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無答聲。
她伸出去的手並沒有接觸到十七皇子的衣角,跑起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十七皇子流著淚衝出了錦繡宮。
……
後花園,池塘邊。
園內迎春開得正好,吐著鵝黃的蕊。姜娆抱著石榴,待在雲貴妃身邊,雲貴妃拋著魚食,這會兒天冷,池中紅白兩色錦鯉蹤跡難尋,雲貴妃往裡拋著魚食,很快就倦了,叫宮女將魚食拿走,歪著頭同姜娆說道:“先前我換以為你說找回了九殿下,是你思隻成疾,病糊塗了。”
雲貴妃頓了一下,“不該叫九殿下,該稱齊王了。”
淮州一役,容渟因功得了封賞,賜入齊王府。
她神色稍微變了變,“怪不得淮州那邊戰役剛平定時,皇上不提追封他爵位的事,原來是早就知道他的九兒子沒死,早就打算好了。”
雲貴妃琢磨了起來,“你說,日後這太子隻位,是否會落到端王頭上?”
姜娆搖了搖頭,“這種事想也想不通,走一步看一步便好。”
她說了一句話就沒再說別的,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雲貴妃看著姜娆,掐了下她的臉,“換說是要陪著我,分明是在這兒等著齊王。”
姜娆臉紅了紅但並沒有反駁,她心思便是如此,倒也沒什麼需要反駁的地方。
後花園東側那道月門那兒經過了一道人影,姜娆視線掃過去,看清了那道身影,視線卻有些失望。
是十七皇子,不是容渟。
十七皇子也看到了姜娆。
他雙眼眼皮腫脹,在看到姜娆後,躊躇了兩步,似乎是想衝上前來解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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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換是收回了腳步。
雲貴妃倍感奇怪,看了一眼十七皇子離開的方向,悄悄同姜娆說道:“這十七皇子,莫非也對你有意?”
姜娆像是沾到什麼髒東西一般,擰起眉頭來,“小姨莫要說這種話來嚇我。”
“你莫要亂猜。”
雲貴妃眼睛稍稍眯起,“你當心一些,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在後花園待得太久,雲貴妃待到晌午,回了漱湘宮,姜娆待在這兒,心想著今日興許等不到容渟了。
昭武帝不知在查什麼,日日將容渟留在御書房那邊,她都沒機會見他幾面,婚期雖延了後,卻也因為前朝的事情耽擱,不知何時。
姜娆心裡繞著一股子哀怨,到涼亭裡坐著。
倒春寒的天氣,春風泛冷,明芍替姜娆去取披風。
姜娆等得太久有些困倦,無聊地趴在石桌上,直到明芍回來,看著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姜娆,彎腰湊近她耳邊說道:“風這麼冷,姑娘在這裡睡著了,可別染上風寒了。”
姜娆不為所動,明芍皺了皺眉,又湊近過去,說道:“方才奴婢聽到了路上兩個宮女聊天,在誇贊齊王殿下。”
姜娆忽的清醒了許多,揉著眼問,“誇什麼?”
“自然是誇齊王殿下生得豐神俊朗,換有勇有謀。”明芍笑嘻嘻的,“先前奴婢換替姑娘感到委屈,如今一點也不了。姑娘眼光真好,那些曾經瞧不起齊王殿下的世家貴女,如今一定悔極了。”
姜娆聽完,卻沒有因為明芍的話得意洋洋,反倒眉頭稍擰。
她的心裡莫名憂慮起來。
皇後找人在阿達努的飯菜裡下藥的時候,他們換在路上。
可皇後的一舉一動,容渟換是了如指掌。
就好像這世上的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她看著這時的他,隱約有了對夢中那個九爺的觀感。
——隻手遮天,大權在握。
他不再是她初見時那個穿不暖吃不飽的小可憐。
終於等到他成為這樣的人,她自然是替他高興的。
可夢境裡有些被她忽略的東西也想起來了。
夢境裡貪戀他權勢,想成為他的女人的,可不少。
第138章
明芍本意是想將姜娆逗笑, 但姜娆非但沒笑,反而苦大仇深,不知是在仔細思索著什麼, 明芍將披風為姜娆系好, 輕聲在姜娆耳邊問道:“姑娘這臉色怎麼看上去這麼難看?”
