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老老少少都點頭,還有不少人囑咐萍兒,說些讓她寬容些她父親之類的話。
馬車再往前走了一陣,就見路邊立著一巨石,石頭上刻著四個大字:無梅山莊。
再往前走,可聽到有水聲,似乎是山澗裡有小瀑布。因為現在月亮小,夜色黑,路那邊的景致看不大清,但能感覺得出來,風景很不錯。
車一直往坡路上走了一會兒,便見前頭有一高門頭,隻憑其門頭上掛著六盞燈籠的數量都足說明這門有多大多氣派了。
王四娘驚訝地張大嘴,想不到原來萍兒竟出身自這般的大戶。
崔桃倒是意料到了萍兒的出身不俗,從她的一些談吐中便可多少猜到些。
馬車還沒行至門口停下,大門就有人開了,一名著粗布衣裳的年輕男子,手拿著一把刀走了出來。他跟村子裡的人一樣,先問來人是誰,後認出萍兒後,他忙稱呼‘萍娘子’,高興地感慨她終於回來了。
接著,這名喚作來旺的家僕就負責接管馬車。萍兒帶著崔桃和王四娘進了山莊。
莊子奇大無比,各處都掛著紅紅的燈籠,幾乎將莊子照得如白晝一般。王四娘這才恍然明白過來,當時距離那麼遠都能看到的燈火,哪可能是一個小獵戶家或是什麼小道觀,必然得有這麼多光亮才行。
“哇,這座房子好氣派,快趕上開封府了吧?”王四娘嘆畢,隨即低頭再驚嘆,“哎呦,我們這是走在橋上麼,下頭還有水,有荷花!有紅鯉!”
她們從進門一直是平走,沒有上坡,這地方顯然是下挖了池塘,有寬闊的石路通向前,路兩邊立著石欄杆。這種格局的修建可見費了心思,必然是花了重金請了巧匠。
“真看不出來你家這麼有錢,你說你平常是不是故意裝窮酸?”
“我當初從家走的時候,沒拿一文錢。”萍兒辯解道。
這時有一名胡子半白的老者匆匆跑來,他一見萍兒就哭起來。
“萍娘子你總算回來了,莊主他病重了,好像不行了!”
這老者正是管家洪順,年近半百,瞧其行走如風,身子骨非常好,而且應該會武。其實不止管家,剛才開門的那名家僕以及山下村子裡的人,應該都會些武。所以個個耳力不錯,都有武人的警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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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順匆匆引著萍兒去了正房見莊主,但在進屋之前,他對崔桃和王四娘的身份表了疑問。
“這都是我過命之交的姊妹,你若防著她們,我也不進了。再有崔娘子會醫術,說不定能治好他的病。”萍兒解釋道。
洪順一聽這話,連連賠罪,趕忙請崔桃和王四娘也入內。
崔桃進屋後,本以為會在病人的房中難免聞到藥味兒,卻沒想到她沒聞到什麼藥味兒,倒是聞到了不少脂粉香。
進了裡屋,就見一中年男人躺在榻上,偶爾發出幾聲哼哼,因床上的帳幔被放下了,倒是看不太清他的情況。在床邊則伏著兩名粉衣女子,似乎是睡了,這會兒還沒醒。那邊臨窗的羅漢榻上,則有兩名綠衣女子半臥著擠在一起。瞧這四名女子的模樣,應該年紀不大,跟萍兒的年紀差不多。
王四娘見這光景,還以為這四名是丫鬟,唏噓真沒規矩。
誰知轉頭就聽洪順恭敬的喊她們二十三娘、二十五娘、二十九娘和三十娘。
“我的天,你這麼多姊妹,而且年紀還都跟你差不多?那你排第二三十幾啊?”王四娘驚嘆。
崔桃也看向萍兒。
萍兒狠皺著眉頭,氣呼呼道:“第一!”
王四娘恍然懂似未懂:“噢,你是大娘,那你爹是怎麼做到——”怎麼做到女兒排到三十了,還都差不多一樣年紀?咦,這當年是播種給了多少女人同時懷了生下來?
“該不是姊妹。”崔桃推敲道,“所以才會獨獨叫你萍娘子吧?你是你爹唯一的女兒?”
萍兒無奈地嘆氣:“崔娘子果然聰明,我爹爹是隻有我一個女兒,自然用不著論排行了,若論了反倒像是跟她們一樣了!”
王四娘這才徹底明白過來,原來這些女子都是萍兒爹的小妾?雖然她開始的猜測和現實有些區別,但本質還是沒錯的,都是播種了好些女人。
王四娘不禁佩服地點點頭,小聲感慨萍兒的爹真厲害,“三十個啊!”
