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還得把傘還給人家,總不能言而無信。
與她同行在這條街道的人不少,阿洛走了一段時間,轉過那個直角路口,眼角餘光突然注意到自己身後似乎跟著人。
她停下腳步,回身看去,圓圓胖胖的身影,穿著普普通通的工裝襯衫,不正是化學老師朱家全又是誰?
幾乎是立刻間,阿洛心頭升起一股濃濃的警惕與戒備。
看她回頭,朱家全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那意外一閃而逝,隨即就被笑容替代,他狀似驚喜地問:“姜同學,真巧啊,你家也在這邊?”
阿洛一直緊盯著他,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她抿唇站定,順著他的話輕輕“嗯”了一聲。
“這麼晚了,早點回家,注意安全。”
朱家全呵呵一笑,抬手摸了摸腦袋,自然而然從阿洛身邊擦肩而過。
望著他肥碩的身軀在夜色中漸漸遠去,阿洛緊張的心情慢慢放松下來。
從剛才的情形來看,朱家全似乎真的隻是路過,可阿洛就是覺得,哪怕事實真是這樣,朱家全也絕對不值得信任。
走到糖心的時候,阿洛心底還在想這件事,不過當看到塘心店內亮起的燈光,她迅速將朱家全拋之腦後。
此時此刻,她滿心滿腦子,全都隻剩謝老板了。
提著傘推開店門,風鈴發出叮鈴一聲響,坐在櫃臺後的男人應聲抬起頭。
他今日依舊是一件襯衣,淡淡的如霧一般的淺灰色,手裡仍然拿著一本書,目光寧和,眉目沉靜。
一看到他,阿洛心底殘餘的那點驚懼,便如一陣清風拂過,雲煙俱散。
“謝老板,我來還傘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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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走近櫃臺,將黑傘遞了過去,男人卻沒有接,他的目光向來淺淡溫和,這一刻卻隱含一絲銳利,從阿洛的面龐流連而過。
他突然問:“剛剛有發生什麼事嗎?”
阿洛愣了下,仔細回想,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除了遇見朱家全以外,不過這也不算什麼事,隻是她自己太敏感罷了。
她搖搖頭,遲疑道:“應該沒有?”
男人黑眸定在她臉上,過了兩秒,他緩緩垂眸,從櫃臺後轉出來:“我送你回家。”
“啊?”阿洛這下是徹徹底底愣了。
面對她的驚訝,謝老板隻是淡淡道:“太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太危險。”
阿洛神情懵懂,忍不住再一次想,這位謝老板一定是個大好人吧!竟然這麼體貼?
要知道,他們兩個現在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且,他怎麼知道她是一個人,沒有家人來接呢?
這麼想的時候,男人已經帶著阿洛出了糖心,他將玻璃門關上,又上了鎖,然後往阿洛居住的小區走。
這事怎麼看怎麼詭異,一個不熟的大男人在夜晚說送你回家,一般女孩子恐怕都會心生警惕,阿洛卻連一絲一毫的抗拒都生不出來,隻覺得歡喜莫名。
說來也怪,一看就是老好人的化學老師她不喜歡,反而傳聞對女孩子拒之千裡的謝老板,在她心裡已經是個大好人了。
難道真像李思齊說的那樣,她其實是個顏控?
夜色濃重,這座城市不如一線繁華,夜晚也沒那麼熱鬧,路上行人三三兩兩,並不嘈雜。
走了一會兒,阿洛發現那把傘還在自己手上,她忙對走在前方的男人說道:“謝老板,你的傘。”
謝老板腳步不停,沉聲說:“送你了。”
阿洛猶豫了一會,鼓起勇氣小步上前,與謝老板並排行走,她道:“謝老板,我叫姜洛,你叫什麼呀?”
