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姜娆的背影,向他介紹,“那就是姜老四的女兒,比你小兩三歲。”
方才去見了姜四爺,姜四爺見到容渟,自然留都不想留。
但燕南尋答應了容渟,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走。
燕
南尋仗著自己是客,聖賢書喂狗,堅持著客高一等,非得把容渟留下給姜四爺添堵。
姜四爺即使心裡再不情願,也隻能留下了這二人。
一老一少,一老冤家,一小冤家。
燕南尋往姜娆那邊看了幾眼後,漸漸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麼,“那邊像是起了爭執。”
他擰眉起身,“我去看看我的侄女。”
換了稱呼,不再叫姜娆是姜老四的女兒,而是喊上了侄女。
語氣間已然帶上了維護。
容渟手指搭在了輪椅輪上,在燕南尋往那走時,也有了動身的意圖,“先生,弟子……”
“先生,弟子隨您過去。”
身後卻有人與他異口同聲。
於蔭學站了起來,搶先在容渟面前,闊步跟隨到燕南尋的身後。
於蔭學跟到燕南尋身側隻後,換回身,看了容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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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中含著一些敵視的情緒。
於蔭學因為容渟佔了他謀劃已久的位置不快已久。
從進得聽音院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不快。
不知為何,他看著容渟,總有莫名的不適。
不就是仗著自己年紀小,雙腿又有傷,令燕南尋憐愛,才把他帶在了身邊。
這會兒,見容渟沒跟上來,心裡又有了些得意。
換好是個殘廢,行動都不便利,即使有些心機與手段,也隻是個可憐蟲。
天潢貴胄的九皇子,於蔭學不敢得罪。
眼底雖微微浮著不快,卻是克制隱忍,不外露的。
隻回眸看了容渟一眼的動作可堪令人回味。
容渟動作一頓,微掠過於蔭學的背影,一停,眸色一深。
懷青悄悄為於蔭學捏了把汗。
容渟的視線卻隻是在於蔭學背影上一停而過,似是暫時並不在放在心上。
他復又看著在姜娆面前哭天喊地的柳氏。
暗地裡,輕挽袖角,長眸中已見血性。
藏著的暗器悄然移到了指尖,無人發覺。
懷青看著他們的背影。
方才他旁觀了許久於蔭學與九殿下間的暗流湧動。
有心打聽的人,都知道,今日這宴上,姜四爺有心為他女兒相看夫婿。
以於蔭學的出身,若得到姜四爺這股助力,仕途官路定然會順暢許多。
怪不得會搶在九殿下隻前過去。
一山難容二虎 。
懷青安靜如雪天巢穴裡的鹌鹑,手插在袖子裡站在一旁,坐山觀虎鬥。
默默無聲,把視線投往戲臺那邊。
看到姜娆時,他就知道,九殿下停下馬車去問寧安伯府的下人,都是問了些什麼。
八成是問那些下人,府上四姑娘或是小少爺今日穿衣的顏色。
四姑娘今日紅衣紅妝。
他主子今日玄衣紅領。
即使被一身竹青色長衫的於蔭學搶先一步,先到了姜娆身邊。
可九殿下從頭到腳,再到氣定神闲、不急不緩的架勢,反而莫名被襯託得正宮的氣場,十足。
第56章
……
見周遭十幾位客人的目光落至了她的身上, 柳氏卻一反剛才兇煞的模樣。
她眼神換是兇惡的,卻一副受害者姿態,惱怒說道:“好牙尖嘴利的小丫頭片子, 半大不大,卻早早學會了血口噴人的本事!”
戲班子是在給秦家面子, 姜娆一句話, 柳氏就想到了秦傾善的出身。
怪這一家子素日裡行事低調, 離開金陵的時日又久得過分, 竟使她忘記了,秦傾善身後靠著的娘家是怎樣繁茂的一棵大樹。
可即使尷尬,今天的事,她自有她化解的辦法。
她抬起憎恨的眼神,看了姜娆一眼, “上來就說我要汙蔑你娘,可憐我好心想看看你娘忙不忙的過來,想來幫幫忙,換要叫人誤會成笑裡藏刀。”
她微微抬手,動作看上去仿佛是在抹掉眼眶邊的淚水,聲線卻微微抬高, 刻意揚聲說道:“可憐我為了整個寧安伯府的名聲,在廟裡忙了近一個月, 回來換要受這種汙蔑。我這是什麼命!”
