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正興致勃勃議論的客人們,看到崔桃亮出開封府腰牌都傻眼了。眾人再聽崔桃這隱秘舉報給獎賞那麼多錢,動心思的同時都有點害怕。為舉報者保密,誰知道身邊的朋友會不會悄悄背叛自己,為了錢把自己舉報出去?
崔桃轉頭請何安幫她把這條消息傳一傳。
何安忙應承,請崔桃放心,他會多找一些他熟識的廝波,在各大酒樓等人員密集的地方宣揚一下,過不了多久就會散布出去。
王四娘不解:“崔娘子特意為韓推官破財作甚?這事兒他自己肯定能解決,那麼聰明的人,還能解決不了了?”
萍兒附和點頭。
“這你們就不懂了,錢好花,人情卻難買。”崔桃隨便扯了一個理由解釋。
萍兒恍然大悟,“原來崔娘子在算計韓推官,讓韓推官欠娘子人情,回頭讓他還人情的時候,卻是錢買不來的好處!”
“還是老大聰慧,更勝一籌!”王四娘樂顛顛拍馬屁道。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她們老大居然能算計到,那個平日裡看起來溫和斯文實則清高疏離的韓推官,王四娘就倍兒覺得渾身爽快!好像終於出了口多年的惡氣!
三人至御街武大娘的胭脂鋪前,便有店內的跑堂過來相迎,笑問三位娘子是否需要胭脂水粉。特別是對崔桃和萍兒,跑堂的尤為熱情,給二人推薦店內成套的妝面,除了胭脂水粉外,還有花子油、茶油、額黃、鴉黃、輕煤、紅粉等等。
北宋女子推崇眉目美,在眼眉的妝容上尤為看重。
所以跑堂的特意著重給二人薦了輕煤,“如今不大尚青黛點眉了,都以輕煤來點。”
這輕煤其實就是一種墨,畫起來比青黛更顯色,據傳是一位名妓發明了此法,從而流傳開來。
崔桃倒是不太崇尚這種剃了原本的眉毛,重新用墨畫的辦法。眉毛稀疏補色一下也就罷了,如今不管濃密都要剃掉,未免失了畫眉的本意。
王四娘卻是躍躍欲試,在萍兒的幫助下畫了畫,然後就花錢買了兩塊輕煤。
跑堂的也發現了,崔桃人長得太自然美,不大需要太多東西,反倒是王四娘可填補的地方多,於是轉而對王四娘熱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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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我們這還有百眉圖,每日早上起來,忽然想換個眉毛樣式,又不知該換哪一個的時候,比照這個圖就可以了。”跑堂的隨即將圖冊呈給王四娘。
王四娘看了驚嘆不已,活這麼大,她不知道眉毛居然可以有這麼形狀,什麼‘倒暈’、‘卻月’……可真講究!當然要買,以前不懂的東西都得趕緊補回來才行。
跑堂的接著又給王四娘推薦額黃,“這起初可是自宮裡頭流傳出來的畫法,所以也叫宮黃,在額頭上塗抹這麼一下子,整個人瞧著都貴氣了呢。瞧瞧,這哪裡像是一般人家出身的娘子?哎呦,一看就覺得像是哪家的高門貴婦呢!”
王四娘就對著鏡子瞧著自己額頭上的額黃,聽著跑堂的在旁妙語連珠地稱贊自己如何美麗,她也覺得好,美滋滋地也把這額黃買了。
“有了額黃,那絕不能缺口脂,咱們這有石榴嬌,聖檀心、洛兒殷、大紅春……”跑堂的請王四娘選色,他推薦王四娘選朱紅色類,淺紅和深紅不大適合她,不夠提氣色。
王四娘便選了大紅春,果然覺得合適。
跑堂的再建議王四娘試試水粉,“如今正尚粉點眼角的淚妝,哎呦,這畫上了,那叫一個楚楚動人呢。”
崔桃在旁一直觀察這胭脂鋪的環境,鋪子是兩層樓,後頭還有一小院兒,不過後院的房舍倒是一般,也見有兩個跑堂的常出入那裡,應該是下人房。
這胭脂鋪的二樓應該有賬房,因為細聽,能聽到樓上有算盤撥動的聲音。二樓肯定不隻一間房,大概掌櫃或少東家的休息房間也在那裡。
“老大,瞧瞧怎麼樣?”王四娘歡歡喜喜地找崔桃問。
崔桃扭頭看一眼王四娘,眼睛不禁倏地張大一圈。
一抹黃額頭,豔色厚唇,兩眼邊點著好幾個白色的斑點……
幸好是白色的,若為紅,崔桃大概會以為是屍斑。
“如今都崇尚這般畫,卻瞧那高門娘子們相聚,十人裡有七八都此般,再美不過了。”跑堂笑著稱贊很美。
“開心麼?”崔桃問王四娘。
王四娘挑起她以墨繪成的柳葉眉,美美道:“自然開心,我好些年沒用過這些東西了,上次用的時候還是成婚那會兒。”
崔桃應承,“開心就好。”
“娘子這頭發毛躁了些,若塗上些茶油,不僅除毛躁,還會讓頭發顯得又黑又亮。”跑堂的繼續介紹。
“我這頭發好多了呢,用了我們娘子的方子洗頭才這般,以前更不好。”王四娘嘆畢就痛快地掏錢,連茶油也買了。
萍兒隨後也撿了兩樣東西買了。
跑堂的賣得心滿意足,但還是有些不甘心,問崔桃:“這位娘子不買點?您看您同伴都買了呢。娘子漂亮,可也得保養些許,這歲月最是催人老了。”
“我想要你們店裡頭最好聞的胭脂水粉,我家郎君就愛聞香的,卻不能太香,卻也不能太淡,要濃淡合宜。”崔桃告訴跑堂的,隻要合適,錢不是問題。
跑堂的立刻來勁兒了,瞧那兩位娘子就出手大方,而這一位還被那兩位尊稱老大,肯定不是一般人。
趕緊把鋪子裡所有味道好的東西都呈給崔桃,請她隨意挑選。
“不過如此,沒什麼稀罕。”崔桃感慨都很一般,示意一眼王四娘,便要走。
王四娘馬上跟跑堂的說她這些東西都不要了。
“我家老大沒看上你家東西,肯定是你家東西不行,剛不過是你忽悠我呢吧!”
