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這麼多案子,見識了這麼生死,自然明白逝者已矣的道理。放心,我不會有事,隻是這消息傳到泉州那裡,怕是她又要傷心難過了。”韓琦提及生母,眼底有化不開的擔憂。
“那擇日我們回去探望她好不好?”崔桃馬上提議道。
“我們?”韓琦凝視崔桃。
“我跟著去可能不合適?”崔桃試探問。
“是不合適。”韓琦應承。
崔桃耷拉下腦袋,點點頭應承,也不多言了。
“若是未關門的媳婦兒去拜訪一下,倒是合適。”韓琦隨即補充一句。
崔桃驀然抬頭,正要說話,被韓琦用手指堵住了嘴。
“不用急著回答我。”
隨即,他便一人提著燈籠轉身離開,修長身影逐漸融於夜色之中。
再然後,崔桃就聽見遠處傳來馬車離開的聲音。
……
春麗獲救之後,本想返回諫議府,被莫追雨隨即打過來的茶碗給警告住了。
屏風後,莫追雨快速掉身上的黑披風和夜行衣,隨即著一身飄逸的白錦袍走出來。
他不爽地看一眼春麗,又見她腳邊打碎灑滿茶水的茶碗,暴躁地皺眉。
春麗見狀才反應過來,忙把地上的東西收拾了,再用抹布將地面擦拭幹淨,隨即洗了手,才進屋再找莫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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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讓我來京照顧你,你便給我惹下這麼大的事。誰讓你對崔七娘動手了?”莫追雨說著,就拔出腰間的匕首,食指在刀刃上輕輕擦過。
春麗忙跟莫追雨道歉,“我實在氣不過蘇閣主就那麼被——”
“崔七娘已經帶人查到了諫議府,確認了你的身份。”
春麗震驚地瞪圓眼,怎麼都沒想到崔桃居然下手這麼迅速,而且竟精準地查到了她的頭上。這怎麼可能?她明明蒙著面,便是發現她是韓二郎身邊的人,韓二郎身邊有那麼多眉眼相似的丫鬟,整個府裡更是不少,怎麼就能確定是她?春麗想不通,更想不明白。
“瞧你這一臉蠢樣兒,還敢在崔七娘跟前現身?”
莫追雨嗤笑兩聲,真有點受不了春麗如此蠢。這都已經事後出結果了,她竟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怎麼回事。
“這世上有太多自不量力的蠢貨——”
“莫二郎饒命!我下次絕不敢了,一定乖乖聽從先生的吩咐。”春麗忙跪地求饒,落淚表示她這條命不值錢,但她想為閣主報仇之後再死。
“你功夫不輸於崔七娘,但腦子……呵,忍不了!”莫追雨起身便飛速移到春麗身邊,左手揪住春麗的衣領,將人提起來,下一刻便要插刀。
“二郎,少主要留她。”門外這時傳來聲音。
莫追雨當即甩手,將春麗摔在了地上,隨即也丟了手裡的匕首。
“本來留你在諫議府有大用,如今全被你的魯莽給毀了。”莫追雨背對著春麗,邊洗手邊嫌棄道。
一切發生的太快,春麗餘驚未定地躺在地上,然後緩緩地起身,看著地上那把被莫追雨丟下的匕首。
莫追雨擦手之際,餘光瞟見春麗的模樣,故意沒有轉身。
春麗緩緩伸手,抓起匕首。
莫追雨反而勾起嘴角,當他正以為春麗要向自己動手的時候,卻見春麗抬起匕首要自割喉。
莫追雨不滿地撇嘴,“所以說你蠢麼,前一刻還說為你家閣主報仇,這一刻又忘了先前誓言,隻顧著自己尋死。”
春麗聽這話,怔了怔,丟下手裡的匕首哭起來,“莫二郎說得對,我太笨,我沒用……”
