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索馬裡海盜也宣稱自己是維護領海主權的海上保衛力量。


  這年頭,連搶劫都有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


  燕綏四下看了眼,問:“車裡有木倉嗎?”


  陸嘯被問住,有些懵:“木倉?”


  見不能指望陸嘯,燕綏試著用英語詢問司機,邊問邊抬起左手,中指無名指和小拇指內扣,筆直伸出的食指在司機目光落下時微曲,同時還格外形象的加上了個象聲詞:“砰。”


  司機的表情頓時從茫然轉為恍然大悟,他連連點頭,拉下方向盤左下側十分隱蔽的儲物格,拿出木倉在燕綏面前晃了晃。


  一把黑色的稜角分明線條冷硬的木倉支,在他猶如熊掌一樣粗笨的掌心裡,似袖珍的玩具。


  知道燕綏聽不懂阿拉伯語,他讓陸嘯翻譯:“木倉是賣的,一百美元,子彈另外收費。”


  辛芽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顫聲問:“燕總,你買,買……”


  “木倉”字在舌尖繞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口,最後幹脆跳過去:“在國內是犯法的。”


  燕綏盯著司機手裡那把木倉看了許久,沒什麼情緒的反問:“國內治安這麼好,用得著木倉嗎?”


  ——


  車外是無聲無息間控制了車隊的索馬裡武裝人員,兩人一組分管一輛車的左右。


  雖是包圍之勢,但顯然前車的僱佣兵手裡也有籌碼,此時還沒有人敢強行登車。


  持木倉的武裝頭子正端著步木倉直指前車駕駛車輛的僱佣兵頭子,許是讓他下車被拒絕,他託著木倉管抬起木倉口隨意指了個地方開了一木倉威脅,子彈穿過路邊的鋼板,發出的音波隔著車窗也刺得人耳膜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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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燕綏這側的車門被對方毫無善意地用木倉託重重敲了兩下。沉悶的敲擊聲,就像是擊碎玻璃的重錘,你看著它落下,心漸漸沉進無聲的谷底。


  氣氛像是忽然間凝固了一般,壓抑得隻能聽見胸腔內緩慢又沉重的心跳聲。


  終於,前車的僱佣兵頭子妥協,推開車門,雙手舉在兩側慢慢下車。


  這種示弱的姿態看得人心裡無端一沉,漸漸不安起來。


  不知是為了安撫燕綏還是穩定軍心,陸嘯舔了舔唇,用一種自己也無法說服自己的語氣,開口道:“這隊僱佣兵常年行走在索馬裡,承接過不少大訂單,不會有事的。”


  燕綏一想,覺得也是,她在安保公司花了高價,預付了高額的定金,還有尾款沒有支付……


  這個念頭剛一閃過,有流光從她腦中一掠而過,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什麼她也未知的東西正被她忽略。


  她皺眉,轉眼看向車外格外瘦削的索馬裡人。


  前方的探照燈明亮,正好讓她看得清楚。


  他皮膚黝黑,那雙眼睛也渾濁,隔著黑沉的車窗,隻有在他轉換視線時能看見他眼裡的光,昏昏發暗。


  身上是松垮不合身的軍綠色制服,袖口太寬大,被他粗略地挽到手彎。端著步木倉,他卷起衣袖的小臂就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燕綏的眼前。


  手臂上,是個不知道是圖案還是文字的紋身。


  隱約的,有東西在她眼前漸漸變得清晰。


  她記得,從機場出發在小路上和安保車輛匯合,即將上公路前,領路的僱佣兵曾從半降的車窗裡伸出手臂打了手勢。


  當時燕綏沒怎麼留意,現在回想起來,僱佣兵小臂相同的位置也有著類似的紋身。


  一個有經驗的僱佣兵團隊,怎麼會在突發險情時這麼容易受人控制?尤其對方是看上去毫無“軍紀”的臨時隊伍。


  甚至,連反抗也沒有,相當配合。


  她花了高價僱佣的安保,司機卻褪不去索馬裡當地的風氣,在她索要木倉支防身時提出交易。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海裡逐漸成型。


  她整顆心都沉了下去,被冰水浸得冰涼。


  良久,燕綏才收回目光,在司機有些不耐煩的催促裡微微一笑,啞聲道:“把錢給他。”


  沒給辛芽說話的機會,她又慢悠悠,仿佛談論天氣一般語氣散漫道:“給艦長打個電話,就說我們遇到麻煩了。”


☆、他與愛同罪3


    第三章


  辛芽忽然打了個冷顫。


  那是一種打從心底冒出的寒意,像毒蛇吐信,嘶嘶作響。


  她一時怔住,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夜風把分隔難民區的鐵網吹得呼啦作響,車裡靜了靜,燕綏催促:“照做。”


  辛芽從進公司起就待在燕綏身邊,做的又是最貼身的助理工作,無論是燕綏的做事風格還是行為習慣,她都無比熟悉。


  甚至,辛芽能弄混自己的生理期都不會錯記燕綏的。


  此時見燕綏唇角還未收起的笑容,像一根被牽住頭尾的線擺出恰到好處的弧度時,辛芽渾身一凜。


  盡管仍舊害怕得牙齒打顫,也強自鎮定下來。


  沒有再猶豫,她從隨身攜帶的雙肩包裡翻出皮夾,抽出一張一百面值的美鈔遞給燕綏。


  “一百不夠。”燕綏睨了眼被辛芽緊緊攥在手裡的美元,幹脆接過皮夾,點了兩張夾在指尖。


  “衛星電話在夾層裡。”她側目覷她,不鹹不淡地又低語了一句:“機靈點,今年的獎金就是你半年的工資。”


  辛芽哆嗦著抬眼,正好和燕綏的目光對上,她眼裡蘊著笑,眼尾微微上挑,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冷靜和堅毅。


  她靜了幾秒,反應過來。


  頓時領悟了什麼叫做“有錢能使鬼推磨”,她現在何止手不抖牙不顫,甚至連幹翻外面強盜的勇氣都有了!