男人側頭看她一眼,平淡道:“謝無年。”
謝無年,謝無年。
阿洛在心中咀嚼了兩遍這個名字,不著痕跡彎了彎眼眸,又小心抿住了唇,不叫這一分喜悅泄露。
“謝老板,你明天還在店裡嗎?”盡管知曉了他的名字,阿洛還是稱呼他為謝老板。
據她觀察,謝無年好像真的很少出現,阿洛能兩次碰見他已經算巧了。今天她中午其實也去過糖心一次,那會店裡隻有那位女工作人員,謝無年並不在,她幹脆就沒進去。
“不知道,或許在或許不在。”謝無年不置可否。
今夜的他難得有耐心,與以往的他作風大不相同,如果叫相熟的人看了,必定大驚失色。
之所以貿然提出送她回家,大概是因為看出少女隱藏的那份不安。
自從第一次見到姜洛,謝無年就不可抑制地想到另一個人,哪怕她們並不如何相似,但他還是在發現她的無助時,忍不住心神一動,向她伸出援手。
“謝老板,你真是個好人。”少女說。
好人嗎?這不是好心,隻是對過往的補償與歉疚罷了。
男人微微垂眸,無聲嘆出一口氣。
夜晚的風裹挾著空氣中的水汽,吹久了便也有一分寒涼,這段路並不長,從糖心走到阿洛居住的小區,也不過隻花去了十分鍾。
單元樓下,謝無年對阿洛道:“上去吧。”
阿洛心中有些不舍,卻還是點頭走進門,樓道的感應燈依次亮起,她飛快跑上四樓家中,趴在窗戶上向下望。
他並未在原地等候,也沒有等候的理由。
阿洛隻看見他的背影,男人身形颀長,腰背挺直,在路燈與夜色的映襯下,腳下拖出長長的影子,逐漸走入那一片無邊的黑暗中。
第72章 第五章
自從那天還傘的插曲之後,阿洛便養成了常去糖心的習慣,但也不知是不是好運氣都用完了,她很少再遇見謝無年,每次去糖心都隻有之前那個店員小姐姐,謝老板果然如李思齊說的那樣,神龍見首不見尾。
不過與同桌李思齊的關系,倒是在阿洛請她喝了杯奶茶後同歸於好。
高中學生的生活其實很單調,尤其是高三生,每天除了上課還是上課,即便是一周一天的假期,也充滿了功課和作業。
好在阿洛很宅,並不是耐不住寂寞的那種人,在日復一日的學習中,逐漸適應了新的生活環境。
一場秋雨一場寒,十月初那場雨之後,氣溫也開始逐步降低。
嵐城冬日多風,一陣陣狂風呼嘯,在教學樓間穿梭,帶來深秋的涼意。
課間時間,高三八班的教室裡有人在看書,有人在談笑,有人趴在桌上補眠。阿洛將校服拉鏈往上拉了拉,低頭握著筆思考題目,李思齊把頭磕在書桌上,埋頭看桌洞裡的一本漫畫書。
班長從外走進來,手中端著一沓雪白的卷子,站上講臺。
有人看到這一幕,哀嚎道:“不是吧,就那麼一天時間休息,現在都三張卷子了,還來?
“班長,這又是哪一科的卷子啊?”
班長說:“是物理,就一張,老師說我們班物理差了點,馬上就期中考了,得補補。”
阿洛坐在下方,神情有些恍然。
竟然就要其中考試了嗎?算算時間,現在已經十月末了,她都來了快一個多月了。
阿洛轉學過來的時候是九月底,一個月疏忽而過,除了氣溫越來越低,穿的衣服漸漸變厚,其他好像沒什麼改變。
班長將卷子發下,發到阿洛這邊,他小聲道:“姜洛,班主任讓你去辦公室一趟。”
阿洛愣了下,輕聲說了謝謝,起身走出教室。
來到老師辦公室,阿洛剛進門,班主任就朝她招手。八班班主任姓嚴,是個很嚴肅的中年男人,他的眉心有一道深深的褶皺,那是常常皺眉形成的紋路。他教的科目是數學,授課能力很強,聽說已評上了高級教師職稱,在學校裡屬於明星老師,誰都知道的那種。
嚴老師為人嚴謹認真,不僅是八班班主任,還是教導主任,常常巡查各個教室,揪出不少不良學生,因此被人私底下叫閻羅王。
阿洛對他的感官還不錯,嚴老師講課思路很清晰,恰巧阿洛最擅長的也是數學,當初入學考試發現阿洛考出數學滿分的成績,嚴老師態度那叫一個溫和,後來還經常關心她是否適應班上的學習進度。
果然,這一次嚴老師叫她來,又是例行的關心慰問。
“姜洛,最近還好吧?一個人生活有什麼困難嗎?要是有難處就跟老師講,知道嗎?”
阿洛自然是一個勁點頭,表示什麼都好,不需要幫助。
嚴老師說了一番話,最後囑咐她期中考試別緊張,照常發揮,就讓阿洛回去了。
眼看那就算穿著華國最普遍的校服,依然美麗脫俗的少女轉身離去,背影消失在門後,嚴華收回了視線。
坐在嚴華對面的一個女老師打趣道:“嚴老師,沒看出來啊,你還挺關心學生的。”
嚴華嘆了口氣:“不關心不行啊,人小姑娘一個人住,總得關照著點,要是出什麼事可就不好了。”
聞言,那女老師神情一怔,片刻後道:“確實,你多問問,別疏忽了。”
兩人相顧無言,不約而同想到兩年前學校發生的一樁事故。一個高三女生高考壓力太大跳樓自殺,當場死亡,這事鬧得沸沸揚揚,三中幾乎人盡皆知。
其他人或許以為這就是一起普通的自殺案件,但作為學校老師,還是知道一點不為人知的隱秘。
當年女生自殺後,就有警察過來立案調查,檢查屍體後發現,女生身上有過明顯性行為的痕跡。
可惜警察一通檢查,並沒有發現明確的證據證明她是受人脅迫的,而且女生也的確是自己從樓上跳下來,沒有留下遺書、日記之類的東西,最後隻能將其定義為自殺,草草了事。
嚴華那時也是那個女生的班主任,被警察叫去做了筆錄,因此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女生同樣是單親家庭,家長不在身邊,自己一個人生活,和如今這個轉學生姜洛幾乎如出一轍。最重要的是,她們都是相貌姣好卻又安靜乖巧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