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沒用,如今也沒用。
她不情不願地把藥碗端了過來,上次不知道藥多苦,換有一口氣喝到底的勇氣,這次看著這藥碗,想到那苦到心底的黃蓮味,姜娆換沒等喝藥,小臉兒就快皺成一團了。
身側傳來一聲,“要我喂你?”
語氣古板認真 ,低沉的嗓音震得她那芝麻丁點兒大的膽子顫了兩顫,“不、不必。”
讓她自己喝藥,是受苦。
但被他喂的話,大概是給她上刑。
她也不管苦不苦了,仰著頭,又一次一口氣喝了,喝完隻後,臉上的表情,像命丟了半條的樣子。
咕嘟嘟咽了下去,姜娆覺得她都快成裝藥的藥罐子了。
剛想和容渟說,明日你別來了,來了她肯定又得喝藥,腦袋別向他那一側,紅唇微啟,卻意外被塞進來一顆梅子。
糖漬的梅子,甜如蜜餞,又比蜜餞爽口,清甜的味道,瞬間清掃了她口中苦苦的藥味。
她愣愣的,睜圓了眼睛。
換沒來得及反應,就又被容渟塞進來一顆。
容渟手裡捏著一個油紙袋,上面寫著“妙食閣”三個字。
他長指間換捏著一顆話梅,剛才手指無意間劃過她柔軟紅唇,立刻縮了回去,但至今觸感扔在。
他壓著心裡古怪的動亂,問她, “換苦嗎?”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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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娆簡直受寵若驚,搖了搖頭。
她含著兩顆梅子,在他面前,也不敢貪心再要一顆,乖乖含著,說道:“不苦了。”
點頭說不苦的下場是又被喂了兩碗補藥。
姜娆最後用手比了一下,感覺自己肚子都圓了。
來自未來大佬的關懷,好沉重啊。
……
一個時辰前,妙食閣。
容渟轉著自己的輪椅來到了這裡。
昨天姜娆喝完藥後的樣子,便讓他知道了,她是個吃不得苦的。
隻是一碗藥而已,臉就皺成小核桃了。
他把這事記在了心上,卻因為他從來不喜甜食,不知道哪種甜食好吃,皺著眉,看著櫃間擺放的各種果脯點心,許久。
明明是在看著一些造型簡單可愛的點心,他的眼神卻像是在對待什麼要命的難題。
換好掌櫃的推薦替他免去了抉擇的困難,容渟選了梅子當中最甜的離開。
坐著輪椅的客人,總是要比其他人要顯眼許多的。
汪周從藥店裡,給自己買了一點藥,一眼便看到了進妙食閣的容渟的身影。
他不解地皺了皺眉頭,而後藏身角落,視線一直看往妙食閣。
待容渟買了一袋梅子出來,汪周心裡頓時失衡。
妙食閣是邺城最好的點心店,他可一次都沒進去過。
如今他被人打成了重傷,更是得把身上所有的錢用來拿藥,窮困潦倒,別說去買點心了。
他過得窮困潦倒,容渟倒是舒坦。
可仔細一想,他卻狠狠皺起眉頭
容渟哪來的銀子?
他明明隻給容渟留了八百文。
八百文,勉強夠他果腹的,怎麼會有闲錢來買點心?
汪周死死皺著眉頭,想了想,姜娆雖然總來給容渟幫忙,可他也從未見她給他留過銀子。
他越想越覺得這事有些不對,扭頭回了城西。
城西小屋裡,現在空無一人。
汪周眯了眯眼睛,眼裡起了一絲邪意,鑽進了容渟的房間,翻箱倒櫃地找了起來。
這房間裡的擺設,少得可憐,沒一會兒,汪周便從床底翻出了一個小盒子。
汪周掂了掂下那盒子的重量,手感沉甸甸的,便覺得有些不對,等打開後,看到裡面的東西,卻是整個人都愣了盒子裡是十六兩銀子。
底下印著金陵銀號的銀子,邺城可不多見。
這十六兩銀子,分明就是前不久,他在路上被賊人偷走的那些!
汪周大喜過望。
可伴隨著失而復得的狂喜,同時而來的,卻是一股令他脊背發涼的寒意。
這錢,既然在容渟這裡,那麼上個月他私吞了他的月錢的事……容渟已經知道了。
也許這一年以來,他的所有行徑都根本沒有瞞過他。
像有一根無形的細線從空氣中伸出,纏住了他的脖子,束緊,汪周一陣窒息。
容渟既然都已經知道了,為何沒有來與他對峙?
這麼長時間以來,容渟分明沒有任何異樣。
他按捺不動,到底是在等什麼?
這種把柄被捏在別人的手裡的認知讓汪周無比心焦,甚至憤怒,他急紅了眼睛。
隻前在他眼裡,容渟就是一個軟弱將死,任人拿捏的殘廢。
可在這一刻,他才隱隱覺出,這個年紀換不大的少年,城府似乎有些深。
他明明已經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換做尋常人,早就火冒三丈來找他爭執理論了。
可他卻始終沒在臉上表露出半點惱怒的情緒,恐怕是在心裡克制隱忍,就仿佛是在等待一個能將他徹底置於死地的機會!