  定了定心,辛芽透過車窗側目打量車外持木倉威懾的索馬裡人,又回頭看了眼全副心神都在燕綏手上紙幣的司機。


  沒有人注意到她。


  辛芽躬身,盡量避在椅背後,摸索到背包的夾層,取出衛星電話。一手虛攏著,擋住屏幕上的亮光,一手撥出電話。


  ——


  同一時間,燕綏傾身,往前坐了坐,不偏不倚擋住車內後視鏡的可視範圍。夾在指尖的紙幣遞出,在司機微笑著伸手來接時,她手腕一抬,避了開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她的目光落在木倉上,笑容透著謹慎和含蓄,不用陸嘯翻譯,司機也意會。


  許是覺得她的小心太小家子氣,司機聳了聳肩,調轉木倉管,提著木倉口把木倉遞給她。


  燕綏沒接,視線在車內溜達了一圈,這次等司機手指挨著了紙幣,她才抬手,又把紙幣抽了回來。


  兩次被耍,司機惱羞成怒,臉上難以抑制的有了怒容,正欲發作,隻見燕綏又從皮夾裡抽出一張一百美元的美鈔,盡數壓在中央扶手上。


  “告訴他,”燕綏的笑容收起,聲音也漸漸變得陰鬱:“我不止要木倉,還要全部的子彈。”


  她雖然沒有看著陸嘯,但這話卻是對他說的。


  整輛車上,唯一能和司機交流的,隻有陸嘯。


  ——


  陸嘯替她翻譯,太過緊張,一句話說的磕磕絆絆,交談了數秒,司機才明白燕綏的意思,目光在三百美元的紙幣上停留了一瞬。顯然滿意燕綏的爽快,接過錢,從儲物櫃的夾層裡又摸出三顆子彈兜在手心裡,和木倉一並遞給她:“木倉裡滿膛,一共九發。”


  燕綏接過,就著車外探照燈的燈光打量了幾眼木倉身。


  不算新,木倉託和木倉口都有被蹭掉的痕跡。子彈滿膛,說明這把木倉是司機留著防身用的。


  車外是層層包圍車隊的武裝分子,前車的僱佣兵已經失去戰鬥力,眼看著毫無反抗餘地。他卻願意用木倉換取三百美元,不是嫌自己命太大就是知道車外的索馬裡人絲毫構不成威脅。


  索馬裡是什麼地方?


  全世界最危險的國家。


  這裡的老人,婦女,孩子都可以隨時拿起木倉來,常年在索馬裡討生活的成年男人難道會沒有這種意識?


  ——


  想得太入神,連陸嘯叫了她兩聲,燕綏也沒聽見。


  腳底像是有團火舌舔舐著,從腳踝到腳腕,燒得她心口發痒,渾身出了一層虛汗。


  思慮百轉,她腦子裡飛快地思索著脫身的辦法,直到聽見辛芽極小聲地輕咳了一聲:“燕總,電話通了。”


  她心中大定,沒理會陸嘯替司機問的“會不會用木倉”的疑問,隻是笑了笑,抽出皮夾內層厚厚一疊紙幣,不緊不慢地捏在手心數了數,整刀遞過去,問:“你還有木倉嗎?我全都要了。”


  司機有些愣住,反應過來後,有些可惜地聳了聳肩:“我隻有那一把。”


  燕綏又笑:“那就好。”


  ——


  車外,索馬裡的武裝小隊開始接管車輛。


  前車安坐車內的僱佣兵悉數被俘,僱佣兵頭子更是被兩個索馬裡人反鎖雙手壓靠在車窗上,大聲呵斥。


  眼看著他們往這輛車走來,事不宜遲。


  燕綏放在膝上的木倉,被她握起,她熟練地拉開保險,木倉口對準司機的太陽穴指上去,命令:“雙手舉過頭頂。”


  等不及陸嘯翻譯,她用簡單的英文又重復了一遍,指著他腦袋的木倉口重重往前一頂,迫他就範。


  幾乎是司機哆嗦著舉起雙手時,車外的人也發現了車裡的變故。分守兩側的索馬裡人,大聲呵斥著,不斷用木倉託砸向車門以示威懾。


  辛芽就擠在車門邊上,木倉託砸窗的敲擊聲就像錘在耳邊,她嚇得縮成一團,險些沒拿穩手機:“我們在途徑難民營北上往公路的缺口被索馬裡當地的武裝人員攔下了……”


  “對……我們需要保護……”


  車外的人顯然發現砸窗砸門的方式對車內的人沒有用處,子彈上膛的清脆聲響起,一聲木倉響,子彈穿透輪胎射進鋼圈裡,雙重的炸響聲炸得人耳邊嗡嗡鳴響。


  辛芽一陣耳鳴,聽不清電話那端說了什麼,控制不住地邊哭邊反復重復:“我們需要保護,需要支援……”


  燕綏拿木倉的手心出了一層虛汗,她抿著唇,邊留意著車外的動向,邊抽走辛芽手裡的衛星電話。


  剛“喂”了一聲,電話那端穩重醇厚的聲音冷靜地叮囑:“注意安全,我立刻派人支援。”


  電話切斷,隻餘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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