“這怎麼行,這都是賣出去的東西,再說娘子也試用了。”跑堂的不願。
兩廂就吵起來,越吵越兇。
“吵什麼!”一記厲害的男生從樓上傳來,崔桃隨即就看見一名容顏清秀的男子從樓上踱步下來。沒拄拐,看其走路姿勢也很自然,若非見其眼睛暗淡無光,還真瞧不出這人雙目失明了。
這人便是胭脂鋪的少東家,武恆。
武恆聽屬下說了經過之後,便不爽地蹙眉,讓其退錢給王四娘。隨即他就要轉身回樓上,被崔桃叫住了。
崔桃說明來意,“想請武大郎協助開封府,幫忙查一樁案子。”
“抱歉,在下身體不適,不方便。”
“哪裡不適,我給武大郎治治?”
“哪裡都不適。”武恆一臉不爽地抗拒道。
“那我帶來的銀針可能不夠用,不過沒關系,現買也來得及,保證給武大郎扎滿身。”
“威脅我?用酷刑?”武恆扭頭對著崔桃的方向,嗤笑一聲,顯然不懼於崔桃話中的威脅。
“這是治病,可不是用刑,我們開封府的衙役那都是存著一顆仁愛大眾之心。”崔桃自誇道。
“隨你。”武恆隨即上樓,崔桃便帶著王四娘和萍兒跟著上去。
施針的時候,武恆一聲不吭,一臉赴死之相。
武恆性子是倔的,他本以為自己那態度對人,真會受酷刑,早聽說衙門裡折磨人的招數很多,瞧不見的銀針就是其中一種。若想事後追責都沒法子,因為見不到傷口。
不過他被施針之後倒是沒覺得怎麼疼,反而在片刻之後,他聽到給他施針的女子步伐飛快地離開了。
武恆正奇怪怎回事——
噗!噗!噗噗!噗噗噗……
無數個連環屁放了出去。
武恆臉色極其難看,幸而屋子裡沒人,妙的是這些日子一直不舒服肚子,終於不那麼鼓脹又墜墜地難受了。
崔桃這時則在樓下跟跑堂的道了歉,還給了他們五貫錢作為賠償。
跑堂的本來挺生氣,一瞧崔桃賠這麼多錢,自然高興,馬上表示沒關系。
“不許收!”武恆不知何時下樓,喝令跑堂的一句,隨即請崔桃入雅間落座。
“崔娘子有何求,但說無妨。”武恆還是冷著一張臉。
崔桃就將從地臧閣搜來的胭脂水粉給了武恆,請他分辨一二。
武恆隻輕輕聞了一下,“紅藍花、重絳、石榴、蘇方木。”
“這是阿容胭脂鋪的東西,不過聽說近來都被你們開封府查抄了。”武恆道。
“嗯,不瞞先生,這些東西跟地臧閣有關,故想詳查來源。”崔桃見這武恆確實是個有點能耐的人,倒也不瞞他。其實瞞也瞞不住,倒不如顯出點誠意來。
“聽說了。”武恆又聞了水粉,跟崔桃道,“其實不論口脂還是水粉,新鮮制成的味道與置久的終歸都不同。我剛好聞到過這阿容胭脂鋪新鮮制成的胭脂。”
崔桃眼睛一亮,忙請問武恆在哪兒聞得。
“鄧州。”武恆告訴崔桃,他遊歷各地的時候,都有個習慣,先去當地的胭脂鋪看看,“但在鄧州,售賣此種胭脂水粉的鋪子卻不叫阿容胭脂鋪,而是叫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