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我為何懸賞你畫像時,特意點明了你失憶。”
崔桃:“答對了可有點心吃?”
韓琦笑了一下,算是應允了崔桃。
“釣魚。”
當初韓琦畫像懸賞的時候,完全可以不必特意提及她的失憶。之所以把這個信息透露出去,就是為了釣魚。如果她是細作,如果她背後有人,必定聞風而動。所以招來了地臧閣,如今的韓綜是否也與之有關,則要進一步查證。
崔桃立刻拿了一塊點心,咬了一口,倒要好好分析一下這裡頭的用料,回頭她自己琢磨透了,也能做出來,便省得被某人‘威脅’看。點心裡裡面有清新的奶香和芋香,外面脆皮的部分有醇厚的果仁香,這果仁中還必包含了杏仁。
“我又豈會在魚咬鉤的時候,驚了魚。”韓琦=道。
崔桃明白韓琦的意思了,便是她如今不管說了什麼消息給他,他暫且都會不聲張,也不會去找韓綜對質。
“那我赦罪的事兒——”崔桃又拿了一塊點心,叼在嘴裡,眼巴巴地看著韓琦,那樣子像極了伸著舌頭的小狗兒。
韓琦笑,“照你現在的機靈勁兒,你若不把鬼主意打到開封府身上,肯忠心耿耿地為開封府辦事,足以將功贖罪。”
“我自然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我便是有所隱瞞,那也是因為別的——緣故。”崔桃說到這裡的時候,特意瞄了一眼韓琦。然後崔桃就把她跟韓綜見面的經過全都轉述給了韓琦,毫無保留。
其實崔桃早在院子裡徘徊,被韓琦叫住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把事情告訴韓琦了。扭扭捏捏這麼久,是想看看韓琦現在對她的容忍到了什麼程度。結果喜人,他居然隻是拿點心威脅她,還怪可愛的。
韓琦聽完崔桃的整個敘述之後,沉吟了片刻,問崔桃怎麼看。
“並無破綻,與孟達夫妻的案子也相呼應,都是偷鹽運圖。既然是發生在鄧州府,大人倒可以派人暗中查一下,去年是否有賊欲偷圖。”崔桃道。
韓琦應承,隨即看向自己手指上的痣,“倒真與我有關了。”
“我卻挺奇怪的,他既然與韓推官自小關系要好,甚至在跟韓推官分別之後,還在手上刺青一顆痣。怎麼韓推官懷疑起他來,一點情義都不顧,半點不含糊?”冷靜地就像是把韓綜完全當成一樁普通案子裡的陌生人一般,連點驚訝神色都沒有。
Advertisement
“不過是泛泛之交,倒不明白,他哪來的情義。”韓琦淡聲道,“不過你的事情居然能牽扯到他,是令我意外的。”
“那他包庇罪犯的事,大人是否要追究?”這裡的罪犯自然就是指得崔桃自己。
“空口無憑,他隻要改口,便不好定罪。再者說,他是不是魚尚未可知,還是不要驚了為好。”
“不管怎麼樣,如今至少可以肯定,我過去三年必然與地藏閣有關,鹽運圖的事也確實與我脫不了幹系。”
崔桃禁不住嘆了口氣,她確實是個罪人,她有罪。
感慨完了,崔桃就站起身,把原本放在韓琦跟前的點心盤子捧到自己跟前吃起來。
韓琦:“……”
“所以這點心到底叫什麼名字?”
“酥黃獨,本不算新鮮物,但經方廚娘之手,迥然不同於別家。”韓琦告訴崔桃,此菜便是用蒸熟的芋頭,裹上杏仁、香榧研磨的粉,再煎炸而成。至於其中的具體的做法,他並不知,改日可替她問一問方廚娘。
崔桃倒也曾吃過酥黃獨,但印象沒多深刻,因為味道上跟方廚娘做的這個差很多,皮不會在油炸這麼久之後還如此酥脆,裡頭的芋頭口感也不會如此綿密水潤,更不會有奶香。
“那就麻煩韓推官了,一定要幫我問問。若不肯說也沒關系,做五斤給我就夠吃。”
韓琦一聽崔桃要五斤,特意看了一眼崔桃,自然是很懷疑她這般苗條身量的人怎可能吃得下五斤那麼多。
“我院裡那不還有兩人麼。”崔桃嘴上拿王四娘和萍兒做借口,心裡卻盤算著隻給王四娘和萍兒一人分半斤,絕不能再多了,剩下都歸自己。
崔桃打算離開的時候,王釗正好來回稟十具焦屍的案子調查進展,崔桃就在旁順便聽了一耳。
汴京附近所有村縣,皆沒有女囚丟失或轉移的記載。那些徒刑的囚犯,在流放時路過汴京的情況也考慮到了,各州縣但凡有押送囚犯路過東京地界,必然會在通關時出示通關文書,各關卡都會進行記錄,刻近來卻也沒有流放十名女囚的記載。
總的來說,就是查無十人。
“這未免太蹊蹺了,十名女囚,數量不在少數,還能憑空冒出來不成?”崔桃嘆道。
王釗也點頭附和,“我們也都覺得這事兒不對勁兒,這麼多天附近的各州縣都調查詢問過了,皆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會不會這赭色衣料隻是巧合,並非是女囚,而是別的什麼身份?”王
“焦屍存留的證據太少,就可以勘驗的兩具屍首來說,死者生前都受過酷刑。”崔桃嘆道,“我本以為人數如此之多,赭色衣料,加之酷刑,女囚的可能性極大。但事無絕對,倒也不排除有其它可能。如果是其它可能,那就太難查了。到底是哪裡失蹤了十名女子,至今沒有造成轟動,連一丁點消息都沒有?”