“笨,沒用,不算最蠢,最蠢的是明知道自己笨還不知改變……”莫追雨道,“行了,難得你還是忠心的,不惜命的,少主八成是看中了你這點。下去吧!安分幾日,好生反思,等下次任務的時候,你若再犯這種蠢事,你就好生下地獄去跟蘇玉婉顯擺你有多蠢吧。”
春麗應承,連給莫追雨磕了兩個響頭,這才退下。
皇宮,文德殿。
趙禎落筆,一幅淺絳山水畫完整地展現在桌案之上。趙禎笑請趙宗旦、趙宗清兄弟評鑑,兄弟倆相差一歲,與趙禎年紀相仿,素日他們三人便最談得來。尤其是趙宗旦,自小就是趙禎身邊的伴讀。
“筆觸精到,著墨巧妙,好意境!”趙宗旦稱贊道。
趙宗清瞧了一眼,淺勾著嘴角,隻道了一聲:“還行。”
趙宗旦瞪自家兄弟一眼,意思他說話太冒犯。
趙禎卻不介意,反而嘆趙宗旦太客氣,令趙宗清有什麼想法盡管說。
“中規中矩,氣魄不足,少了些凌厲。”趙宗清如實告知。
趙宗旦一聽這話,更斥他不規矩,“倒不如回你的極樂觀去,繼續做個髒道士。”
“可別,好容易把他叫了回來,也就他能說兩句實在話,挑我的畫的毛病了。”平常在朝堂上,為國事挑他毛病的人不在少數,但論到詩畫這種事情上,便沒人說他的毛病了,偏在這方面趙禎想聽實話的。
趙禎隨即請教趙宗清當該如何畫,才能多一些氣魄和凌厲。
“官家放下心中束縛,縱情於廣闊天地,自然便有了。”趙宗清隨即小聲問趙禎想不想試一試。
“試什麼?”趙禎反問。
趙宗旦忙攔著道:“官家切莫聽他胡言,他便是不正經慣了,不然怎會跑去道觀多年不肯回,還自取什麼道號叫雙福。”
“天下福,我福,這不是極好的名兒麼?”趙宗清反問。
趙禎應承,拍著趙宗清的肩膀,感慨此名極好。
夜深時。
趙宗清在文德殿房頂冒頭,然後拉著趙禎一起躺在屋頂上看夜色,欣賞天上的星辰和月亮。
趙禎起先謹慎地看看前後,生怕被宮人發現他這個做皇帝的人居然爬上了房。然後當他躺下來,天的時候,那種偷偷做違背規矩的刺激感,讓他莫名高興,又見夜色正美,心情便越加好了。
趙宗清將一壺酒遞給趙禎,他自己也有一壺,隨即半臥在瓦片之上,高舉酒壺入口。
趙禎見狀,也學了一下,卻弄得嘴角沾上了酒水。
倆人都笑起來。
趙宗清拿出一角繡著荷花的錦帕給趙禎擦了一下。
趙禎仰頭,重新往嘴裡倒酒,這一次對準了。
“好愜意!你在外為道的時候,便這樣過?”趙禎問。
“比這還隨意。”趙宗清笑著答道。
“好生令人羨慕,不像我。”
“可比不了官家,官家要顧著天下百姓。”
趙宗清隨即仰頭,往嘴裡倒了一口酒,黑如墨的瞳仁裡泛不起一絲波瀾。
“我不在京這段日子,宮裡可發生了什麼趣事,官家講講?”
趙禎:“宮裡頭能有什麼趣事,哪兒比得你在外頭有趣。不過前段日子倒發生了一樁案子,幸而及時勘破,才不至讓我跟大娘娘之間生了嫌隙。”
趙宗清聽趙禎講了經過之後,嘆道:“這崔七娘我知道,便與他們同行回來,瞧著就知是不俗的女子。”
趙宗清隨即就把他胃疼時崔桃幫忙衝了一塊點心的事兒給趙禎講了。
趙禎嘆:“那她倒跟你有緣。”
“嗯。”趙宗清揚起嘴角。
趙禎思量了片刻,“前些日子大伯母進宮,還跟大娘娘牢騷你的婚事呢,說你不聽管教,一心出家為道,怕是還不了俗,世間更是沒有女子能束縛得你……”
“我的官家,日理萬機,忙得腳不沾地了,怎還操心起我的婚事?快多喝兩口酒,一會兒我們去作畫!”趙宗清說罷,就拿自己那壺酒去‘灌’趙禎。
倆人鬧到夜更深時才從房頂上爬下來,趙禎覺得頗為暢快,在趙宗清研墨陪伴之下,揮毫潑墨,這重新作出的一幅畫,果然氣勢恢宏開闊了許多,都不必讓趙宗清點評,趙禎自己都覺變化不少。
“多留宮裡兩日。”趙禎力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