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很苦,但慢點吃效用好。”崔桃捧著水囊,眼巴巴地看著韓琦。似乎是等著他苦完了,好及時給他送水。
韓琦便將三顆藥丸送進了嘴裡,起初是酸甜味兒的山楂果香在他舌尖蔓延,後又品出了桃味兒,再之後發現還有梅子味兒。看來這隻是三顆看似色澤相同的藥丸,實則每一顆都有著不同的果味兒。
韓琦蹙眉吃完後,冷著眼眸問崔桃:“瓶內還餘幾顆?”
“九顆。”崔桃道。
韓琦迅速垂下眼眸,以掩掉眼底的好奇之色。不知餘下的九顆都會是什麼果味兒?
“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給韓推官遞水啊!”在外看守的衙役們曉得韓推官是個能忍的人,瞧他吃得蹙眉,還特意問剩下多少,便知這藥肯定是苦中極苦了,不然韓推官絕不會是這樣的表情。他們心疼韓推官,便催促醜童快點給韓推官送水。
崔桃忙應承,遞水給韓琦。
韓琦喝了兩口水後,又咳嗽一陣。瞧他清清瘦瘦的模樣,修長的手半遮掩嘴,臉色透著慘白,咳起來的樣子尤為羸弱,在場衙役們瞧著都不禁更加心疼了。
瞧韓推官都這副樣子了,還要堅持親自下洞勘察,他們還有什麼理由不努力!定要把天機閣餘孽清剿幹淨!
韓琦咳嗽罷了,對崔桃道:“倒感覺好些了,回去告訴那位大夫,藥丸可多備些。”
崔桃回看一眼韓琦,抿著嘴角,點頭。
“走吧。”韓琦下令。
“等等!”崔桃突然凝眸,緊盯著韓琦身後的方向。
第127章
大家被崔桃的表情唬得心裡一抖, 莫非是什麼暗器機關被遺漏了,這會兒才被觸發?所有人都不約而地緊張起來,皆以防御姿態, 緊盯著那面牆,甚至做好了飛速逃跑的準備。
崔桃大步流星地走到牆前,彎腰撿起一塊巴掌大的石頭後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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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崔桃道。
李才愣了愣, 確認問崔桃:“剛才說‘等等’,就是為了去撿一塊石頭?”
“對啊。”
眾人:“……”
離開山洞後, 王釗等衙役根據線索分工追查。
崔桃在返回韓府後,才將她從石堆裡撿出來的那塊石頭遞給韓琦。
石頭為白色, 有部分地方看起來有點透明, 跟山洞內那些或黃或青的石頭有一定的區別。當然這區別隻有細心且懂得的人才能看得出來,一般人看見隻會覺得是堆沒用的碎石頭, 多看一眼的必要都沒有。
韓琦早料知崔桃撿道的不會是普通的東西, 但當這塊石頭落到他手裡的時候, 他還是免不了有幾分驚訝。
“硝石。”
此為炸彈制作的必用之物。
“我留意過了山洞其它地方, 再沒有這種石頭。”崔桃道出自己的揣測,“這塊硝石很可能原本被放在密室裡, 因我們的突然偷襲, 他們匆忙清理賬本的時候,就把這塊硝石丟棄到密室門口的亂石堆裡, 不想被我們發現。”
越是隱藏就越說明有問題, 韓琦令張昌負責暗中追查這條線。
三日後, 王釗等人根據在安定村內所繳獲兵器的特點,調查到了兵器來源,出自泉州白、溫兩家鐵匠鋪。前者擅打造大刀、長槍等大件兵器,後者則擅長暗器、匕首等小件兵器。
兩家鋪子都是泉州的老鋪, 原本是競爭關系,上一輩人還起過衝突,鬧得很不愉快。後來因兩家的長房長子娶了一對親姐妹,成了連襟關系,倒是關系好了起來。
當然,這是外人看起來的樣子。
實際上兩家鐵匠鋪都是因這倆姐妹的遊說和慫恿,一個為了賺錢,一個被逼無奈違法犯事,不得不選擇給天機閣賣命,暗中打造了大量兵器。其中兵器制造所用到的鐵礦,則由一位叫陳一發的商人提供,此人在泉州生意很大,酒肆、米鋪、賭坊、妓院都有涉獵。陳一發很會附庸風雅,與當地許多讀書人都有結交,碰到境況困難的書生,他還願意出資幫助他們。
“我知這個陳一發。”韓琦道,“在泉州讀書時,曾有幾位友人為我引薦過他。那時他三十多歲,頭發比同齡人更斑白。”
“可能是要經營這麼多產業,累得白發早生了。”
衙門內存有陳一發的戶籍情況,上面寫著陳一發是蕲州人,父母早亡,由長兄陳啟撫養長大,後長兄病故,他來泉州做魚鲞生意,便就此扎根在泉州。據了解他的身邊人供述,陳一發初來泉州的時候,確實操著一口蕲州話,為人豪爽大方,常以笑面示人,所以人緣非常好。
“常以笑面示人……”崔桃琢磨道,“倒不禁讓我想起了蘇員外,他也經商厲害,甚至把兩個‘女兒’嫁給了本地高官。且從年歲上看,陳一發、蘇員外、嬌姑和蘇玉婉的年紀都差不多。”
王釗這時候呈上了審問陳一發的證供。
陳一發拒不承認自己跟天機閣有幹系,隻承認了自己貪財,暗中私採鐵礦,並供貨給了白、溫兩家鐵匠鋪。
在陳一發住宅內,李遠搜到了陳一發與兩家鐵匠鋪往來交易的賬本,查抄了近十萬貫的家財。
私採鐵礦的罪名證據確鑿了,必為死刑,且罪無可赦。
韓琦命王釗繼續拷問陳一發,不管用什麼手段,隻要能從其口中查問到更多線索即可。
“是奸商貪錢,私採鐵礦供貨?還是說他也是天機閣的人?”崔桃問韓琦更偏向認為是哪一方。
“當年大家作詞飲酒之際,曾戲說過起名號。”
崔桃反應了下,才意識到韓琦在接著說他當年在友人引薦下,和陳一發見面的經歷。
“陳一發說他可以叫丙洲老叟,但老當益壯。”
“丙洲老叟?”崔桃打一激靈,“丙洲村?”