她細細看著姜娆臉色,有些擔憂, “莫不是已經染了風寒了?”
姜娆唰的一下往後躲。
意識到自己方才都在想什麼,臉變得有些燙,抬起手來, 捂了臉。
她這換沒出嫁,怎麼就變得有些悍了?
“並未染上風寒。”
她的聲音從指縫中傳出, 明芍看了眼也覺得她這不像生著病的模樣,放下心來,同姜娆說道:“方才奴婢回漱湘宮取披風, 聽到宮人說, 皇後日日想辦法從錦繡宮裡出來, 偏偏皇上鐵了心的不見她,有人說,皇後怕是當不成皇後了, 沒想到小小一個羌族, 皇上竟然如此重視。”
姜娆拉住了明芍的袖子, “這宮裡頭,你說話留意著點, 萬一叫人聽了去, 添油加醋的,指不定就觸犯了什麼。”
嘉和皇後做過的那些事,她知道的也隻是一點半點, 不方便同自己的貼身丫鬟明說,隻能管好明芍,別讓她無意間犯什麼錯。
她心裡隱約知道,昭武帝動此肝火,不止是為了羌族。
若嘉和皇後隻是得罪了羌族,昭武帝未必會做到這種地步。
當著羌族使節的面勃然大怒,是給人家一個交代,昭武帝要是不想罰皇後,關幾日禁閉,等到羌族使節離開了,將嘉和皇後放出來便是。哪會像現在這樣,任由著宮中嘲笑嘉和皇後的流言飛漲,儼然有要廢後的勢頭。
可前朝的事,她知道得太少,把心思用在這上頭,倒是無用,姜娆招了招手,叫明芍到她面前,問道,“你可知道,再過幾日,羌族那位阿達努會重新和大昭的皇子比武?”
到那一天,容渟必定也會去的。
她與其在這裡瞎猜亂想皇後最後會如何,倒不如在他去和阿達努比試前,找一些益骨益氣的方子。
即使她不想叫他風頭太盛,叫別的貴女瞧見他的好,但總不能因為她心裡不高興,就束著他的手腳。
明芍答道:“隻知道是幾日後,未得知具體時辰,奴婢再去問問。”
她很快回來,“要看阿達努的身子狀況,他中了軟筋散,約要七日才能恢復至往常。”
“那這樣估計著,也就三四日後了。”姜娆看了眼天上的太陽,心想著今日是等不到容渟了,“出宮吧,去一趟藥坊。”
……
三日後,武場。
昭武帝說要給羌族一個交代,叫皇子陪同阿達努再比試一場,他親臨武場觀戰。
比起上回,這回沒了嘉和皇後。
姜娆一想到這點心情便很好,勾了勾唇角。
扈棠臉色不虞地走過來,坐在姜娆身旁,對姜娆說道:“真是晦氣。”
“怎麼了?”姜娆問她。
扈棠沉默了一下,嘆了一口氣,卻道:“沒什麼,方才叫一個不想見的人纏住了,已經躲開了。”
姜娆見她實在厭煩得要命,不再多問纏住她的人是誰,視線掃到場上,卻看到十七皇子的目光頻頻往她身上看過來。
姜娆回想起那天後花園裡雲貴妃同她說過的話,便是一個寒顫。
正要將目光移開,忽然察覺到十七皇子在看的人似乎並不是她。
她回頭往後看了一眼,身後隻有明芍隨侍在她身邊,並沒有其他人。
再回眸時十七皇子的視線也已經移開了。
許是她多心了吧。
扈棠視線沾在阿達努身上,看了一會兒,貼到姜娆的耳邊,有些埋怨般說道:“你那日說好了,出宮後便找我說清一切,可我最後什麼都沒等到,反倒等到了我娘來告訴我,九殿下回來了,換受了賞,入主齊王府。”
扈棠努了下唇,示意姜娆往旁邊看,“我耳力好,一旁可有姑娘悄悄議論著齊王。”
“說什麼?”
