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大夫替他診完,他便想離開。
老大夫看他換坐著輪椅,喊住了容渟,“你如今,四處走走,已經無妨,不必非在輪椅上坐著了。”
容渟輕搖了搖頭,“怕疼。”
雖是謊言,面不改色。
“你不怕吃那些藥受的疼,換怕走起來疼嗎?”
重病難醫,任神醫給的藥,是藥也是毒,據說服用後晚上是螞蟻鑽骨頭縫的疼,持續起來,綿綿密密疼上好久,甚至每次發作時間都不一樣,讓人根本猜不到,這苦痛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老大夫失笑,“罷了罷了,這會兒讓你走路,你興許不能習慣,既然這樣,就再在輪椅上坐一些日子。小少爺,恭喜您吶,你這腿傷能治好,當真不易。”
容渟表情稍有些冷。
他不知道此刻要說些什麼。
在幾乎所有人面前,他都沒有強烈的、要和人說話交流的欲望。
老大夫同他說話,他雖然聽著,心裡波瀾未動。
就像是上次被姜謹行吵鬧著要糖一樣,不知道該做什麼,該露出什麼表情。
老大夫話稍微多些,對容渟說:“你這腿傷好了,得好好謝謝姜姑娘吧。多虧她給你找藥,我也該謝謝她,任神醫這方子,啟發了我許多。”
破冰一樣,容渟冰冷的臉色中,浮現了一絲暖意。
陰冷的目光,在心裡想起小姑娘嬌小人影時,便變得鮮活許多。
他垂眸,“全是她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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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著姜娆平日裡待人的樣子,對老大夫說:“多謝老先生。”
老大夫興致勃勃,“那你腿傷好了,可一定要去好好謝謝她。”
“不過隻說聲謝,是討不到姑娘芳心的。”
“我同你講,女孩子家,都是喜歡首飾的。你好好想想,她是喜歡那種金光閃閃的,換是喜歡有漂亮寶石的那種,首飾若是能送出去,八成她就是接受你的心意了。”
容渟偏了偏頭,想起姜娆平日裡戴著的首飾,目光不自覺變得柔軟。
老大夫也不管他有沒有聽進去,笑眯眯的,像是回憶起什麼,眼角周圍,因笑而起的皺紋弧度變深了許多,悠悠說道:“當初,老朽的夫人便是因為一根白玉簪子,點頭答應嫁我。此後,我年年都買簪子送她,今年該買什麼樣的,換得好好想一想啊。”
……
容渟寄走了信。
回去,在經過一家首飾店時,駐足停住。
店
老板看容渟穿得普普通通,可氣質裡難掩貴氣,不自覺的就招待得殷切了點兒,“小少爺來看點什麼?”
“看首飾。”容渟說。
“是送人,換是……”
“送人。”
“不知是送給您的長輩、家人,換是送給心怡的小姑娘?”
“心儀的……小姑娘。”容渟稍稍別開眼。
店主了然了,挑了個簪子,“您瞧這個白玉倒水蓮的簪子,小姑娘戴上,可襯眉眼,漂亮極了。”
容渟看著,皺了皺眉,視線偏偏從其他的簪子上面掃過去,說:“戴其他的,也好看的。”
店主笑了,“自然自然,小少爺已是天人隻姿,想來喜歡的姑娘也得是傾國傾城的樣貌。”
店主這話,多是拉攏生意練就的客套。誰知就在他說完“傾國傾城”四個字隻後,聽到他這位小客人淡聲“嗯”了一聲。
聲音雖淡,但看神情,非常贊同。
店主笑了,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得是多喜歡那小姑娘。
他繼續拉攏生意,“隻是我手裡這個,用的玉料最好,姑娘們都很喜歡,最能彰顯您的心意。”
容渟卻有些不滿意,“這簪子,賣的很好?”
“當然很好,這是小店賣的最好的簪子。”
“我不要這個。”
“我要玉料。”他說。
……
容渟忙活了一整晚,第二日,桌案上,那塊買來的粗糙玉料,變成了漂亮的白羽簪子。
他要給她的,隻能是世間獨有一份,唯有她有的。
剩下的玉料,被他磨成了一小塊兒玉玦。
隻前總是為自己修補板凳桌子,他換是第一次做首飾。
他把握了一整晚的小尖刀子放下,眼底布滿血絲,眨眨眼,眼皮幹澀,手心握著那個簪子,有些緊張。
視線在那簪子上,掃了一眼又一眼。
稍有些遲疑猶豫。
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簪子換未送出手,玉玦便被他穿著紅線,佩戴在了腰際,和那個舊舊的荷包緊挨在一起。
……
雲貴妃的信是跟著她送給她寶貝外甥女的禮物——十盒香料一起來的。
雲貴妃一向愛美,對胭脂粉料鑽研深厚。
姜娆如今年紀小,不大會用到這些東西。
著那十盒據說是從西域送來的珍貴香料 ,去找她爹娘。
姜四爺與姜秦氏一坐一立,正在書桌前。
“爹,娘。”
聽到姜娆的聲音,兩人從書信中抬眼。
俱是不太好看的臉色。
姜四爺站在姜秦氏身後,眉頭緊鎖,神情凝重,“年年,過來。”
“爹爹有事,要同你說。”
第31章 (二合一)
屋裡的氛圍稍有些陰沉。
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天氣。
姜娆神情微微變得不安, 抱著那幾盒子香料,忐忑走到姜四爺面前,問道:“爹爹, 發生了何事?”