韓琦應承,他和崔桃的想法一樣。
當年陳一發突然一說,不了解情況的人自然察覺不到異樣。可如今知道了嬌姑和蘇玉婉的老家都在丙洲村,且都跟天機閣有幹系,就不免叫人聯想到了一起。
當然,嚴謹點來說,蘇玉婉的老家其實在古井村,隻是與丙洲村相鄰,但當時古井村是逃難者安置後漸漸形成的村子,還不算是個正經村落,故外面的人經常把古井村也算成是丙洲村。
“因為發白,所以自嘲是老叟。可陳一發不是丙洲村人,為何要用‘丙洲’起名號?還特意強調了老當益壯。”崔桃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想,但她沒立刻說出口 ,在與韓琦的對視中,確定了韓琦的想法再次跟她一致了。
刑房內,王釗拿著蘇玉婉的畫像,質問陳一發可認識畫上的女子。
陳一發受刑之後,嘴角流血,氣息羸弱,連抬眼皮都需要費很大的力氣。當他看到畫像上蘇玉婉如花般的美貌時,目光定住了,失神片刻後才緩過神來,低下了頭。
“不認識。”
“那卻不湊巧了,當我們拿你進府衙後,便有一男子跑來指認你,說當年就是你欺辱了畫上的女子。”
王釗在刑訊犯人上經驗豐富,縱然陳一發有心刻意隱藏,但他身體乍然繃緊的狀態卻已經出賣了他。
“他當年隻是個孩子,親眼目睹你在蘇玉婉買藥回來的路上,對她下了手。後來他在泉州見你很有風頭,跟官貴結交,更不敢揭發你了。但這件事一直是他的夢魘,終於等到今日,他聽說你被抓了,家被查抄了,官府懸賞有關你的線索,才有膽量跑來官府坦白了當年他目擊到的情況。”
王釗說罷,就將那名年輕農戶叫了上來,令他與陳一發對峙。
男子一身農戶身打扮,半臉的絡腮青胡茬,穿著破舊粗布衣裳,雙腳踩著髒兮兮破洞的青布鞋。他一見陳一發,便操著濃濃的本地口音,喊著‘就是他’的話。
陳一發垂著腦袋不欲讓對方再看自己的臉。
王釗嗤笑質問:“怎麼看著,你好像還有羞恥心似得?”
“他頭殼壞,就是個該殺的鱸鰻,哪來的羞恥心?可憐那漂亮的査某被他禍害了!”男子咬牙切齒地罵完了,情緒更加激動,還想上腳去踹他,罵陳一發害得他這麼多年一直良心不安。
王釗忙叫人阻止男子,男子卻不依,掙脫拉扯之後,一腳就揣在陳一發的下身上。陳一發痛得“嗷”一聲大叫,王釗忙命屬下趕緊將男子拉出去。
男子依舊咒罵不聽,直至被拖出刑房外老遠,他才站直身體。
拉著張昌的李遠和李才都放下手了,不禁笑起來,直嘆張昌學得像,真真一點都看不出是本人來。
“就是個農夫!”
張昌摸了摸自己臉上的青胡茬,謙虛笑道:“還是這玩意兒遮掩得好,換誰貼臉上都認不出來。”
刑訊房內,審訊未停。
“私採鐵礦,販賣鐵器已然是死罪了,再多罪加在我身上,結果終不過還是個死。你們隨意吧,有什麼懸案難案都往我身上安,反正隻要我一死就都了了。”
陳一發臉色很差,可見才剛男子那一腳踢得有多疼,豆大的冷汗珠正順著太陽穴流淌而下。他虛弱地把話說完後,就閉上了眼睛,一副任憑‘你們如何折磨、誣陷我,我都不打算再睜眼’的架勢。
明明就是個禍害,說得好像是他受了多大的冤枉似得。王釗被氣得恨不得再多給他幾鞭子。
“丙洲老叟。”
潮湿陰暗充滿著鐵鏽和血腥味的刑訊房內,忽然傳來一記悅耳清朗的男聲,且這四字當真令陳一發心裡猛然一震。
陳一發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看向來人。
隻見一容貌醜陋的少年,推著一位容顏絕色的男子進了刑訊房。男子穿著緋色官袍,彰顯著身份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