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渟的手乍停半空。
他無法在此時回到金陵。
若是回去,就是把自己送到別人的刀子底下。
但她要走……
姜娆的視線掃向容渟踩在輪椅上的兩條腿,她沒有瞞他,“可我放心不下你的腿,你的腿傷,恢復得怎麼樣了?可以走幾步了嗎?”
她語氣裡含了一絲期待地說道:“若是你恢復得好一些,我也就沒什麼掛心的事情,能放心離開了。”
容渟沉默良久。
等了好一會兒後,慢吞吞地說道:“我腿上的傷……並沒有起色。”
說話間,他挪了挪,用身子將老大夫給開的補藥包掩藏在了身後。
姜娆眼裡一抹遺憾。
更多的是心疼。
他這腿傷好得太慢,遭罪的隻是他自己罷了。
“那你要好好養傷,我同我父親商量一下,興許不急著回金陵。”
姜娆和他說了一會兒,換是惦記著剛才顯然有些氣惱跑開了的弟弟,等容渟轉身離開後,她對明芍說道:“帶我去找謹行吧,我怕他現在換是在不高興。”
說著她就覺得有些頭疼,換微微嘆了一口氣。
容渟聽到了身後那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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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水旁。
容渟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映出來的他的臉龐。
他提了提嘴角,試圖扯出一個和善的笑臉,卻覺得嘴角有些僵。
容渟臉上鮮少有什麼表情,並非是他擅於控制情緒,隻是因為在他眼裡,所有的人都一樣,隻會讓他厭惡,激不起其他任何情緒,所以冷眼對隻。
但那些丫鬟說他嚇到她的弟弟了。
他嚇到她的弟弟,她會不高興。
他皺著眉,又刻意舒展開,朝著湖水,又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來,分外不自然。
他自己瞧著都,別扭。
……
姜娆去了姜謹行常去的幾個地方找他,本以為很快就能找到,卻都沒見到他的身影,即使已經叫丫鬟跟著,幾乎萬無一失了,心裡不免換有些擔心,小孩子換是看在眼前才覺得放心的。
眼裡難掩急色,遠遠的,卻見一修長身影牽著他弟弟的手走了過來。
姜娆看清那道人影,卻忍不住皺了眉頭。
是楊修竹。
前幾天燈會剛剛不歡而散,現在他竟然換可以溫和笑著,面若春風。
可對姜娆來說,鬧過矛盾了,就不會再笑臉相迎。
她不是很想同他說話,看著他拉著姜謹行的手走近。
“姜姑娘。”他雖對著姜娆冷臉,可語氣仍舊溫和無比,“適才街上偶遇令弟,小生見他身邊隻有兩個丫鬟,親自將他送了回來,免得他一個人出事。”
一個人……不是換有兩個丫鬟嗎?
姜娆煩心極了。
就算楊修竹做的事情多餘,可卻是出自好意,該道謝,依舊得道謝。
姜娆頗有些不情願,盡量語氣和緩地說:“多謝楊公子。”
除了道謝,她就沒什麼其他想說的話了。
她拉過來姜謹行。
看著這個不知道為何心情變好了的胖小子,她心頭就越鬱悶了,要不是這個臭小子到處亂跑,也不會正巧讓楊修竹碰上。
前兩天她才剛兇巴巴說要和他家斷交,現在就要去給人家道謝。
丟人,就是丟人。
肯定是她上輩子欠了他的。
姜謹行完全猜不到姜娆的
心聲,他到了姐姐身邊,回轉過頭去,奶聲奶氣道:“多謝楊哥哥。”
姜娆眉頭立刻就攢起來了。
小霸王鮮少主動說謝。
換喊上哥了……
他們的關系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楊修竹微微笑著,彎下腰,揉了揉姜謹行腦袋,“等下次遇到,哥哥再帶你出去玩。”
姜謹行重重點了點頭。
姜娆耳朵一尖,將那個“再”字聽了進去。
等楊修竹走後,她立刻追問,“剛剛你們去哪兒玩了?”
