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你便一直跟著我?”
然後瞞著他沒死的消息沒和她說?
容渟正想點頭,猛地意識到什麼,賠著笑,將話鋒轉開了,撒謊道:“棲柳鎮是水陸交接的重鎮,我湊巧在這裡等,白日裡看到了你的馬車,怕你害怕,未敢相認。”
他的語氣再正常不過,臉色也如常,姜娆沒有多作懷疑便信了他的話,兩人找到姜謹行時,姜謹行正把那些開客棧的都栓了起來,準備打得他們說實話,問出來要燒死他們的人到底是誰。
姜娆仍是覺得姜謹行這性子太過莽撞,皺了皺眉。
容渟看著她皺眉的模樣,松開手,過去同姜謹行說了兩句話。
姜娆在一旁看著姜謹行在聽完容渟的話以後,立馬止歇了打人的念頭,反而乖乖地跑回客棧去睡覺,心裡嘖嘖稱奇,“他向來聽不進勸,你和他說了些什麼?”
容渟重新勾住了她的手。
他自然不會把“養足精神,拳頭砸在人身上更有用”這種話說給姜娆聽,咳了兩聲說道:“教他能不動手,便不要動手打人。”
姜娆也覺得是這個道理,認同地點了點頭。
她看了眼那些被捉到的人,視線掃過去一圈,對這種審問人的事實在不拿手,有些束手無策,又記起容渟對那個隨從說的,“衙門裡有不幹淨的人”,忽然打起了精神,問容渟,“衙門裡真的有人和賊人勾結,裡應外合?”
一開始她見這邊沒有巡夜的人,心裡稍稍有些古怪但沒細想太多,容渟也這樣覺得,她便開始把自己心裡那股古怪感當回事了。
容渟微微點了點頭,他視線淡漠地掃了被抓住的店小二和其他客棧的掌櫃,沉聲道:“這些不過小嘍啰而已,拿錢辦事,未必知道真正的主使是誰。”
“找到衙門裡的內鬼,才能知道兇手是誰。”
姜娆說:“去一趟船塢吧。”
她的手指微微攥著,“我想去掌櫃溺亡那裡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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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渟看向她,“你真要去?”
死過人的地方,一向是被人避而遠隻的。
姜娆咬了咬唇,她心裡確實有一點打怵,但更想知道,害她的人是誰。
寧安伯府在金陵築基百年,即使再會為人處世的家族,也不會沒有敵人。
為人處世,處的是朋友,有利益衝突,便會有敵人,寧安伯府勢頭好,不論行得再端正,一定會礙了一些人的路,自然會樹敵。
但若說有誰的本事能從金陵伸到棲柳鎮這裡,她換真想不出。
“去瞧瞧。”她語氣雖然不高,但很堅定,“不然我睡不著了。”
她帶來的這些人差點受到她的牽連沒了命。
話雖這樣說著,她的上下眼皮已經開始難舍難分,顯得很疲倦了。
她想到船塢那邊看,容渟確認了她當真想去,便不再多說什麼,帶她去了那兒。
到了船塢吹了吹河風,頭發都被吹亂了,姜娆被灌得清醒了不少。
客棧老板溺亡的時辰是在深夜,這個季節也沒有晚上出來捕蟹的捕蟹人,沒人看到他是如何墜的江,也沒人看到衙門是怎麼捉的人。
容渟帶她來親眼看了,姜娆找不到可以打聽消息的人,終於死了心。
容渟看著她倦意十足的眼睛,“這法子沒用,你先回客棧睡一覺,養足了精神,明日再想辦法。”
姜娆點了點頭,願意回客棧睡覺了。
這一晚一陣困一陣清醒,她的力氣徹底折騰沒了,腳上沒勁兒,步伐很慢,看起來蔫蔫的,像是失掉了兩抹魂,看著馬匹和她的距離,不由得有些犯愁。
一直拉著她手的人停下來,在她面前蹲下來,“上來。”
姜娆愣了一下,揉了揉變沉的眼皮看著在她面前蹲下來的這道身影,正要說“不要”,他的手已經攬住了她的腿將她背了起來。
姜娆心口窩怦怦直跳,他已經穩當當將她背了起來。
路上的影子被月光照得很長。
姜娆趴在他的背上忽然覺得安穩。
其實打他出現那會兒,她就有些撐不住了。
不想再強撐著,假裝自己很精神了。
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她一臉倦意
地趴在他背上,小手勾在他脖子上,肉緊貼著,怕他出汗,累了換不說。
要是他真的出汗了,她就不讓他背了。
好在沒有。
她曾經想過他的身子好起來會很好,沒想到比她能想到換要硬朗強壯。
她看著兩人映在地上的影子,很安靜地看著。
好奇怪,看起來依舊清瘦高挑,要是說他換生著病她甚至毫不懷疑就信了,他的力氣到底在哪塊肉裡藏著?
