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沒讀過書的粗魯女子,自然是蠢人做蠢事。”趙宗清嘆畢,盯著韓綜,“可你不一樣。”
“這倒是。”韓綜又飲一杯酒進肚,不禁再想起今天崔桃跟他說的話,便心如刀割,一杯接著一杯往嘴裡灌酒。
若非貪圖太多,何至於到今天的地步……
趙宗清瞧他這愁苦樣,無奈笑著陪喝:“這世間情最苦,情也最容易讓人失去理智。我是斷然不會碰這種東西,自找苦吃。”
“不碰好,瀟灑了。”韓綜豔羨地感慨一聲。
趙宗清拍了拍韓綜的肩膀,讓他盡興喝,今天晚上他會陪他到底。
……
崔桃一早就給昨晚瓦舍相撲案的被害者萬三娘驗屍。
這案子情況明了,典型的激情殺人 。在場有眾多目擊證人 ,都看到錢二娘在擂臺上前後摳瞎了萬三娘的眼睛,還把人給掐死了。
錢二娘對自己殺人的行為供認不諱,所以這案子也沒什麼疑點。
這驗屍是進一步確定萬三娘的死因確系為案情所述。崔桃把驗屍結果寫好之後,就交了上去,便去查看王判官的精神狀況。
崔桃到的時候,王判官還沒醒。崔桃便叫人搬來一小香爐,在屋內點了安神香。
靜候了片刻後,崔桃就試著小聲叫王判官,終於把人叫醒了,睜開了眼。
王判官眼睛迷糊地動了動,迷茫不解地觀察四周的環境,隨即在看到崔桃時,他激動起來。
“殺人了,殺人了!素素她死了,被人殺死了!”
崔桃聽他吐字還算清楚,而且這次說話句子比較合理連貫了,估摸著他已經恢復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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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桃讓王判官別急,先緩一緩不要說話,聽她講一下開封府這邊現在所知的情況,他再慢慢捋一下。與此同時,崔桃也命人去通知韓琦、王釗他們。
等人到齊了,王判官也差不多冷靜下來,理清楚自己要說的話了。
“那天我跟素素去鋪子裡取完花釵冠,就坐車打算折返回素素的居所。在路過棗子巷的時候,忽然有孩子的哭聲,車停了。卻見一女子蒙著面來劫車,不僅打暈了我的家僕,還用刀逼我們下車。她挾持住了素素,我以為她劫財,便要將花釵冠和隨身攜帶的錢財給他。她卻不許我亂動,要我站在素素面前,就割了素素的喉……”
“好多血都噴在我臉上和身上。我當時就嚇暈了過去。等我再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在車上,馬車並沒有行駛。
我就爬下車,見到我的兩名家僕知天、知地就躺在地上。我發現我在一條官道上,就喊叫著要呼救,忽然後頸一疼,就再沒知覺了。”
王判官告知崔桃,再然後他醒來,就是現在這光景了。
“那你昨日發瘋的事兒不記得了?”崔桃問。
王判官驚訝:“我昨日發瘋了?”
這句看得出他的茫然,說的是真話,可是之前在描述的過程中,崔桃覺得王判官的表情有不自然的時候,似乎有撒謊的嫌疑 。
從王判官那裡出來後,崔桃問韓綜和韓琦對於王判官的供詞有何看法。
“有隱瞞。”
“我也覺得。”韓綜附和。
“看他受驚之狀,的確是被嚇得不輕,他也確實沒必要殺張素素。可是到底是什麼緣故令他有所隱瞞,並且還給他洗幹淨了身上的血,換了身幹淨的衣裳。”
韓綜也表示不明白,“太令人費解了。”
崔桃:“兇手殺張素素的行為也很奇怪,為何要當著王判官的面兒,二話不說就把張素素殺了?”
第94章
崔桃來尋張穩婆的時候, 正好看見孫牢頭帶著獄卒押著錢二娘從張穩婆的房間裡出來。
孫牢頭一見崔桃就笑著打招呼,瞧見如今的崔娘子越發光彩照人,英姿不凡 ,心中禁不住再度唏噓感慨。人家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到崔娘子這則是‘囚別三日, 脫胎換骨’, 以至於讓他這個做牢頭的每次見她都有恍如隔世之感。當初誰能想到在女牢裡那麼個病弱得要死、人人都瞧不起的女子, 會有今天這般地位, 在開封府如此受人敬重?
