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該就是開封府的崔娘子,破案神斷的崔娘子!”
丈夫也反應過來了。
夫妻倆連起身都來不及,就慌慌忙忙朝著崔桃所在的方向跪爬,懇請崔桃為幫幫他們,救救他們可憐的女兒。
“桃子她隻是個孩子啊,她什麼都不懂,是壞人诓了她!”
韓綜剛下馬,聽到這婦人的哭訴,頓時一激靈,蹙眉質問:“你剛叫你女兒什麼?”
“桃、桃子。”婦人愣了愣,“我女兒單名一個‘桃’字,家裡人便都叫她桃子。”
崔桃的閨名鮮少外傳,外人都以‘崔娘子’或‘崔七娘’稱呼她,所以婦人並不知情崔桃的閨名也有‘桃’。
韓綜不大喜歡這種會感覺,這顯然是一種警告和挑釁,有人在針對崔桃。
“姓?”崔桃問。
“姓李。”婦人發懵地回道,小心地詢問是不是她哪裡說錯話了。
崔桃在心中嗤笑一聲。那可真遺憾了,沒找到同名同姓,能耐不過如此。便憑這個想震嚇她?嫩了點。
崔桃令李才攙扶起夫妻二人,叫他們別跪了,也不必在門口等 。若將孩子救出,會叫人護送回家。“你們在這哭鬧,反而容易惹怒遼使,他們這會兒的脾氣可不大好,不宜火上澆油。”
夫妻倆人思慮不到這些,聽崔桃這樣耐心地跟他們解釋緣故,忙點頭應承。雙雙含淚請求崔桃,懇請她一定要把他們女兒揪出來,他們夫妻倆孩子緣薄,隻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將來還打算招婿上門,給他們養老。
崔桃點了下頭,讓李才送她們回去。
張昌特來接崔桃進府,跟她解釋了剛才蕭阿刺的經過。
“六郎抵達這裡後,了解正使、副使等人失蹤的情況,便立刻派遣人馬進行相關調查。西平郡王發怒,不僅再三催逼,還遞了信進宮討說法,讓開封府和大宋朝廷必須給他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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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說了這些話?”崔桃插話問。
張昌點頭,“原話更難聽些,語氣很衝,不過內容就是這樣。”
沒催促一句讓開封府盡快找尋去找耶律豆兒,反而隻是想要問責。看來這位西平郡王,真的很不在乎耶律豆兒等人的安危。
“他撒完火之後,便回房趕走了所有隨從,把自己關在房中說要靜一靜。在房間裡摔摔打打一陣後就安靜下來,前前後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其隨從敲門詢問,沒人應了,擔心出事 ,便進去查看,發現屋子空空,沒人了。”
張昌跟崔桃表示,屋外防守的確如李遠之前所言那般,是五步一崗。因就怕有賊人針對遼國使團,而蕭阿刺是使團裡身份最尊貴的人,如今大家都怕他出事,所以對他的保護極用心,守衛非常森嚴。
張昌想不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蕭阿刺是如何在段時間內突然憑空消失了。
“屋內外上下左右我們都查過,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也不存在有密室、地道的情況。”
“韓推官呢?”崔桃問。
“瞧我這腦子,竟把最重要的事忘了回稟給崔娘子。西平郡王送了問責信進宮,六郎必須要進宮詳述此案的情況。”
