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娘料到這個看起來又醜又呆的少年可能會惱火自己的話, 卻沒料到他上來就動腳踢自己。
“呦,小崽子,敢踢老娘, 我看你活不耐煩了!”王四娘說著就撸起袖子,“說你醜怎麼了,你本來就長得醜,還不許人說實話啊?”
“那怎麼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跟自己說實話去?我好歹隻是個醜,你是又老又醜,脾氣還古怪。我還納悶呢,你這樣的人怎麼還有勇氣活在世上?”論起毒舌,崔桃就沒輸過誰。
“你——”王四娘起伏著前胸,氣呼呼指著崔桃,不知怎麼眼眶突然紅了,“老娘就是得了仙姑照管才有勇氣活到現在,怎麼了?”
崔桃怔了下,笑一聲,“沒什麼,隻是那仙姑怕是也不怎麼樣,竟沒教會你懂禮貌。”
“你罵我可以,不能罵她!”王四娘話音未落,就高舉手臂,要給崔桃來一個耳光。
崔桃未動,王四娘的手眼見著要打到崔桃臉上的時候,突然偏離方向。
“你幹什麼!發什麼瘋!無緣無故在街上招惹什麼是非!”萍兒費大力推開王四娘後,便跟崔桃道歉。
崔桃邁大步走進了鋪子裡。
萍兒見狀,連忙跟著招待,請崔桃落座,給她上茶,繼續賠罪。
“她近來得了癔症,時常發作,有些不正常,客官別見怪。”
王四娘還不忿,要趕走這醜少年,卻被萍兒的眼色給打回去了。
“既然不是正常人,就不該讓她來這見客。我就沒見過像你們這麼做生意的人,見沒人給你們找麻煩,你們就自找麻煩是不是?”
“這罪也賠了,你還想怎麼樣,趕緊走!”王四娘不耐煩道。
“你那叫賠罪?”崔桃飲一口茶,故意打量兩眼王四娘,“過來給我三鞠躬,喊郎君對不起,我知錯了,才叫賠罪。”
“你說什麼?”王四娘瞪圓眼,目光跟要殺人似得,戾氣滿滿地瞪著崔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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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止人醜、老、脾氣壞,耳朵還聾呢?”崔桃語氣輕佻,尾音還有些上揚,整句話的語調聽起來特別招人嫌。
“我殺了你!”王四娘氣得隨手抄起櫃上的雞毛掸子,朝著崔桃的方向氣勢洶洶打過來。
“殺人犯法,”崔桃淡定道,“那我要去開封府報官看。”
萍兒自然不能闲著旁觀,忙著阻攔王四娘安撫她,斥她快閉嘴。
“他他他太過分了,他說什麼話你也聽見了。”
“是你先挑事兒,怎麼還怪被人?咱們不佔理!”萍兒罵她不懂禮,把崔娘子以前教她的東西都給吃了。
“對嘛,你們不佔理。”崔桃跟著附和一句。
萍兒訕笑著再度給崔桃賠罪,要拉著王四娘一起賠罪。王四娘甩開萍兒,她能做到不吭聲已經是極大地忍耐了,要她給這個醜兮兮、心眼賊壞的人道歉,門兒都沒有。
“你別跟她一般見識,我給您三鞠躬賠罪。”萍兒馬上鞠躬。
“所以我說那個什麼仙姑確實不怎麼樣,一點都沒把她教好,瞧瞧她這副樣子。你呀也不必跟我說虛的,她根本不是發什麼癔症,就是敢做不敢當,連認個錯的能耐都沒有,在這給人丟人現眼呢。”崔桃扣著手指,漫不經心地說道。
“客官罵她就行了,別人就不要罵了吧。”萍兒接著賠笑。
“我愛說誰就說誰,反正不犯法,我偏要說她不好,怎麼了?”崔桃還是漫不經心的語調。
萍兒臉上的笑容消失,身體也挺直了。
“四娘,關門!”
王四娘早就按耐不住,飛快地關門上闩。
“你們幹什麼?你們敢打我,我就報官!”
“報官這事兒我們可懂了,若沒證據,便是開封府也拿我們沒辦法。今兒這屋裡就我們三人,我們揍你一頓,再把你打暈了,丟到別處去,沒人能證明我們打你了,除非我們承認。”
萍兒也撸起袖子,本來看起來溫柔秀氣的人兒,這會兒也兇橫起來。
“看來你也是那個仙姑教出來的了。”崔桃作恍然大悟狀,“那我可真沒說錯,仙姑太不仙了,該自省了,教出你們倆這麼丟人的玩意兒。”
“都說了多少遍了,罵我們可以,不許玷汙她!”
