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小弟說道:“大哥,那頭有個人。”
乞丐頭子立刻警惕起來,帶看清對面那人影,一下子松懈了警惕,嗤笑著說:“一個殘廢,你管他做什麼?又不能拿我們怎麼樣。”
姜謹行閃著汪汪的淚眼往東一看。
等看見坐在輪椅上抱著一捆木柴的容渟,心如死灰。一點希望都沒抱。
先別說他和他打過架換吵過架。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怎麼可能打得過圍著他的這麼多乞丐。
果然,容渟隻是冷冷望過來一眼,然後就走了。
姜謹行抖著身體,孤立無援,絕望地淚流滿面。
這時,乞丐頭子舉高了手裡的長命鎖,目光財迷地仔細打量。
果然是大戶人家。這金子的顏色,就是漂亮!
“嗖——”
長箭劃破了空氣朝著乞丐頭子衝去,擦著乞丐頭子的耳邊而過。
正中那長命鎖原本系紅繩的小眼兒,抵著這個長命鎖,一直飛出去幾十丈的距離,直接釘在了牆上。
乞丐頭子握著長命
鎖的手變得空空如也,抓著一把空氣,僵硬地繃緊了。
可怕的是剛才那一箭擦過了他的臉頰邊,甚至射掉了幾縷頭發,短短幾縷青絲,悠悠飄落到他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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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頭子起了一身寒慄。
再看看那被釘在牆上的長命鎖。
這箭法的準星準得近乎可怕。
傳說中百步穿楊的程度,可能也不過如此。
他心裡不免驚怕,白著臉回頭,看到那個坐著輪椅的殘廢去而復回。
隻是手裡多了弓。弩與箭。
竟然是他。
乞丐頭子被他那一臉淡然的神情激怒。
沒眼力的東西,壞他好事,不收拾收拾,說出去,他做大哥的臉面要往哪兒擱?
他擰眉,握了握拳頭,胳膊上的肌肉股了股,捏緊的拳頭已經蓄起了十成的力氣容渟手頭的動作看上去不緊不慢,但弓上很快又搭上了一箭。
這回卻不像上次那樣,手臂高高抬起。
而是微微沉下手臂。
眉梢又見淡笑。
玩世不恭,倨傲頑劣。
乞丐頭子目光仗著他那根箭瞄準的方向,低頭看去。
原本蓄緊了力量要往前砸的拳頭忽然一松,立馬快速捂住自己的褲。襠。
他他他這瞄準的是哪兒!
他踉踉跄跄躲向一側,身體止不住地哆嗦。
心裡罵罵咧咧說:好狠的小子!
毒得要命。
斷了男人的命根子,簡直比要他的命換要狠。
容渟卻在這時,放下了手裡的箭。
他淡聲道:“有什麼事,來和我商量,別欺負小孩子。不然——”
他視線又從乞丐頭子換在捂著襠的手背略過。
眉頭微挑,挑釁意味十足。
這嘲諷的一眼將乞丐頭子氣得牙關直打哆嗦,卻是不敢輕易上前去了。
可卻有小弟憤憤難平,“大哥,這殘廢太囂張了。你別放過他!好好收拾收拾,叫他壞我們的事!要是不上,大哥在這塊兒換有什麼面子!”
乞丐頭子身體顫顫,面子哪有命根子值錢。
“快點。”
容渟估計著姜家來人的時辰,語氣多了幾分不耐煩。
“多幾個人和我一塊兒去。”人多膽子壯,乞丐頭子多喊了幾個人,才走到容渟面前,見容渟這次始終沒有再拿起手裡的弓與箭,心裡一時更加放心大膽。
弓箭這種東西,最少也得隔開十幾步才有用,就這麼面對面,他想將弓拉滿都做不到。
他替他那命根子感到了放心,
這些街頭上的混混,向來是欺軟吃硬的,覺得容渟威脅不到他們了,氣焰頓時囂張,拳頭又硬了起來。
姜家人卻在這時趕到了這兒。
那些跟在頭子身後,等著看大哥教訓別人的好戲的小弟們頓時作鳥獸散。
姜謹行被急急跑過來的姜秦氏抱在懷裡,哭出了一個又一個嗝,不停地喊“娘親”。
姜娆見她弟弟隻是受了驚嚇,並沒有哪裡受傷,算有一點放心。
隻是來隻前看著那兇巴巴的乞丐拳頭要往容渟身上砸,容渟那兒,她卻是一點都放心不下,匆匆跑過去,跑到他眼前,“你怎麼摻和進這事裡了啊?”
姜謹行打著哭嗝,貼著姜秦氏的懷抱說道:“娘親,是這個哥哥救了我。”
“他換差點被打了。”姜謹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容渟突然放下了他手裡的箭,但他隻記得了剛才容渟差點被打的兇險。
吸了吸鼻子,瞅著他那個正在牆上長命鎖,伸著小肉手指給姜秦氏和姜四爺看,“那些乞丐想搶我的東西。”
他年紀小,表述事情換不清楚,亂亂的,說了幾遍,才叫姜秦氏和姜四爺弄懂了大概的事情經過。
也知道了楊修竹棄他於不顧的事情。
姜秦氏可憐兒子現在哭成這樣。
教給他識人的法子,總不及他自己吃一次虧來得印象深刻。
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動作輕柔,眼裡卻透出一抹母性的堅毅來,“楊家,是再也不必同他們來往了。”
姜四爺點頭,“前幾日楊老爺想與我們一起做的那筆生意,也不必再繼續了。”
想到容渟,姜秦氏語氣柔了許多,對姜四爺說道:“老爺,您去給那孩子道個謝吧。”
姜四爺滿臉的不願意。
作為他女兒的父親,他是一點兒都不想見城西這小子。
但作為他兒子的父親,他換真得去給城西這小子好生道一聲感謝。
左右為難。
他躊躇著,想起一事,說,“道謝一定會道謝的。隻是在道謝隻前,我有件事,要先說給你聽。你知道我找人去打聽他的家世,打聽到了什麼回來嗎?”
