和韓琦一起長大,因韓琦聰慧異常,才智非凡,他們幾個和韓琦一起讀書的世家子,都以韓琦為榜樣。尤其是他,對韓琦敬佩不已。
“那會兒兄弟情深,後來竟要分離了,我便悄悄在手上刺了一顆跟他一樣的痣,想以此勉勵自己。如今我回汴京再見他,卻不好意思叫他再見到這個,所以才會在昨日給弄了下去。
本來今日我去開封府,除了見他之外,更想去尋跟我家有故交的王判官打聽你的消息,不想直接就看到你了。”
韓綜話說完後,便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崔桃,朗朗容顏總是禁不住帶著笑意。
“桃子,能再見到你,真好。”
崔桃直接無視掉韓綜這句深情表白,繼續保持自己冷靜分析問題的頭腦。目前,韓綜的解釋都說得通,她便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也給韓綜倒了一杯,請韓綜坐在桌對面。
韓綜便聽話地坐下來,時不時地轉動眼珠打量崔桃,好像他少看一眼,崔桃下一刻就會消失一樣。
“便和我細致講講,我過去是怎麼回事兒。”崔桃道。
既然韓綜如此有意地在韓琦面前隱瞞,想來她過去有一些事情很不適合讓韓琦知道,那應該是涉嫌犯法了。
“一年前你在鄧州府衙偷盜鹽運圖的時候,遭到官府追殺。剛好被我遇見,我便出手救了你。我把你安置在了我們韓家在鄧州的一間老宅裡。當時你哭著跟我說你並非真心想犯那些事,是地臧閣的那些人不肯放過你,他們還拿你的親人威脅你就範。後來我便找人安排了你假死,令你可以擺脫那些人的掌控。
本來平平安安過了一年了,二月初九那日,我受父命急著趕去外地,走之前去和你道別,正撞見地臧閣的人找上門來,要將你劫走。我帶著隨從跟他們拼命,才總算是將人給打跑了,隨後便匆忙將你安排去了另一座宅子。本以為那樣你就安全了,卻是我疏忽,等我再趕回去的時候,你人已經不在了。伺候你的丫鬟婆子說,你收到了一封信,偷哭了很久,便在當天夜裡不告而別。”
韓綜隨即從懷裡掏出一封明顯被揉搓過有很多褶皺的信,遞給了崔桃。
崔桃打開來看,信上寫著:“今夜子時,城隍廟,來則人活,不來則人死。”
“你把這封信留在了枕頭下面,想來是特意留給我,給我一個交代。”韓綜嘆了口氣,很愧疚地對崔桃道歉,“怪我思慮不周,沒能保護好你。”
崔桃指了指信上的‘人’,“莫非這所指的便是我親人?”
“應該是吧,你一直沒有告訴我他們拿誰威脅了你。其實你的身世,你也沒告訴過我。”韓綜垂下眼眸,語調緩緩地說道,表情略有些受傷。
“那日你跟地臧閣的人拼命,穿著什麼衣服,身上可沾了血?”崔桃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