上面必然會質詢、施壓,方方面面都要應付,而且這次的事處理不好,隻怕會兩國關系交惡,那將會引發非常大的麻煩。若先帝和遼國好容易結下的澶淵之盟,毀在了這樁案子上,甭管是誰,是否無辜,但凡有所牽涉,肯定都被會追責,被罵是罪人。
開封府如果解決不了這樁案子,及時把人救出來,給出一個合理的交代,這‘無能不中用’的帽子也會被扣穩了,他們這些負責破案的人自然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當然這案件突發,情況又復雜,很可能換誰都解決不了這種情況、難以應對這樣的危機。但上面可不會在遇到大事的時候,研究這事兒對在位者是否公平,他們隻要在位的人解決問題,解決不了那就必須追責,需要有人承擔責任去平息事件。若怪隻能怪你倒霉,運氣不好,偏偏在這種時機不好的時候,人在此位,沾上這案子了。
崔桃抵達西平郡王的居所,在屋內的轉了一圈之後,便見有幾名遼使隨員衝了進來。這些隨員因為品級一樣,都穿著一樣的衣服,戴著灰色毯帽。他們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契丹語,聽語調,瞧表情,能感覺出他們很氣憤,像是在問責。
崔桃可聽不懂他們說話,充耳不聞,繼續在屋子裡轉悠,檢查窗臺是否有被踩踏過的痕跡,地上摔碎的器具都有些什麼。崔桃發現地上有一個打翻的水粉盒,水粉灑了大半在地上,但這些水粉上面有被手抓過的痕跡。
崔桃向張昌、李遠確認過了 ,事發之後,他們得知西平郡王失蹤後,有特別注意保護現場,盡量不破壞任何可能存有線索的地方。所以這水粉沒有別人碰過,抓痕隻可能是西平郡王或者劫持他的人留下的。
“我看這屋地上摔碎的東西可不少,那你們當時進屋查探的時候,要很注意腳下才行。”崔桃嘆道。
李遠應承,“卻也是沒辦法的事 。”
那幾名來問責的使團隨員,見崔桃等人居然不理會他們 ,氣得吱哇喊起來。其中有一人特意跑去召來譯長翻譯他們的話,質問崔桃、張昌等人案子查得如何,人找得如何。
“我們的正使、副使已經失蹤了,你們半點線索沒查出,現在連我們的西平郡王居然能在你們的保護下失蹤。我看這就是你們大宋的陰謀,便就是想算計我們遼國使團,想要挑起戰爭。那我們必定如你所願,將此事稟告國主,請他派兵聲討,問大宋討個說法。”譯長楚明傑翻譯道。
崔桃在聽的過程時,就被這幾名隨員以憤怒不屑的態度注視。聽完之後,在這些隨員期待的目光中,她撇了下嘴,挑了下眉,點了點頭,然後回頭繼續檢查檀木桌上的點心。
四盤糕點,看起來擺放整齊 ,好像沒被動過,但從盤子的容量來看,數量應該都減少了。
官邸的飯食都是由大宋提供,富裕的大宋怎可能在三盤點心上摳門?糕點不是滿滿當當地在盤子裡,偏偏空出一圈來?特別放著桂花糕的那盤,少得最多。
“這點心何時送的?”崔桃問。
負責伺候丫鬟忙被喚來回話,告知這屋內的點心是在西平郡王回房之前,就更換擺放在此。
“數量對麼?”崔桃說話間,用指腹擦了一下桌子,便有幾粒白色的點心渣粘在了她的指腹上。
丫鬟認真看了看幾盤點心,“好像少了些。”
李遠等人見狀 ,有幾分著急。崔娘子愛吃,他們都知道,可這光景了,她還關心那遼國的西平郡王吃幾塊點心作甚?緊要關頭,破案找人要緊吶!
李遠這廂剛這樣想,那廂遼國使團的隨員們就發出了跟一樣的質疑。譯長翻譯出來,代為‘斥責’崔桃。
崔桃還是沒理會他們說什麼,端起那盤桂花糕送到自己鼻子邊兒聞了下,直嘆這兒味好。
“想不到你們官邸有這麼好的廚子!”崔桃對丫鬟感慨道。
丫鬟早察覺這屋子裡的氛圍危險,尷尬地應承一聲,就縮緊脖子不敢吭聲。
“你——”其中一名使團隨員名叫蕭沙鉤,突然衝到崔桃面前,指著崔桃的鼻尖,用不大流利的漢語罵道,“你竟敢無視鵝們,你大膽!”