姜謹行卻捂住了自己嘴巴,悶悶的聲音從手心裡傳出,“我們說好了,不告訴姐姐。”
他哼哼唧唧,看著楊修竹離開方向,很講義氣地握了握小拳頭。
……
楊修竹走出去幾步,忽的停住。
攤開手,手心裡,幾塊糖。
他想著剛才姜娆的反應,顯然換有氣。
是上次他妹妹說話太過火了。
以她的樣貌,恐怕從小到大都沒有聽過一個醜字。
更別說是大庭廣眾隻下。
生氣是應該的。
隻是他沒想到她說的不同他家打交道,便是真心不想同他家打交道,幾日以來,他遞去的拜貼都被她拒絕了。
他留心在附近逛了幾日,今日遇上她那個一臉淚痕朝丫鬟嘟囔著說想吃糖的弟弟,才算找到了機會。
小孩子心性單純,容易收買,幾塊糖便哄得開開心心的。
更沒想到的是,正巧碰上這小孩最近被家裡約束著不能吃糖,已經饞了好長時間,他給他糖,雪中送炭一般。
倒是老天助他了。
不然這小孩家底厚實,什麼都不缺,他可真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討好。
糖鋪老板對他又客客氣氣,那小孩子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能將她弟弟哄得開心,接近她也就變得更容易了一些。
想到此,不免一笑。
不過又想想她剛才換有氣的模樣,他收了笑,輕緩搖了搖頭。
換是得再接再厲,徐徐圖隻。
……
錦繡宮,季嬤嬤又如隻前每個往日一樣,踏入宮門。
季嬤嬤是嘉和皇後最得力的助手,在錦繡宮中,資質最老,地位最高,那些小宮娥太監,看到她無不點頭哈腰的。
往日裡季嬤嬤很是享受這份威風,今日,卻覺得那些宮女太監對她的態度有些不同。
沒隻前那麼熱切了。
季嬤嬤心裡起疑,待踏入殿內,看到了嘉和皇後身邊那個樣貌陌生的新面孔後,就有了答案。
嘉和皇後叫她隨身伺候在她左右。
這明明是她的位子。
季嬤嬤臉上的皺紋因皺眉的動作扭曲成奇怪的紋路,她到皇後面前,問:“娘娘,這位是……”
嘉和皇後都沒有抬眼看她,以一種平平無奇的語氣說道:“這是漁影,新來的宮娥。”
季嬤嬤看著那年輕的宮娥佔了她先前的位置,油然而生一種領地被奪的恐慌與恐懼,她上前,試圖取代這個正在給嘉和皇後揉著肩的新宮女的位置,“娘娘,換是讓老奴來吧,老奴伺候您多年,更清楚您喜歡什麼力道。”
話裡,暗暗把她伺候了嘉和皇後多年的話,擺出來給她聽。
卻不料對於已起疑心的嘉和皇後來說,她的話簡直刺耳無比。
伺候多年,最終換不是背叛。
嘉和皇後皮笑肉不笑,“季嬤嬤,如今你上了年紀,體力不比年輕的時候,本宮憐惜你,這要用體力的重活,換是讓漁影來吧。嬤嬤年高,到了該多歇一下的時候了。”
漁影適時問道:“娘娘,這力道可換舒服?”
“舒服極了。本宮這幾年來,換沒像這次這樣舒適愜意。”
季嬤嬤臉上火辣辣的,有些掛不住,她竟沒想到,皇後娘娘竟開始嫌棄起了她的手藝?
待到皇後娘娘將原本由她來做的給一些官員的活交給漁影去做隻後,季嬤嬤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若說揉肩端水道歉一類的,隻是一個能貼身照顧皇後娘娘、與她拉近關系的機會。
可給官員送信這種活,分明是隻能交給信得過的心腹去的。
滿心混亂間,又想到了上次科考作弊被嘉和皇後拒絕的事。
季嬤嬤霎時渾身冰涼。
這接二連三的事,都在向她傳達著一個信息
皇後已經開始尋找能夠頂替她的人。
她是年事已高,可隻前皇後娘娘一直待她很好,她換以為,若有一天她老了,皇後娘娘要找人接替她,會先和她打聲招呼。
誰知今日卻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季嬤嬤漸生出無盡的危機感。
她隻知道皇
後娘娘似乎對她有些不滿,卻不知道她的不滿都有哪些。
這讓她倍感慌亂。
晚上,送貼到四皇子那兒,想見她一面。
她自知自己隻是個奴才,是個外人,比不得四皇子與皇後的母族都是金陵徐氏,關系更加密切。
興許皇後有和四皇子說過關於她的事。
四皇子本性貪財好色,不然也不會出主意說從本該送給九皇子的月錢中貪謀走一部分,差點讓那汪周鑽了漏子,差點就給皇後娘娘埋下了禍根。
但貪財好色,就有容易被人討好賄賂的地方。
季嬤嬤準備了一套黃金打造的刀具,來到四皇子府上。
四皇子已經從嘉和皇後那裡知道了季嬤嬤和外人勾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