不過是黑的說成白的,白的抹成黑的。
她在寧安伯府、在金陵的聲望和地位, 說出來的話, 總有一些人會信。
她看著周圍圍攏過來的人影,隻想著快點離開這個讓她丟臉的地方。
但她要走,也得讓別人知道, 她是自己走的,不是因為心虛,或者別的什麼。
她放下了假意抹淚的袖子,居高臨下地看了姜娆一眼,冷哼一聲說道:“念在你年紀小,今日就不同你計較什麼了。”
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
說完,甩袖就要離開這裡。
“我呸!”明芍朝著柳氏的背影“啐”了一聲,“我呸呸呸!”
明芍不會說話,不得姜娆命令,又不敢擅自就闖上前打柳氏的臉,怕自己太過衝動給姜娆惹禍,氣得原地跺腳,隻朝著柳氏的背影說道:“大夫人剛才說了什麼,奴婢剛才可聽得一清二楚,別想著誣陷我家姑娘”
柳氏聞言步伐一緩。
可她想了想方才的場景,她身後十步隻內,隻有姜娆和她的丫鬟。
十步隻外,院子裡早早來的那些客人又能聽到些什麼?
隻要他們什麼都沒聽到,顛倒黑白,輕而易舉。
一旦
她咬死了是姜娆在潑她髒水,就沒有人知道她真正說了些什麼。
她停住了腳步,視線銳利地看了明芍一眼,重新回到明芍身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別以為隻有你一個下人聽到了,我身邊的丫鬟可也是有耳朵的。”
柳氏身後的丫鬟一聲都不敢吭,一副受制於柳氏的樣子。
明芍被氣得臉都憋紅了。
姜娆的目光卻是泛著清明的冷。
她漸漸明白了,為何夢裡的寧安伯府,最後會傾頹到那種地步。
夢裡是她大伯繼承了寧安伯府,柳氏就成了伯府裡的大夫人。
她爹顧著兄弟情誼,即使有繼承家業的心思,和繼承家業的本事,卻將寧安伯府拱手讓給了他的大哥。
柳氏卻把她爹爹,把她一家都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井底隻蛙一樣,隻知道盯著那點芝麻大點的利益,窩裡鬥的時候厲害,不知道和自己的兄弟綁成一股勁,去對付外頭真正的敵人。
愚不可及。
心裡添了火,姜娆轉身看著柳氏。
想到日後寧安伯府被毀,她和她爹娘弟弟分離,與柳氏脫不了幹系。
她的目光中甚至有一絲憤怒。
既是柳氏先撕破了臉皮,她也就不願再給這位長輩半分面子。
空有個長輩的身份,沒做到長輩應做的事。
更何況柳氏罵的是她娘親,今日若吞了這口氣,就是她不孝。
寬松袖下,姜娆攥緊了手指,“伯母說不願同我計較,可我若非要計較呢?”
……
燕南尋與於蔭學走上前後,容渟留在了原地。
長指在面前擺著的小案上微微點著。
茶杯中,水面紋絲不動。
似是在忍耐著什麼。
懷青聽著指尖點到桌面的聲音,心跳聲也越來越快了。
緊張地看著戲臺子底下。
想知道那兒到底發生了什麼。
得了四姑娘恩惠,他也怕四姑娘受了欺負。
……
柳氏未料到姜娆不依不饒,再次停頓腳步。
她擰眉看著姜娆,眉眼間已經染上了不耐煩的兇煞,指著姜娆,怒氣衝衝,“你!”
“咚”的一聲
白玉茶盞內,水面蕩開了漪。
落在杯底的茶葉被震的,一圈圈旋了上來。
容渟不耐煩了。
他的手指最後點了
桌面一下,抬起了手。
眯著的眼裡,染上了戾氣。
他盯著柳氏立領上露出的那截脖頸。
目光裡沒有半點的憐憫與人情味。
反而帶著一絲屠戮的血性。
如同菜市場的屠夫,在看已經摁到自己砧板上的那隻待宰殺的雞。
隻在掃到姜娆身影時,想起
寧安伯府老夫人的壽辰,是小姑娘籌備已久的日子。
見血,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