“‘我’們。”崔桃糾正隨員的讀音。
蕭沙鉤更生氣,“鵝要讓你後悔!”
“讓我後悔什麼?後悔沒有低三下四求你們原諒?”崔桃問。
蕭沙鉤看著崔桃,表情不那麼憤怒了,顯然他們覺得崔桃是該這樣做,求他們原諒。
“那我求了,你們就能原諒我?”崔桃睜大清澈的雙眸,好奇地望向隨員。
蕭沙鉤立刻表示絕不可能。
“所以,那我有什麼後悔的?與其卑躬屈膝地哄你們不得原諒,我倒不如省點勁兒,活得體面點,再把時間花在查案上,解決問題。”
崔桃解釋完,就問蕭沙鉤等隨員們還打算嘰裡呱啦到什麼時候。
“我大宋是禮儀之邦,倒是寬容得下諸位的汙言穢語,但你們我的擋路,誤我查案,我會認為是你們內讧,又或故意為了引戰,在內外配合做戲誣陷我們。”
蕭沙鉤等人驚訝了一下 ,沒想到崔桃不懂契丹語,居然聽出來了他們在用契丹語罵他們。因為剛剛譯長隻是翻譯了他們所說的不髒的話,那些髒話他並沒有翻譯。
“你血紅的口在噴人,鵝們沒有!”蕭沙鉤辯解後,就用契丹語罵崔桃無恥,為了推卸責任居然怪到他們頭上 ,罵宋人雞賊可恥,都賤得很。
“真的沒有?”崔桃嗤笑一聲。
“當然沒有 ,你這話什麼意思?”蕭沙鉤眨了下眼睛,高聲質問崔桃,“你要為你說的話,以命謝罪!”
蕭沙鉤建議張昌,應該將崔桃當成罪犯押送回開封府,按照宋朝最嚴厲的刑罰懲處。
崔桃扯起嘴角笑一聲,彈掉指腹上黏著的點心渣,“鵝倒是真可以以命謝罪,燒鵝、烤鵝、脆皮鵝……隨你們挑。”
蕭沙鉤略有點懵地琢磨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崔桃的‘鵝’是真鵝,氣得他直跳腳。他差點想對崔桃動手,奈何開封府人多勢眾,那些衙役都虎視眈眈,用眼神威脅他。
崔桃檢查了床鋪,倒是整齊幹淨,沒發現什麼特別 。崔桃便又去查看衣櫃,在衣櫃裡看見了一件穿過有褶皺的衣袍。並且在一疊新衣中翻出了一套裹夾在其中的女裝,已顯舊色,隨即又在一件衣袍裡掏到了一個嶄新的紅抹胸。
蕭沙鉤等人動不得手,就動口。這會兒更暴躁了,嘰裡哇啦喊話,罵張昌、李遠等人不作為,居然任由一名女子在此囂張,羞辱他們這些高貴的契丹人。
李遠聽譯長翻譯說‘高貴的契丹人’,不禁嗤笑一聲,這世上的傻子是不是都跑去遼國了?
“去你娘的高貴!”李遠不禁罵了句,音量不算大。
譯長愣了愣,自然是不能把這話翻譯過去。
蕭沙鉤卻聽見了這句話 ,他雖然可以用漢語進行簡單地交流,可罵人的漢話還不在它掌握的範圍內,畢竟教他語言的先生是不會特意教他用漢語怎麼罵人。
但此刻,蕭沙鉤覺得李遠這句話像在罵他們,就追問譯長李遠那句話的意思。
譯長為難不已,他是大宋人,當然不可能給本國這邊的人添麻煩,但這幫遼國使團的人也不好得罪了。
譯長便隻能賠笑著向蕭沙鉤等人解釋,李遠在誇他們的母親也很高貴。
“那話真是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