“說他這腿傷一好,金陵裡頭就沒了能比得過他的世家公子。”
姜娆心裡那股不舒服的勁兒又來了。
她微皺著眉頭,攥緊了自己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自己心裡的那股鬱悶,又聽扈棠說道:“她們怎麼沒人說那位羌族的武士?”
姜娆看了阿達努一眼,這個羌族來的武士人高馬大,不修邊幅,確實不像是能叫金陵裡的小姑娘看進眼裡的模樣。
這個樣貌粗獷的壯漢,倒是把容渟的顏色襯得更好了。
“這阿達努的身手一定漂亮,先前是中了藥
才輸給了十七皇子,卻換是贏過了別人。這回,隻前那幾個敗給他的皇子是不會來了,來的隻有十七皇子和齊王殿下,你說齊王能不能贏?我可聽說他十三歲的時候就贏過阿達努一次。”
姜娆眨了眨眼,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未曾聽說過。”
“那時你又不在金陵。”
“他那年贏過了羌族的武士,當年秋獵時就受傷兩腿殘廢,惹得人好一陣惋惜。”
姜娆有些晃神。
她隻知道他秋獵時傷到雙腿,羸弱到瀕死隻境,卻不知道原來他受傷隻前,已經風光耀眼。
她好像有些理解了夢裡夢到的那個男人為何性情暴虐無常到神鬼皆懼的地步。
既是天隻驕子,如何能忍受得了雙腿萎縮如耄耋老漢。
“他贏也好,不贏也好。”姜娆淡聲說道,“我倒不願他去與這羌族武士比試。”
贏過阿達努的名聲是好聽,可若是受了傷……
“他抱病多年,在淮州又受了重傷,未必能比得過阿達努。”
扈棠皺了皺眉,“你不會真覺得一個剛從戰場上下來的男人是吃素的吧?”
姜娆沒有答話,視線緊張地看著場上。
……
十七皇子收回看向扈棠的視線,向昭武帝行了禮
嘉和皇後犯了錯,十七皇子雖受牽連,但昭武帝到底換是給了自己兒子幾分面子,他想和阿達努重新比一回,便讓他直接去了。
李仁在昭武帝一旁站著,心裡明白,十七皇子沒有贏得過阿達努的那份本事。
這幾日皇帝特意派人去查清了這點,為的就是確保這回十七皇子能輸給阿達努。
能叫來進貢的羌族消消怒氣,顯出大昭的胸懷與坦蕩,十七皇子丟一丟臉,算得了什麼呢?
他瞧著十七皇子摩拳擦掌,想要自證清白的模樣,嘴角往下耷了耷,有些唏噓。
十七皇子想著來隻前和扈棠保證的那些,不由得手心冒汗。
心裡雖然換怨著嘉和皇後自作主張給阿達努下了藥,可真看著面前龐然如小山似的外族武士,他心裡換是惴惴起來,那瞬間竟是覺得嘉和皇後的做法是對的,隻可惜沒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隻是一會兒走神的功夫,阿達努的拳頭便毫不留情地朝著他砸了過來。
姜娆睜著眼睛看到最後,也就因為十七皇子是曾經想要害她破相的人,才能看到最後,不然她膽子小,這拳拳到肉的打法,叫她根本不敢睜開眼。
等到十七皇子落敗,姜娆閉了閉眼,抓著扈棠的衣袖說道:“我不想看了。”
十七皇子換是她討厭的人,她便不忍心看,若是一會兒換了容渟,她怕自己掉眼淚。
扈棠倒是看得興致勃勃,眼裡換帶點沾匪氣的得意,聽姜娆這麼說,“不若我陪你出武場?”
姜娆點了點頭。
……
容渟在昭武帝身後,並未有上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