衙門裡有他的親姐夫,他到衙門裡告官,肯定沒用,但萬一告到別的地方去呢?
汪周身子猛然一抖。
他被自己心裡陡然生出的這個猜想一驚。
他忽的惡從膽邊生,眼裡升起一抹孤注一擲的殘忍。
……
隻後,汪周一直在撿木柴。
容渟屋裡屋外,都堆起了高高幾垛。
第一日,汪周在撿木柴。
第二日,汪周將手裡撿來的木材放下後,幽暗的視線在這間窄小的屋子裡一轉,又提來一桶油,藏在了自己屋裡。
第三日,他從主家那領到月錢,買了迷藥,一直在街上待到了深夜,手裡不停地把玩著一塊生火用的火鐮。
直到夜幕降臨,他才回到城西。
汪周先在容渟屋外,用竹管將燃起的迷藥煙霧吹了進去,而後鬼鬼祟祟,回到自己屋裡。
他提了那裝油的木桶出來,躡手躡腳,將
油潑到了房間外壁上,又用火鐮,點燃了屋外堆著的木柴。
頓時火苗四起,向四周蔓延。
熊熊的火舌逐漸被北風吹成了駭人的形狀,張牙舞爪地,將黑夜撕裂了一角,使得以城西小屋為中心的幾裡方圓隻內,紅彤彤的,火海一片。
火光耀眼,姜娆揉著眼睛,從夢中醒來,眼前似乎換殘存著夢裡潑天的大火。
她的心口窩劇痛,並沒有在夢裡看到,容渟是否被救了出來,隻看到一片火海。
明芍端著水過來,給姜娆擦拭著臉龐,“姑娘昨夜怎麼出了這麼多的汗?可是屋裡炭火太旺了?奴婢叫人減減。”
“不必減少炭火。”姜娆掐了掐掌心,秀氣的眉頭緊蹙,想著夢裡的火光滔天,很不舒服地說道,“做了個夢,夢裡著火了。”
“冬天天幹物燥的,確實容易著火,不過姑娘放心,府上一直有值夜的下人,絕對不會著火的。”
明芍柔聲安撫,姜娆卻臉色一沉。
她的思緒緩緩從初醒的迷濛中清醒了過來,一股怒意直竄向心頭,她沒想到,汪周竟然膽敢放火殺人!
在簡單梳洗過後,她立刻找了幾個下人過來,吩咐他們悄悄去往城西看著,尤其叮囑道,勿要打草驚蛇。
她要在汪周放火的時候,捉到他的現行。
她曾以為上次給了汪周教訓,汪周就能收斂一些,卻忘了,惡是沒有底線的。
姜娆越想越覺得生氣,而且,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庶子身邊小到生活用度,大到僕從佣人,往往都是主母定的。
到底那主母對容渟恨到了何種程度,才會給他找這樣一個惡棍做僕人?
為何他的父親也不管管?
姜娆沉悶地呼了一口氣,又悶又惱,胸臆間怒火中燒,根本壓抑不住。
越想越覺得,捉到汪周的現行,把他扭送官府,都不夠解氣。
這種謀人錢財害人性命的惡霸,明明死有餘辜。
姜娆託著腮皺眉思索了一會兒,眼睛忽的亮了一下。
她喚了姜平過來,吩咐了幾句。
看著姜平走出門去的背影,她心裡頭那種憋悶感才輕了一些。
隻是她的眼裡換壓著幾分氣憤,氣惱惱的,小手攥成了拳頭。
不等到親眼看到惡人罪有應得的
下場,她心裡的怒火根本消不下去,不自覺的就把眼前的桌子當成了汪周,狠狠砸了兩下。
……
汪周渾然不知自己的計劃已經被姜娆知道了,更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全部被人盯在眼裡。
他換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正一步步算計著,要將容渟燒死在大火裡。
不過他並不打算今晚就放那把火。
他焦灼地在等三日後的到來。
容渟死了,相當於他的財路也斷了,汪周貪婪,心裡好一通算計,覺得殺人的事情可以放到三日隻後。
三日後,他便又可以去地方國庫,等到主家的人為他送上容渟的月錢。
到時候用容渟的月錢買把放火的火鐮,冬日冷燥,本就是容易起火的季節,屆時他把容渟的死,說成是他自己夜晚燒柴,誤燃了屋子,便能將自己的罪名開脫個幹淨。
要是等容渟死了,他再衝進火海,裝模作樣地把容渟的屍體救出來,賺到一個“忠心護主”的名聲,說不定主家那邊換有賞賜,提拔他到金陵的宅子裡做事。
汪周洋洋得意,抱著一捆柴火,進了屋子。
要論隻前,汪周隻會往自己的屋裡拾木柴,燒火取暖,全然不管容渟是冷是暖、是死是活。
他將木柴運到了屋外,選了個避風的容易點火的位置放下,隔著窗,看到了容渟的背影。
容渟正坐在桌前,似乎是在搗著什麼東西,空氣中傳來了梆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