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摩天輪下來,之後又玩了一陣子,後半段時間阿洛始終有些心不在焉。李思齊狀態倒是很好,絲毫沒有被那個小插曲影響。
玩到下午三點多,大家也都累了,最後一站她們選了旋轉木馬,一起坐在旋轉木馬上一圈圈地轉。
“姜洛你看,是老朱诶。”李思齊突然開口。
阿洛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肥壯身影,化學老師朱家全正牽著一個小男孩,帶著他在打氣球。
“那是朱老師的孩子?”老朱牽著的孩子長得玉雪可愛,隻是看樣子有些驕縱,使喚地老朱團團轉。
李思齊搖頭道:“肯定不是,老朱就一個女兒,而且他早就和老婆離婚了,女兒也跟老婆走了,這麼多年一直是一個人。”
“這樣。”
見她興致缺缺,李思齊道:“嗨,老朱這人挺好的,你跟他接觸多了就知道了。”
那邊打氣球的小男孩像是玩膩了,轉頭四處看了看,將目光投向唱著歡快兒歌的旋轉木馬。
沒一會,老朱帶著小孩走了過來,看到兩個熟面孔的學生,老朱也有些驚訝,笑著打招呼道:“李同學姜同學,你們也出來玩啊。”
李思齊喊了聲老師好,阿洛不好意思不開口,也跟著喊了一聲。
小男孩扯著他的手大聲喊:“舅舅我要騎馬!快讓我騎馬!”
老朱好脾氣地說:“好好好,舅舅帶你騎馬。”
阿洛與李思齊玩夠了,正打算離開,分別的時候,老朱對兩人打趣道:“期中考試結束了,馬上就要開家長會,你們考的怎麼樣?有沒有信心給家人長長臉?”
李思齊口氣很大,笑著回道:“總不會丟臉的啦。”
阿洛隻客套地笑了笑,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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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八章
從遊樂場回到家,時間大概下午五點,阿洛下了公交車,想了想,還是轉身往糖心去了一趟。
一進門,便能聞見空氣中彌漫的甜香,吸一口氣都是甜蜜蜜的味道。
櫃臺後隻有店員小姐姐,沒有阿洛想見的那個人,她也沒多失望,畢竟早就習慣了謝無年的神出鬼沒。
順勢買了杯奶茶,她一邊吸著奶茶,一邊往家裡走去。
快到海藍小區時,好幾隻野貓從路邊的灌木叢裡跑出來,追逐著從阿洛身邊跑過,腳步輕盈無聲。
深秋的陽光明媚,卻並不灼熱,溫暖的金色夕陽照射下來,灑在房屋、樹木、行人身上,像是為這個世界披上了一層薄紗一般。
梧桐樹的葉子黃了,一片片凋零下來,掉落在紅綠相間的人行道上,一踩便咯吱一響,仿佛在嚼格外酥脆的薯片。
有調皮的小孩低著頭,特意在那些葉片上咯吱咯吱地踩過,如同在玩一個遊戲。
微微的風拂過,不冷不熱的溫度舒適宜人,攜來不知何處的濃鬱桂香。
阿洛就這麼慢慢走著,沐浴在溫柔的風與陽光中,沉重的心情卻無法變得輕松。
聽完那一個故事,她便想到了謝無年,想到他說的妹妹,也終於理解為什麼他要不辭辛苦地每天送她回家。
恐怕就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樣吧。
她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思考了很久,大概隻有“心疼”二字可以概括,但她也心知肚明,謝無年不需要她的疼惜,他並不是個軟弱的人。
阿洛有些糾結的是,她一時都不知該怎麼與他相處,現在知曉了這件事,往後她還能在他面前表現地自然嗎?