崔桃笑著跟孫牢頭打了招呼之後,順帶瞅了一眼被獄卒押送的錢二娘。本來是好奇這在相撲比試中,突然發瘋摳人家眼睛將人掐死的兇手是何等模樣,但當她看了錢二娘的相貌之後, 卻愣住了, 頗覺得其眉眼有幾分眼熟。
“我們以前可曾見過?”崔桃問錢二娘 。
錢二娘低垂著腦袋, 聽到崔桃的話之後, 緩緩地抬起頭。在和崔桃四目相對了一下後, 她隨即搖了下頭,就把頭繼續低了下去。
“難道崔娘子認識她?”孫牢頭忙賠笑著問。
崔桃擺擺手, 示意孫牢頭可以先把人帶走了。她蹙眉走了兩步之後,忽然想起什麼, 轉身叫住他們。
孫牢頭等人被嚇了一跳,疑惑地看向急急走來的崔桃。
崔桃令錢二娘再把頭抬起來,打量其五官之後,叫來韓綜、李遠二人都來看。
“可覺得眼熟?”崔桃問他們的時候, 倆人還沒反應過來 ,崔桃轉而問錢二娘是否有姊妹住在棗子巷。
韓綜和李遠這才反應過來,再度打量錢二娘。
“怪不得覺得眼熟, 細看又覺得不認識。張素素案的那個報案人錢娘子,長得好像跟她有幾分相像?而且都姓錢,你們可有親戚關系?”李遠隨即質問錢二娘。
錢二娘聽到李遠的質問,怔了下,搖了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李遠嗤笑一聲。
瞧她這表情,再聽這回答,肯定是有問題了。李遠欲立刻前往棗子巷,將張素素案的報案人錢娘子帶回。
崔桃再度打量一眼錢二娘,預感這案子不太妙,決定跟李遠一起過去。
韓綜則留下來負責審問錢二娘,並將王判官帶來認人。據王判官供述,是一名女子將他劫持,並殺害了張素素,那就看一看這名女子是否是錢二娘。
王判官仍然有些精神不濟,下床走路的時候還有些腿軟 ,要人攙扶著來到公堂。當他看見錢二娘的那一刻,整個人立刻激動起來。
“是她,就是她劫車,殺了素素!”王判官指著錢二娘吼道。
韓綜問錢二娘有何話講。
錢二娘跪在地上磕下一響頭,“奴家認罪。”
這罪認得幹脆利落,倒叫本來還打算蓄勢待發,準備好生審問一番的韓綜,瞬間不知說什麼好了。
公堂內待命的衙役們見狀,也是唏噓不已。倒是也不懷疑,畢竟這錢二娘本就是個狠人,昨晚上都敢當眾摳眼殺人,如今她再多殺一個,好像也不稀奇?是她能幹出來的事兒。
崔桃和李遠抵達棗子巷的時候,錢娘子正坐在桌邊,抱著兒子喂飯。
錢娘子忽見崔桃等人來了,忙讓孩子自己坐在凳子上,她則起身過來見禮。
崔桃瞧錢娘子兒子眼睛紅腫,精神似乎有些不濟,便問錢娘子:“他怎麼了?”
“不知怎麼回事兒,突然失聲了,說不出話來。請了大夫說,孩子是受驚嚇著了才這樣。因說不出話來 ,他這兩天一直在哭,這好容易才把他哄好了些,肯吃兩口飯。”錢娘子憂心地回頭望兒子一眼,嘆了口氣。
崔桃再打量那孩子一眼。
這孩子的大名叫陶星辰,今年八歲,據鄰居們供述,平時很活潑貪玩,現在瞧她倒像是打蔫了的茄子。
錢娘子的丈夫叫陶福,在一家賣皮貨的鋪子做工,時常要跟著掌櫃去邊境榷場買皮子,然後運回汴京售賣,這段時間他丈夫剛好出遠門沒在家。基本上一年中大概有半年的時間,都是她們娘倆自己過。
“你可有姊妹做相撲活計?”李遠問錢娘子。
錢娘子怔了下,垂下眼眸,“我二妹,就在瓦子那幹活。”
“她昨天在相撲比試的時候殺人了,你可知道?”
“聽說了。”錢娘子喉嚨微動,蹙緊眉頭,緊張地咽一口唾沫。
崔桃這時則拿著隨身攜帶的雞豆糕哄著陶星辰,好讓他伸出手來,讓她可以為他把脈。
錢娘子見狀,忙喚陶星辰過來 ,小男孩本打算伸出的手臂立刻縮回,跑到錢娘子身後躲著。
“你怎麼能隨便要貴人的東西。”錢娘子按住陶星辰的肩膀,把孩子護在自己的身後側。
李遠納悶地打量錢娘子的舉動,“我們崔娘子可會醫術,你孩子失語不能言了,你就不著急?令崔娘子看看,許就能治愈了,你怎生還躲著不讓?可是這其中有什麼貓膩?”
“能有什麼貓膩,我是怕這孩子突然鬧起來,嚇著諸位貴人。”錢娘子解釋道,“別瞧他這會兒安靜乖巧了,發起狂來可嚇人了,瞧瞧我這脖子,便就是被他給抓傷了 。”
錢娘子微微側首,便露出了脖頸底部的新鮮抓傷。
崔桃:“你剛說你知道自己姊妹在瓦子殺人了,作為長姐,你這反應是不是過於平淡了?”
“她從小性子就怪,犯病耍起狠勁兒來,我們兄弟姊妹都不敢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