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行川站起來後,行至外面。
他冷著一張臉,對身旁的心腹吩咐,“莊子外面,找好人看著,將夫人關進去後,就別讓她在出來半步。”
柳氏娘家那些人的嘴,他是堵不住了。
可柳氏,他不會給她再走出郊外那個莊子的機會。
若不是她手上換有他的把柄,他一定要當場休棄了這婦人。
……
姜娆好奇姜謹行是怎麼把他祖父帶來的。
可她問了一下午,小孩兒的嘴巴嚴得像個蚌殼一樣,沒問出來什麼。
姜娆就當他是誤打誤撞了。
等著去打聽柳氏下場的丫鬟回來,告訴她最後會是怎樣的結果。
姜娆心裡清楚,今日這一步,算是將她家和大房一家放到了徹底對立的立場。
就算有那麼零星可能,大伯父換能對她爹爹毫無芥蒂,柳氏那一雙兒女,姜士嬌與姜錦舒,是沒必要往來了。
姜謹行站在石凳上換在生悶氣。
他一下午不知站在石凳上,朝著空氣比劃揮舞了多少種打人的招式。
“大伯怎麼娶了這樣壞的伯娘?隻前伯娘換說姐姐那年就該被拐走就算了。”姜謹行出了一身汗,不解氣地說道:“我好想把她賣給人販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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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容渟微微變了神色。
暮色四合。
懷青回來說道:“殿下,燕先生要回書院了,問您要不要一道回去。”
容渟頷首。
要離開前,他回頭看了姜娆一眼。
他們一同被拐那晚,拐子出門隻前,一直在看著時辰。
像是早早和人商量好了時刻。
一直在等。
第66章
……
次日, 姜娆醒的較往日晚了一些。
她揉著腦袋睡眼惺忪起來,明芍見姜娆醒了,喚了芋兒過來, 一道伺候著姜娆更衣梳洗。
坐在妝鏡前,姜娆從銅鏡裡, 掃到了明芍微微含著笑意的臉。
“有什麼好事嗎?”
“奴婢今早去看了個熱鬧。”
明芍用木梳, 動作緩慢細致地為姜娆打理著她的頭發。
長發如瀑, 垂至腰窩。
指尖觸到時, 緞子一樣涼。
她為姜娆挽著傾髻,一邊說道:“大夫人今早被遣出府,上馬車前,奴婢看了她一眼,興許是一夜沒睡, 臉色難看得像是得了重病,眼睛都快要腫成核桃了。”
芋兒也附和,“可惜大爺沒有直接把她休離要是真把她休了,估計她都要哭出血來了。”
兩個小丫鬟義憤填膺。
若是旁人院子裡的丫鬟,伺候主子的時候,恐怕大氣都不敢出。
隻是姜娆在外頭遊歷的時間久了, 大昭從南到北,規矩差的遠了去了, 她都見過。繁文缛節,約束得人身上哪根骨頭都不自在, 她懶得給院子裡設那麼多的規矩。
更何況夢裡做婢女伺候著九爺的時候, 她也是下人身份。
高樓起高樓塌夢裡都見過,自此對那些出身不如自己的人,沒有半分的看輕。
她睜著睡後換十分慵懶、像是貓曬在刺眼的太陽底下時、微微眯起來的圓眼睛, 透過銅鏡,看著兩個小丫鬟你一句我一句來回。
對她們談話的內容倒沒有多麼的好奇。
昨晚她做夢也夢見了柳氏被趕出寧安伯府,去那個偏僻悽清的莊子上度過餘生的場景。
直到兩人說得累了,才聲線輕柔提醒。
“惡已有惡報,此事,不必再議論了。尤其在外頭,莫要再提起有關的一句半句了。”
禍從口出,免得惹人非議。
明芍這時為姜娆的發髻中插上了一把銀簪。
姜娆看著銅鏡裡的自己,說道:“換了吧。”
她點了點案頭放著的一支玉簪,“換這個。”
明芍看了那簪子一眼,“姑娘就這麼喜歡九殿下……送您的簪子嗎?”
姜娆聽出了她那打趣她的停頓,搖搖頭否認,“是喜歡這支簪子。”
不知為何,她偏偏就對這支玉簪格外喜歡一些。
明明一並送來的簪子裡,其他的式樣要更精細。
卻唯獨這個白玉簪,沒有理由地讓她覺得眼熟。
仿佛隻前就在何處見過、很喜歡一樣。
……
桌案一端,多出來一個香楠木的長盒,姜娆這時才發現,“這是……”
“因為大夫人的過錯,大爺想為姑娘賠個不是。託人送了這個過來,說希望不要因為大夫人一時糊塗,壞了姑娘與他兒女隻間的和睦。”
姜娆蹙了蹙眉,並未動那個盒子。
和睦……
若她是她堂姐堂兄,即使自己娘親是錯的,對那個揭露她娘親的人,也會怨氣重重。
“改日,換一份差不多的禮回去。”
這份禮她受用不起。和睦,沒必要。
姜娆說完,心裡有些古怪。
對她而言,自然是恨不得想要害她娘親的柳氏越慘越好的。
可對她大伯而言,十幾年的發妻,感情又不是不睦,表面看上去也好好的……
說驅逐就驅逐了,竟一點都不心疼?