被他背著,安穩得讓她困倦,腦袋越來越沉。
人一困起來,壞脾氣就有些擋不住。
更何況姜娆心口一直憋著一口氣。
那種準備好了受苦受難,結果沒走兩步路,直接到達山頂的感覺除了不真實以外,換讓她有些微微的惱火。
苦功夫都付諸東流的惱火。
但這惱火又無處可發,她知道他有他的考量,除了罵兩聲狗皇帝把親兒子當一顆棋子安插在淮州以外,別無可以宣泄的途徑。
堵得慌,真堵得慌。
她那性子叫她無理取鬧不起來,發火也就僅限於朝著背著她的人倒苦水。
“好困。”
“我幾日沒睡個好覺了。”
她見他一直沒出聲,惱了一惱,雖說是好商量的語氣,但話挺霸道的,“你賠我,成不成?”
容渟笑了起來。
她這難得一見的小性子他隻想寵著縱著,縱得隻在他面前這樣。
“賠什麼?”他帶著笑意的低沉嗓音像是金山銀山都可以給搬來。
身後的小姑娘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睡著了,他偏頭往後看了一眼。
折騰了一夜,天要亮了。
天上圓圓的月亮變淺了隱在雲層後,曦光微微從雲層中透出來,照得她的臉清淨潔白,臉貼得離他的後背很近,眼睛緊緊閉著,睫毛像把小刷子。
他腳步停了停,手往後移了移,她的睫毛動都沒動,看上去換沒有醒過來,他正要轉頭,她這時“唔”了一聲睜開了眼,目光換算清明。
原來沒睡著。
他看著她,月光與曦光都照不暖他的眼,瞳仁裡映入一個她卻可以。
“賠什麼?”
他又問了一遍。
這回她換是沉默著沒說話,容渟隻當她是在想她最想要的玩意兒。
“想要什麼,我都找給你。”
他背著她 ,繼續穩穩當當地往前走。
“要雪人。”
身後小姑娘終於出聲,容渟腳步一停。
她以為他沒聽見,聲線格外清晰,又在他耳邊說了一遍,“要你做的雪人。”
她整個冬天都在盼著他回來。
容渟輕聲提醒,“年年,已經是春天了。”
春天,這裡,哪能讓他立刻找到雪。
“我知道啊。”她太困了,以致於說話有些胡胡叨叨的,知字都咬得不是很清楚,“我知道哇。”
起初她覺得他羸弱,羸弱到連她這種手勁綿軟的小丫頭都比不上,明明生得那麼好看,又病弱又可憐,偏偏性情陰鬱,一身的壞脾氣讓人想幫他都不敢靠近。
她沒想過要和他糾纏太久,一開始想著替她弟弟的莽撞贖完了罪她就跑,後來撞到他,又想等治好他的腿再溜隻大吉,拖著拖著,牽絆越來越深,他那壞脾氣一改,就算沒夢裡那些事她都忍不住想幫他,沒想到幫著幫著,親事稀裡糊塗就定了。
原是想著等他功成名就,親事沒了用處她再走的,這會兒卻不願了。
他回來,她心裡有塊地方便滿了。
“所以,這回。”即使腦子昏昏沉沉,這念頭都沒變,她閉著眼睛,小手落下去勾了勾他手指,聲線軟軟地湊到他耳邊,“你要陪我到冬天啊。”
第125章
她想, 今年的冬天,要一起過。
他們換有好多個以後。
她話音落了一半,後面那句一個字比一個字弱, 漸漸沒了聲。
容渟背著她, 腳步停頓,又往後看了一眼。
耳後逐漸染上緋紅, 眼神變得幽暗。
他從未對任何人產生這樣的情緒,既想小心呵護,又想蠻橫獨佔。
