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桃隨後便打算去古井村,打聽蘇玉婉的具體情況,卻被人告知,古井村在十年前就不存在了。整個村子突然一夜之間不見蹤影了,路過的人發現這情況的時候,村裡一些人家桌上的飯菜都發霉長白毛了,少說有四五天被撂下不管了。
這事當時在晉江地界很轟動,至今提起來,還覺得後脊梁發冷,十分瘆人。
因為古井村住著的都是流民,與本地人沒有親戚關系,所以崔桃現在隻能從幾名跟古井村人有過密切來往的人身上探消息。
原來古井村的那些流民都出自同一家,系二十多年前被貶黜降罪的參政知事蘇卜左的族人。
選走蘇玉婉的貴人,有汴京口音,給了蘇玉婉父母一大筆錢,卻不曾道明身份。蘇玉婉的父母接了錢後,見對方不肯多說就沒多問,大概是因為覺得錢夠多,對方應該不會輕怠了他們的女兒,加之蘇玉婉自己也沒有抗拒的意思,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蘇玉婉父母不像其他父母那般,會或多或少感慨女兒走得太遠。據知情人描述,他們當時反倒像是松了口氣。在蘇玉婉離開之後,蘇家家裡的境況自此變好了很多,蘇玉婉的長兄娶妻進門的時候還擺了很大的排場。
崔桃在調查完這些情況之後,趕回泉州與韓琦匯合,卻想不到她剛到韓府就被‘醜拒’了。盡管她走韓府後門,說清楚了來意,但還是被開門的家僕嫌太醜而拒絕令她入內。
這家僕看起來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態度倒是挺強橫。
“我是被六郎派去辦重要事情的醜童,你們這麼攔著我,不準我入內。若耽誤六郎的辦大事,可們別怪我。”崔桃雙手掐腰,擺足氣勢。
“你說你是六郎君的隨從,可有證據?”
“這還用證據麼,你們通傳一聲,六郎肯定會立刻喊我進去。”
“六郎是什麼人物,豈能被隨便打擾。你又是什麼人物,說通傳一聲,我們就要通傳?”
家僕一臉嫌棄地打量一番崔桃,抽搐地撇起一邊嘴角。
“真是太醜了,六郎怎可能留你這種人在他身邊?他身邊的人不是張昌那般清秀的,也得是差不多順眼的才行。人在汴京做官,要的就是體面,怎可能留你這種醜人在身邊。”
“你不是他,自然不知他有多仁善。他是半路偶遇我,見我難,才收留我。”崔桃解釋道。
“哪來的騙子,痛快滾!不然我可報官了!”家僕立刻叱罵,譏笑崔桃道,“你說這話我就更不信了,六郎從來都是一心隻讀書,眼中無他物,從不愛多管闲事。有次我隨他上街,有一女子長得比你好看多了,衣衫破破爛爛,慘兮兮地趴在地上請求他幫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走了。整個泉州,誰不知我們六郎面冷心冷,親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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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種事兒?”崔桃訝異問。
“自然了,諸如此類的事多著呢。”家僕雙手抱在胸前,睨一眼崔桃,質問她怎麼還不走,再不走他就真要拿木杖打人報官了。
“可我真的是韓六郎半路收留的醜童,我想可能是他遇到麻煩的時候,我提醒了他一嘴,他又見我可憐,才決定收留我的吧。”崔桃補充解釋道。
家僕嗤笑一聲,挑眉上下打量崔桃:“那這一句,你可貼身伺候過我們家六郎?”
“當然。”她伺候人的形象不能倒,必須要立得住。
“可不巧了,我也伺候過。”家僕隨即就問,“那便跟我說說,我們六郎身上哪一處有顆黑痣?”
崔桃馬上道:“食指!”
“除了手上的,還有哪一處?”