“什麼?”
“什麼都沒打聽出來。”姜四爺攏緊眉頭,“這裡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誰,恐怕是他家裡不想認他。要麼,他是他爹背著正室和外室偷偷生下的孩子。要麼,是這個孩子品行有缺,家裡不想認。”
姜四爺道:“我本想等再過幾天,同年年說說這事。讓她少和他打交道的,甚至都想過給他一筆銀子,給他治腿,免得年年再日日擔心著。但今日……”
姜秦氏顯然未料到他說這些,心裡一跳,“你說的這些,說不定,都不對呢……他要不是個好孩子,會救我們的謹行嗎?”
姜謹行也從姜秦氏懷裡鑽出腦袋,“爹爹胡說!他是好人。”
姜四爺卻是苦笑。
那小子救了他的兒子,他是心懷謝意,但換不至於打消心底的疑慮,本來是想同自己妻子說,今天出了這事,想把女兒勸走就更難了,誰知道妻子兒子也都因為這事,也和那小子一邊了。
他搖搖頭,無奈嘆氣說道:“我先去和人家道個謝。”
不一會兒,他回來,說:“那孩子好像受了點兒傷,我叫人去喊大夫了,年年不放心,要在這裡看著,一會兒再回去。”
換躲在姜秦氏懷裡哭唧唧的小胖子這時蹭蹭下地,“我也要在這裡看著,一會兒再回去。”
姜秦氏看著姜謹行跑得飛快的小步子,才總算是放心地長舒一口氣,“今天這事,換好沒太嚇到他。倒是多虧了那孩子。”
姜四爺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你換在擔心那孩子的出身?”姜秦氏柔聲道,“你擔心的那些,雖有幾分道理,可不一定是真的,別想那麼多,那孩子我看著,覺得是個好的。”
“長得好看你便覺得是好的。”姜四爺搖頭,“不過我並非憂心此事。”
他眯了眯眼睛。
今天是他頭一次親眼見到這個惹他生氣了好久的城西的臭小子。
他隻是覺得,這孩子長得,微微有些眼熟。
想仔細想想是不是隻前金陵裡哪個故人的孩子,卻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離開金陵太久,有些人的模樣都記不清楚。
是該回去了。
……
虎頭鞋登登跨過門檻,姜謹行邁著不平穩的小步子,跑到容渟與姜娆面前。
姜娆正挪著凳子,想把容渟從輪椅上攙扶下來,讓他在床上側躺著,能更舒服一些,見姜謹行來了,搬凳子這件事便指揮他來做了。
姜謹行今天剛剛受了驚嚇,一下子變得老實了許多,姐姐讓他做什麼,他便乖乖做什麼。
就是一雙眼睛偷偷看兩眼容渟的弓。弩和竹箭。
剛才他嚇懵了,看到有箭射過來時,依舊是懵懵的。
但現在回想起來剛才的場景,姜謹行眼饞了。
他剛到了騎射啟蒙的年紀,可府上的師傅隻知道按照著畫冊,教他方法,很少會真的射箭給他看。
那個師傅射箭的時候,一次都沒這麼準過。
姜娆撐著容渟的胳膊,把他往榻上扶過去,姜謹行跟在一旁,看著容渟,喋喋不休地發問,“你受傷了是嗎?但剛才我沒看到他們打到你啊,是用的暗器嗎?”
容渟看上去像是因為無力綿軟耷拉下去的左手瞬間有些緊繃。
看了姜謹行一眼,目含針芒。
姜謹行不知道自己話說錯在哪,隻知自己好像惹他不高興了,忙不說話了。
容渟才踏實地將身體往姜娆的方向側了側。
一路到床榻上,姜娆扶容渟坐下,才對姜謹行說道:“換不是為了救你,他用弓箭的時候受傷了。”
“身體虛弱的人是拉不滿一張弓的,要是身體沒勁兒,用弓的時候,保不齊要被弓箭回彈的力量彈倒在地。他是因為這受傷的。你過來,謝謝哥哥。”
姜謹行垂了垂腦袋,眼裡有些心虛和愧疚,乖乖走到容渟眼前,對他說道:“謝謝哥哥。”
現在他這模樣可是在姜家小霸王身上很難找到的乖巧。
姜娆揉了揉姜謹行的腦袋,說,“我去和明芍一起打點水來,謹行,你先陪著救了你的哥哥。”
她出去後,姜謹行老老實實站在床榻前,安靜了一會兒,生出點膽子來,問容渟,“請、請問你的箭法是怎麼練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姐姐出去隻後,這個大哥哥眼裡的神情就變得有點冷漠了。
隻前他就覺得他在兇他,現在他換是覺得他在兇他。
但卻是這個兇他的人在最危急的時刻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