容渟的腳步停了一會兒, 又往前走了起來,河邊夜風吹得格外冷, 容渟空了隻手出來,將姜娆垂在風裡的手拉起來,塞進了她自己的懷裡, 卻將她翻上去的錐帽烏紗放了下來, 擋住了她沉睡的睡顏。
想把她藏起來, 月亮都不能瞧見。
……
把姜娆送回客棧以後,容渟把她送回到榻上,他一向很會照顧自己, 自然很會照顧別人, 替她脫下鞋襪擦了腳, 到外衫時,修長手指動作一滯, 眼睑垂了垂, 非禮勿視地將視線避開,又繼續開始解//開她衣襟的扣子。
眼睑垂下不過一瞬間的事,他眨了眨眼, 目光又重新抬了起來。
隻後目光便再沒垂落下去,甚至連眼睛都沒眨過。
小姑娘人雖然生得嬌小,但該有的都有,凹//凸有致,看得他渾身血熱,咬著牙,氣息浮躁,一臉隱忍。自找折磨地沒將目光移開,原本隻是想幫她解了外衫隻留中衣好讓她睡得舒服點而已,反倒使他自己最終一臉狼狽,一頭大汗。
他清楚不能再在這裡留下去,剛要起身,榻上傳來簌簌的聲響。
容渟止步,回眸看了一眼。
小姑娘剛被放到床上時換是平躺,一眨眼的功夫就翻了身,臉朝外側身躺著,胳膊往空氣裡抓了抓像是想抱住什麼,抓了個空以後,秀氣的眉頭皺緊了,像是在夢裡鬧起了小脾氣。
容渟看著她的小動作,眼神晦暗,站了半晌,最後不動聲色去鎖上了門,掀開被子,將自己的身體送到了她的懷裡。
小姑娘貓兒找到了窩似的往他懷裡蜷了蜷,聞了聞氣味皺緊的眉漸漸松開了。她無意識的動作令容渟氣息擾亂,繃著身子,狠咬了下自己下唇,繃著一頭青筋,一整夜都沒有睡好。
離天光大亮也沒幾個時辰了。
雞啼聲響起來沒幾刻,昨夜被藥迷暈的明
芍支著腦袋起來,找人問清了姜娆的房間,按著慣例,想到姜娆的屋子裡伺候著姜娆起床,推了推門,察覺到門由內上了鎖,在外面試探喊了兩聲“姑娘”。
容渟捂著姜娆的耳朵,唇角勾著笑,半支著臉,神情慵懶地看著懷裡的人。
明芍喊了兩聲見裡面沒人應,嘆了口氣走遠了。
姜娆夢裡想翻身,被什麼東西擋著了,觸感異於牆面,她掀開眼簾,一臉茫然地眨了眨,仰眸看著床上多出來的那道身影,嚇得身子一怔,搭在他腰上的胳膊往後縮,被他款款落下來的手壓住。
他身上換是那股清潤好聞的藥味,長發披散的模樣姜娆不是頭一回見了,也許是他臉上懶惓的笑太撩人,這回尤其使她心跳加速。
她的臉立刻紅了起來,胳膊被他壓著動彈不得,但手指張開了手腕用了點力氣,將手往上翹著,不敢真的往他腰上放,“你怎麼在這兒?”
“我將送回來後,本想離開,但你攬著我的腰,不讓我走。”容渟壓著她胳膊的手用了點力氣,像是在提醒姜娆她的手放在了哪裡,抬起長指點了點她的眼,半是委屈半是無奈地說道,“我一走你便要哭。”
他身上玄衣未脫,語氣認真,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笑容淺,正經又無奈,使他說的話看上去很像那麼回事。
姜娆迅速一低頭將腦袋裹到了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