細觀這家僕的表情,崔桃大膽做出了一個猜測:“再沒有了。”
“錯,在屁股上。”家僕馬上正。
崔桃:“……”
家僕見崔桃嘴角憋笑了好久還不回答,揚起下巴得意道:“我就說麼,你果然是個騙子。其實他屁股上有沒有痣我也不知道,我在詐你呢。”
崔桃怔住,瞪圓眼看他。
“我根本沒看過六叔的身體——”‘家僕’一時嘴快暴露了,馬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也瞪圓了眼。
難怪這‘家僕’這麼事兒多,不肯通報,總是攔著她,原來是韓琦的侄子。
“說!你為什麼要騙我?”韓仁彥質問崔桃。
“我沒騙你,他身上應該沒有,但聽你那麼肯定地說有,我想想可能是我沒看仔細。畢竟那地方是個人都知道不能眼巴巴地盯著看啊。竟然有人如此不知禮義廉恥地去看,引發我的震驚,故而驚地我眼睛都瞪圓了。”崔桃有理有據地解釋完,便禮貌地請他幫忙叫人通傳一聲,她真有要事回稟。
韓仁彥:“不行!你太醜了,我不管你是不是六叔的隨從,都不準你進我家。有什麼事兒你跟我說,我是六叔的侄子,我幫你代傳。”
“不行,你長得沒你六叔好看,我不換你是不是你六叔的侄子,這消息我都沒有辦法讓你代傳。”
第112章
“放肆, 你一個醜僕——”
“是醜童。”崔桃糾正道。
“沒什麼區別,真是放肆,我話還沒說完你竟敢插嘴!”韓仁彥掐腰瞪著崔桃, 令她趕緊跪下賠罪認錯。
“有區別啊, 區別可太大了。”崔桃瞧著韓仁彥氣鼓鼓的樣子,便更想逗他。
“什麼區別?”韓仁彥追問。
“當然是僕和童的區別。若為僕, 是不該插嘴, 當跪地認錯;童卻不一樣——”
韓仁彥等著崔桃後半截話。
“需要被呵護。”
韓仁彥驚訝至極,世上竟還有這等沒有自知之明的人。醜成那副樣子了, 還身份卑賤,居然有臉說自己需要被呵護?
嘔——
韓仁彥做嘔吐狀。
“真不請我進去?”崔桃向韓仁彥確認。
“請?美得你!我還要叫你滾呢,再不滾,我便招呼家僕轟你出去。”韓仁彥說罷,立刻喊人。
他本來這副粗糙打扮, 是為了偷偷跑出去玩兒,但凡這個什麼醜童識趣點,曉得自己滾,他也不會聲張。他實在是……被氣到了, 一定要將其轟出去。
崔桃退了幾步, 拿出一根特制的鞭炮,用火折子點燃,往天上一丟。
啪的一聲震響,倒是把韓仁彥和隨後趕來的兩名家僕都給嚇了一跳。
三人都怒了,倆名家僕撸起袖子就上, 要擒住這鬧事的醜人,想將她狠揍一頓,再拿去見官才解氣。
“住手!”
好聽的男聲傳來, 家僕們都是府裡的老人,立刻知來人肯定是韓六郎。他們馬上停手,規矩老實起來。
韓仁彥扭頭要跑。
韓琦瞥了一眼,倒不攔著。
韓仁彥跑走幾步之後,發現背後太安靜了,忍不住回頭望一眼,剛好跟韓琦四目相對。
韓仁彥瞬間跟打蔫的茄子似得,停下了腳步。曉得自己要是再跑,不趕緊過來跟六叔認錯,憑六叔那張嘴,怕是會在他母親面前,把三兩重的東西說得比千金還沉。到那時候他遭得罪,可就是無窮盡了,還不如現在乖乖地認錯,隻受幾句訓罵容易些。
可謂是“本能讓他逃跑,理智讓他折返”。
韓仁彥低垂著腦袋瓜兒,乖乖走到韓琦跟前賠罪。
韓琦卻沒再看他,而是目光溫柔地瞅向崔桃,問她何時來的。
韓仁彥詫異地望向韓琦,又望向崔桃,復而目光不可思議地再度望向韓琦。
“六叔真認識他?”
“來了好一會兒了,他不讓進。”崔桃回答韓琦的話。
韓琦對崔桃笑了下,便目光嚴厲地轉頭看向韓仁彥。
韓仁彥驚訝地張了張嘴,隻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像被雷劈了個粉碎。
一個醜得出奇,一個俊若神君。
分明是雲屎之別,這倆人甚至都不配站在一起,為什麼六叔要對他那麼溫柔,還對他笑?
“小郎君嫌棄我醜,不讓我進。”崔桃就喜歡跟熊孩子一般見識,並且告狀。
韓琦瞧她這副斤斤計較的模樣,忍不住想笑,隻能用輕咳掩蓋。
“韓六郎可會呵護醜童?”崔桃追問。
“自然。”
韓仁彥難以相信地睜大眼,然後緩緩地轉動眼珠兒,望向韓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