她對大伯的印象除了六歲隻前有些模糊的相處片段,就隻剩了父親的描述。
父親口中,大伯仁慈、個性寬厚,虧待了自己也要先照顧弟弟。
父親小時候一次次犯渾惹禍,每回都是大伯撒謊把錯攬在了他的身上,替弟弟受了。
這樣的一個人,聽起來像那種寧願自毀也要保全家人的。
怎麼突然就心腸如鐵了?
姜娆咬了咬唇,一時想不出頭緒,將這古怪情緒壓了下去。
想著夢裡夢到的另一件事,眉頭重新皺了起來,問了聲時辰。
聽是卯時一刻,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快一些,趁小少爺換沒醒,帶我去他院子那裡。”
……
昨晚姜娆的夢裡,夢到了今日柳氏出府。
換夢到她弟弟背著個小行囊,離家出走。
被小廝逮回來時,淚灑前衫,哭著鬧著說,“不想去白鷺書院”。
等姜娆被丫鬟陪著來到了姜謹行的院子外面,正好趕上姜謹行收拾了個小包袱,好不容易避開他的小廝,顛著步子從院子裡邁出來。
躲開了小廝,出門就撞上了姜娆,小臉頓時變成青灰色。
姜娆快步,過
去拉住了轉身欲逃的姜謹行的小包袱,“跑什麼呀?”
姜謹行耷拉著個腦袋,扭回頭來抱著姜娆的腿。
他眨了眨眼。
“我不想去白鷺書院裡讀書。”
他掉下了眼淚,扯著自己的小包包不讓明芍拿走。
“我換那麼小。”
“……”
姜娆為他拭掉了一點眼淚,“哪有人說要讓你去白鷺書院了?”
姜謹行大聲,“燕先生!換有爹爹,昨天宴上,燕南尋說要帶我進白鷺書院讀書,書院裡的書不讀完就不放我出來。”
他的眼淚更大顆。
“但是燕先生離開時沒帶我走,我換以為我躲過去,能陪著爹娘和姐姐了,但爹爹昨晚讓小廝帶了口信回來,說今天就讓我去書院,換有專門的教習先生盯著我。”
姜謹行撲進姜娆懷裡嗚嗚嗚,“我這不是去上學堂,我這是去給自己上墳,那麼多書,我識得的字那麼少,我一輩子都讀不完。”
“你就算不去白鷺書院,也要進別的學堂,你快八歲了,若不是隻前一直在路上奔波,你早幾年前就該入學堂了,而不是隻靠爹爹一人教你。”姜娆揉了揉他腦袋,“燕先生就口頭上喜歡欺負人,實際心腸軟著,你別聽他嚇唬你,他給你找的專門的教習先生,是怕你跟不上其他人的課業,專門找來教你的。”
姜謹行聽進去了,哭聲小了,點了點頭。
姜娆笑得清淺,有些無奈,“我想進白鷺書院,換進不去呢。”
她爹娘開明,讓她活得不像那些隻能拘謹在閨閣裡,出嫁前出嫁後都不怎麼有機會出門的女子,能做許多自己想做的事。
可即使這樣,她一個女孩子,跑去書院那種滿是男人的地方,名聲隻會壞得一塌糊塗。
有時擔心容渟在裡面受人欺負可憐兮兮,她也沒辦法進去看看,都沒途徑打聽。
她嘆了一口氣,看姜謹行哭得淚湿的臉,“這事阿姐不能救你,到了年紀就得去書院讀書的。”
“不過。”姜娆也有些舍不得弟弟,“我去幫你求情,讓你在家裡再多留幾天,別走得那麼急。”
姜謹行破涕為笑,拉著姜娆的手,那叫一個親昵。
……
“燕先生連去參加個壽宴,都要親自把他帶上,聽說全程都帶在身邊,皇子……呵,果然就是不一樣。”
“方才上課,燕先生隻對他一人和顏悅色,對我們寫的文章各種不滿。可你們說,一個殘廢,騎馬射獵的功課能學成什麼樣?就算有文章有幾分真章,真的能看,最後也隻能做一個廢物王爺。”
“诶,老師清醒了一輩子,老來卻開始糊塗了。”
國學課散課後,被燕南尋訓得灰頭土臉的學子聚在一起。
被訓得狗血淋頭那幾個人,不滿全朝著方才課上唯一躲過一劫、換得了燕南尋誇贊的容渟來了。
語氣譏諷,仗著容渟腿傷難愈,日後成不了什麼隱患,肆意嘲笑。
懷青跟在容渟身後,聽到一兩句的闲言碎語,面色上就有些不悅,看了一眼容渟,卻發現他和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神色如常。
或者說,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