萍兒冷哼:“這才哪兒到哪兒,每三年走了不知多少,便要重新排行。”
宋朝的妾屬‘租賃’制度,買妾期限為三年,三年後就要放歸回自由身。如果妾出現了有子女的情況,就可以轉為婢,或叫養娘、養女,這種情況須得再等七年後才可恢復自由身。至於恢復自由身之後,主人家是否挽留,妾是否還想留下,那就另說另算了。總之律法是這樣規定的,無子妾期限三年。
於是便有不少異族或窮人家有姿色的女子,樂於出租自己為妾,在三年期間為自己攢嫁妝,等到了期限後就拿嫁資,再行出嫁。這種養妾方式對於富裕人家和士大夫而言,幾乎毫無負擔,而對於做妾的女子而言出賣姿色的三年也不算太久,因為供、給市場同時擴大,納妾之舉便蔚然成風。
但納妾三四五個的常見,數量高至三十,且還不是累積數字,實在是令人覺得太過震驚了。
“哇哦——”
王四娘已經驚得不知道該嘆些什麼好了,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麼詞能夠精準地來形容萍兒爹的……實力。
崔桃也挺驚訝,倒是很想問一問萍兒爹是否有什麼補腎良方。這要是拿來獻給大宋皇帝,或許大宋皇帝的子嗣就能多些了。
“女兒就你一個,兄弟有多少?”崔桃問萍兒。
“沒有,我是獨女。”
萍兒說這話的時候,管家已經叫醒了四名娘子,又將床榻上的帳幔攏起。萍兒率先走了過去查看她父親的情況。
王四娘忍不住湊到崔桃身邊,小聲嘀咕道:“本以為是一把不倒金槍,沒想到是中看不中用的假把式。”
崔桃掐王四娘一把,示意她閉嘴。王四娘馬上用手揪住嘴唇,自省她不再亂說。
崔桃這會兒終於看清楚床上的人了,三十六七歲的模樣,一頭黑發,臉上也沒什麼歲月痕跡,五官周正的時候應該也算是英俊,但此刻卻是口歪眼斜,全身麻痺難動,似中風之狀。
床上的男子斜著眼珠兒看見萍兒後,就嗚嗚起來,情緒激動。
萍兒見他此狀,走到他身邊去,聲音不鹹不淡地道:“聽說你病了,我回來看看你,給你送終。”
男子聽這話,情緒更激動。
四名小妾被管家洪順叫醒之後,便湊在一起打量萍兒。她們都是近兩年才被買進無梅山莊做妾的,對於萍兒是隻聞其名,不知其模樣如何。
二十三娘聽萍兒這麼說話,忍不住道:“哎呦,萍娘子怎麼剛回來就說這話。大夫可說了,莊主不能生氣著急,不然情況會更嚴重。”
其她三人紛紛應承,都勸萍兒說話小心些,別刺激莊主。
崔桃意外地發現這四名小妾對於萍兒爹的病情關心,看起來竟都很真誠,這倒是叫崔桃對這位無梅山莊的莊主有幾分好奇了。
崔桃把絹帕鋪在他手腕上,開始診脈。
洪順見狀,手下意識伸了一下,隨即見萍兒瞅他,他趕緊就縮了回去,怪怪閉嘴了。
躺床上的衛無源倒是眼珠兒亂轉,對於崔桃的舉動可能感到很莫名,奈何卻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做不了反抗。
“中風。”崔桃簡單道明,就抽出一根較長的銀針出來。
“是是是,我們請的十五名大夫也都這麼說。”洪順應承道。
“怎麼發病的?”崔桃問。
洪順愣了下,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這時候二十四娘等人也都心虛地低下頭,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王四娘見狀,脫口而問:“莫不是馬上風吧?”
這句話就像一把重錘一樣,把洪順和二十四娘等人的腦袋給弄耷拉下去了。
王四娘撲哧一聲,正要笑,當即在崔桃一個眼神示意下憋回去了。
衛無源似乎也覺得尷尬,這會兒他就幹脆閉上了眼睛,誰都不看,就不覺得丟人了。
隨即他覺得腦殼一疼,嗷的慘叫一聲。
“莊主!”
“爹爹?”
四名妾見崔桃拿那麼大的銀針扎著穴位,都很擔心,卻也不敢去跟她或萍兒說話。她們隻能問小聲問比較相熟的管家洪順,問他崔桃是誰,是否可靠。
管家也不知道,支支吾吾。
“都出去。”崔桃正專注施針,耳目尤為聰敏,對於周遭的聲音便難免有些反感。
萍兒立刻叫上管家,打發她們都出去。
次日一早,崔桃滿頭是汗地從內間出來,萍兒和王四娘就在外間趴著桌上睡著了。
萍兒率先聽見動靜醒來後,就趕緊起身衝過去問崔桃情況如何。
崔桃問萍兒要了帕子擦汗,話都懶得說,示意她自己進去看。
萍兒趕緊衝進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