萍兒和王四娘同時向崔桃攻擊。
崔桃靈活地躲過二人的招式,翻身越到櫃臺後,順手抄起了櫃臺上的算盤。她將算盤往桌上一敲,就敲裂開了算盤邊緣,一顆顆算盤珠子順勢落在她的手中。待王四娘和萍兒再度朝她打來的時候,崔桃一個縱身,飛彈出兩顆算盤珠子,剛好就打在王四娘臀尖上,王四娘頓時捂著屁股大叫。
本以為這醜少年不過是個普通混混,沒想到功夫不低。萍兒不敢怠慢了,使出全力對付崔桃。兩廂才過了兩招,萍兒就佔了下風,不得不退讓躲避崔桃的招數。
在崔桃飛出第八顆算盤珠子的時候,萍兒被打得踉跄靠在了牆邊。
王四娘見狀,欲起身再戰,忽覺得一陣風從耳邊過,等她辨明是有東西飛過的時候,就見那算盤珠子嵌進了距離萍兒不遠的牆裡,足有一寸深。
這就是普通的算盤珠子,普通木頭做的,不比鐵做的暗器,軟而易碎,牆面比起算盤珠子那可是硬多了。這廝居然能把算盤珠子打進牆裡那麼深,可見其功夫有多厲害。
破屋偏遭連夜雨,倒霉透頂了!在街上隨便招惹個人,居然是個高手!
王四娘不服氣,還要再打。
萍兒也一樣,衝上來要拼命。
“二位看得出來,我手下留情了吧,還要上來送死?”崔桃不解問。
“敢冒犯我的仙姑,老娘就是死了,變成鬼也要打!”王四娘咬牙切齒道。
“張口閉口仙姑仙姑喊著,你們多了解她?怕是人站在你們面前,你們都認不出來她。”崔桃笑嘆一聲。
倆人被崔桃這話激得更惱火,互看一眼後,一人抄起裝著護發露的大瓷瓶,另一人抄起了凳子,要二人齊發一起揍崔桃。
崔桃見狀忙擺手,示意萍兒把那瓷瓶給放下,用原音說道:“那可是要賣錢的。”
“老娘賠得起,用不著你管。”萍兒立刻反駁,但隨即呆住了。她怎麼好像聽到崔娘子的聲音了?幻聽了麼?
王四娘把手裡的凳子舉高到頭頂,發出‘啊啊啊’的叫聲,朝著崔桃打過去。
崔桃就把手裡的算盤珠子都朝王四娘身上丟,王四娘嚇得丟了凳子抱頭嗷嗷叫。完了!完了!被那麼多算盤珠子打在身上,她肯定是滿身的血窟窿,跟蜂窩一樣。
想不到她就這樣死了,不過死後就能跟崔娘子作伴了!
算盤珠子噼裡啪啦落地,在地上滾動了兩下之後,不動了。
在王四娘哀叫幾聲之後,屋子裡頓然陷入了一陣尷尬的安靜。
抱頭的王四娘反應半晌後,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好像沒有痛覺,她低頭看自己的胸口、肚子、胳膊啥的都很完好。沒有血窟窿。
醜少年手下留情了?沒有真使力把算盤珠子打在她身上?
王四娘心裡莫名有種微妙的感覺,她不解地看向那個醜少年。此時她正雙手抱胸,笑著打量王四娘,那雙眼澄淨明亮,彎彎如月牙兒,不能久看,看久了容易被陷進去。
強烈的熟悉頓然感蒙上心頭,王四娘疑惑中,忽聽身後的萍兒哽咽發問。
“崔娘子,是你麼?”
崔桃笑了,點了下頭,還是用原嗓音說話:“是我。”
萍兒“哇”的一聲哭起來。
王四娘這才注意崔桃的嗓音,整個人恍如被雷劈了一般,呆愣了片刻之後,她激動得衝到崔桃面前,上下打量她。再三問,再三見對方點頭,用熟悉的聲音應承,王四娘才敢確認。她抓著崔桃的肩膀笑起來,眼淚卻哗哗往外流。
“你——”王四娘哽咽了下,“這麼快就投胎了?還投胎在這麼醜的人身上?沒事兒,不怕,今後咱們三姐妹相依為命,嫁不出去也不怕!”
“嫁人還是要嫁的。”崔桃抱了一下王四娘,拍拍她的後背,眼眶也跟著湿潤了。能有幸遇到可以真心待她的好友,是她有福氣。
“啊對,你便是長得醜是男兒身,想嫁韓推官就嫁,我們姊妹支持你。他要敢嫌棄你,我們就跟他拼命!”
萍兒本來哭得挺激動,硬是被王四娘的話給逼得笑起來。
萍兒推一把王四娘,罵她道:“說什麼胡話,崔娘子根本就沒死,哪來的投胎。看不出這是易容?身形都沒變,還有你瞧她脖根兒裡面的皮膚,嫩著呢。”
“啊,我激動過頭了,一時沒轉過彎來。哪裡嫩,我瞅瞅?”王四娘跟著萍兒一起扒崔桃脖領處的衣裳,“呦——”
啪!啪!
崔桃拍開倆人的手,握緊自己的衣領,“剛有點感動就被你倆毀了,都離我遠點!”
王四娘不僅沒走,還湊到崔桃脖子邊深吸一口氣,“藥香!雖特意遮掩了,味兒還是好聞。”
“流氓。”崔桃一把推開王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