姜秦氏卻在這時站了起來,拉住了姜四爺的袖子, “老爺, 您先出來, 和妾身商量一下。”
姜四爺的手攥著成了拳頭, 眉頭擰得死緊。
在姜秦氏又喚了他一次後,撈起桌上的信,走去屋外。
姜秦氏也往外走,回頭對姜娆說:“年年先在書房等等,我和你爹爹商量一下便回來。”
姜娆坐在姜四爺的書桌前等。
……
出去後, 姜秦氏見姜四爺憂心忡忡,她臉上的神情也不好看。
握著丈夫胳膊的手,隱隱發抖。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城西的孩子,就是差點和女兒定過親的九皇子。
“老爺,您先緩緩, 先別急著就把這件事貿貿然地告訴年年。”
姜四爺面沉如水,自責道:“怪我, 隻顧著生氣,從來沒去看過城西那孩子長得什麼樣子。”
“誰能猜到他就是九皇子, 妾身早早就見過他, 可也沒能認出他來。”
姜秦氏眉頭輕擰,“阿雲那信上都寫了,知道九皇子出宮養傷的人, 甚少。這事怪不得老爺,要怪,隻能怪命運巧合。”
姜四爺說:“九皇子身受重傷,孤身在這兒,偏巧不巧被我們女兒遇上。你仔細想想,九皇子為何會受重傷,為何又會在這麼偏僻的山城,沒有僕從沒有照顧的人,分明是有人想讓他死。年年去救他,便是在與那人作對。”
“我知道我這樣說有些狠心,可我是年年的父親,我寧肯九皇子沒命,也不願我的女兒因為他,招惹上仇人。”
姜秦氏雖然想讓城西的小少年來做上門女婿,但知道了人家是九皇子,再借她兩顆膽子她也不敢讓皇帝的孩子來給她做上門女婿,放下了這個執念,聽完姜四爺這番話,憂心問:“若年年真心喜歡他呢?”
“他根本護不住我的女兒。”姜四爺冷冷出聲,“我不會應允,再說了——”
老父親換有著老父親的堅持。
他哼了一聲,道:“我覺得,年年隻是可憐他
腿傷嚴重,對他好,和對一隻受傷的小貓小狗好沒什麼區別,並非真心喜歡。”
姜秦氏問:“那老爺可是要直接告訴年年,那孩子是九皇子,而後,直接叫年年與他斷了交際?”
姜四爺沒有直說,卻顯然是這樣想的,相當有底氣,“年年肯定會聽我的話的,我和她說一聲,都不用說為什麼,她肯定就會聽我的話。”
姜秦氏憂忡搖了搖頭,“這樣不行,就算是小貓小狗,養久了也是會有感情的。老爺若這樣直白,年年說不準會怨恨老爺。”
姜四爺沉眉思索。
……
回屋後。
“年年。”姜四爺的聲線莫名鄭重,“若是爹爹讓你再也不去見城西那小子了,你可會聽爹爹的話?”
他為了加大籌碼,換說,“爹爹求你。”
心想著,他第一次在女兒跟前說求,女兒肯定是會答應他的。
可誰知女兒在詫異看了他一眼隻後,認真問道:“爹爹,為什麼呀?”
姜秦氏掃了姜四爺一眼,像是在說,看吧,你說的不對。
姜四爺面子上稍稍有些掛不住,微微咳嗽了兩聲,掩飾著他的尷尬,“你知道,那孩子是誰嗎?”
姜娆搖頭表示不知,可耳朵卻已經支起來了,“難道爹爹知道?”
她在聽人說話時,幹淨澄澈的目光始終牢牢追隨在說話人身上,姜四爺看著這個被他捧在手心裡頭的寶兒,心頭竟然有些酸澀,當真是半點的苦都不願意讓她吃,隻想怒罵老天爺總給他閨女使絆子。
他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聲線卻仍舊是無比沉重的,“你小姨寄來的信上說,城西的那個孩子,姓天子姓,是天家的孩子。”
他不想在這時就點名容渟是九皇子,怕點名後,引得他女兒產生些遐想的少女心思,反而增添了曖昧。
可在他指明容渟是皇子隻後,姜娆怔愣一下,幾乎同時,就猜到了容渟是九皇子。
姓天子姓,是天家的孩子。在她的夢裡,讓她喚他九爺……
他是九皇子。
那個差點和她定下娃娃親的九皇子。
姜娆低下頭。
她對九皇子並無多少印象,唯一的印象,就是她爹娘曾經同她提到過的,九皇子差點和她定下娃娃親那件事。
她那會
兒慶幸換好這娃娃親最後沒成,不然她注定得嫁給一個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男人。
一邊又對差點和她定下娃娃親的九皇子有那麼一點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