王釗撓撓頭,也覺得這事兒棘手,要不是女囚,還真是更難查了,連個查找方向都沒有。
兩日後,王釗和李遠再將重新調查的結果稟告給韓琦,東京各地州縣近來隻有過兩樁女子失蹤案,一個人已經找到了,一個已經死亡,屍首確系為本人無疑,所以也不可能是焦屍之一。
這案子完全沒頭緒了。
轉頭又過了三日,案子依舊沒進展,但崔桃當初所言的‘開封府有血光之災’的話,卻應驗了。
黃昏日落時,各街上的人都少了。開封府正門的守衛正覺得安靜異常,不禁生出了打盹的欲望,忽然有一名少年突然衝了過來。
守衛們見狀,立刻抓住腰間的大刀,呵斥他不得無禮冒犯衙門。少年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竟要硬闖開封府大門,口中還大喊冤枉。
“我要見包府尹!”
“你若有冤,遞上狀紙上告便是,衙門大門豈容你亂闖!快滾開!”守衛再次呵斥少年。
少年被推倒在地後,守衛們便再度呵斥他離開,也沒把他當回事兒。誰知那少年突然地起身,掏出一把匕首。
守衛們見狀都一驚,各自抽刀出來防御,欲將少年擒住。
“冤枉!冤——枉啊!”少年再度大喊,面對著逼近他的守衛們,忽然將匕首抵在了自己的喉嚨上。
守衛見狀,倒是都停住了,警告少年不要亂來,但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突然見有血柱噴射而出。
那少年竟割喉了,隨即倒在了地上。
周圍有兩名守衛離少年稍微近一點,被噴的胸前和臉上都是血,少年身亡的地面四周也很快被血紅色侵染了一大片。
事發過於突然,而且過於血腥,守衛們呆滯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隨即慌亂地喊人,一面通知了包府尹,一面告知了韓琦,又請了王釗、李遠和劉仵作來。
李遠本能以為需要崔桃驗屍,所以在聽說消息後,就差人叫了崔桃來。等崔桃過來的時候,李遠見劉仵作也來了,方知自己叫錯了人,忙小聲跟崔桃賠罪。
崔桃搖了搖頭,表示沒事。這麼血腥的驗屍,她不會跟劉仵作搶。
劉仵作卻是瞪了一眼崔桃,立刻跑到死去的少年身邊查看情況,割喉致死是確認無疑了,還要看看他身上有什麼其他異常之處,確定並無外傷之後,便稟告了上去。
崔桃打量這少年面黃肌瘦,雙手有繭,衣衫雖然看起來還算整齊,但一雙鞋子都已經破舊漏洞,可見他家中狀況清苦。
包拯聽守衛陳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惋惜地看著在地上身亡的少年。
“卻不知有何冤情不肯明說,竟如此剛烈地選擇在開封府門前自盡。”
大家都紛紛附和,也都覺得惋惜,感慨這少年不該這樣莽撞尋死,好好一鮮活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沒了。
“這事兒太蹊蹺了。”崔桃嘆道,“瞧他一身打扮,不像是富裕之家的人,連雙好鞋都穿不上,哪來這樣的匕首自盡?”
眾人這才看向少年拿的匕首,刀柄有雕花,刀身沒沾血的地方泛著冷白光,一看就是把好兵器,跟一般粗制濫造的匕首和菜刀大不一樣。
包拯點了點頭,同意崔桃所言,此事的確有蹊蹺。他吩咐下去,查明少年的身份,再查清其所想要控訴的冤屈為何。
包拯走後,王釗立刻吩咐屬下們趕緊將府門前的血清理幹淨,否則若會嚇著門前來往的百姓和前來開封府辦事的諸位官員們就不好了。
“崔娘子的話還真靈驗,說有血光之災,便就真來了。”李遠忽然想起這事兒,便提一嘴,驚嘆佩服不已。
崔桃下巴一揚,不謙虛地接受了李遠的贊美。
韓琦正走在前面,聞得此言,忽然停下腳步,挑眉看向崔桃。
“做了法事,便可免於血光之災?”
被韓琦這麼一問,裝高深的崔桃立刻繃不住了,她訕笑著和韓琦解釋道,“可能是我請來的那位法師道行不夠,法力不行,沒能攔得住。”
韓琦招手,示意崔桃近前一些,低聲問她:“可能?”
崔桃:“何意?”
“既然你道行深,說一次準一次,為何不自己做法?又為何沒有瞧出那請來的法師道行不夠?”
崔桃愣了下,頻繁地眨了眨眼。
“可見你是一知半解。”韓琦問崔桃還想不想吃方廚娘的酥黃獨了。
又拿食物威脅她!
“我反思,以後不會瞎說了。”
崔桃乖乖向美食低頭,她確實不太懂算命,隻略懂些皮毛,可以預測個大概運勢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