這麼一想,幸好剛才在店裡沒見到他。
腦海中剛浮現這個念頭,視野中便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他身形高挑修長,一襲黑風衣,隻有一雙鞋勉強算的上白,頗有些風塵僕僕的味道。男人神情一如往常那般淡然安寧,手中捏著相機走在人行道上,恰好與阿洛面對著。
阿洛腳步頓時停住,站在原地不動了。
對方應該也看見了她,他一步步走過來,到她面前時也停了下來。
“謝老板。”阿洛吶吶地叫他。
謝無年總是對人的情緒格外敏感,也或許是表情。他黑眸微微眯起,目光在阿洛臉上仔細梭尋,淡淡應道:“嗯,今天玩得不開心?”
阿洛連忙搖頭:“沒有,很開心。”
聽她這麼說,謝無年微微頷首,便不再問了。哪怕他已看出對方表情沉重,似乎有什麼心事的模樣。
青春期的少女,總是心事重重,不必太過深究。
更何況,姜洛與他不算多親密的關系,他雖然每日送她回家,那也隻是出於一時的惻隱之心罷了,而不是真的將對方當成自己的妹妹。
近距離接觸之後,謝無年很快發現,姜洛與妹妹其實很不一樣。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可以代替誰,就像樹上找不出兩片相同的葉子,即便姜洛與妹妹的外在條件相似,她們內裡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姜洛表面安靜內斂,但如果與她熟悉了,便會放開許多。姜洛不大愛吃甜食,每次去糖心,大都是點水果茶而不是奶茶,蛋糕也吃得少,一般是給朋友帶。姜洛的乖巧隻是外表一層殼,看起來像個懂事的乖乖女,實際對世界有著旺盛的好奇心。
她是很標準的那種被壓抑了本性的孩子,同為單親家庭,她學會了偽裝自己,而他的妹妹,卻是真正如茉莉花般柔軟恬靜的少女。
“謝老板,你每天出門都是在做什麼呀?”恍惚間,耳邊傳來少女的話語聲。
謝無年微掀眼簾,便看到女孩明亮清澈的眼眸,她的眼睛總是很亮,蘊藏著好奇與探究的光芒。
他語氣平靜道:“去拍照,尋訪一些人。”
“你是記者嗎?”
謝無年輕輕搖頭,“不是。”
他言簡意赅,眼見著並不想深入談論這個話題,阿洛自然看了出來,結合她已知的信息,很容易便能得出一個結論:謝無年這兩年或許一直在調查妹妹去世的真相,他每天在外行走,應該是在找當年的知情人,或是曾經的一些線索。
但時光荏苒,歲月早將過往的事情掩埋,如今還能找到兩年前那場案件的蛛絲馬跡嗎?
阿洛很懷疑,也很猶豫要不要給他講今天李思齊給自己講述的事。
正猶豫不決間,謝無年開口道:“沒事我就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家。”
阿洛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沒說話,就那麼看著他與她擦肩而過,颀長的背影漸行漸遠。
回到家,家中已經被打掃地幹幹淨淨,洗好的衣服晾在陽臺,廚房冰箱裡放著煮好的飯菜,阿洛隻需要用微波爐熱一熱就能吃了。
洗了個澡,換上一身柔軟的睡裙,阿洛拿出手機給李思齊發消息。
阿洛:思齊,你今天講的那個學姐,那時候拍的照片還在嗎?能不能給我發一份?
李思齊回的很快:??你要這個幹嘛??
阿洛:有點好奇啦。
李思齊:那照片很恐怖的,我都不敢看,你真的要?
阿洛:真的呀,你就發我吧。
李思齊:你等等,我去找找,我記得我傳到雲端上了,還得重新下。
過了幾分鍾,李思齊發來好幾張照片,並不是她所說的一張,總共有四五張,從各個角度拍下的死亡現場。
阿洛沒仔細看,快速將幾張照片保存下來。
李思齊:你都保存了吧?我撤回了啊。看著真不是一般的滲人。
阿洛還沒回復,對方就快速將幾條消息撤回。
像是想轉移話題,李思齊道:姜洛,期中成績出來後就要開家長會了,你媽媽到時候會不會過來?
阿洛回:不知道,我還沒問她呢,等我打個電話問問。
退出聊天軟件,阿洛給姜媽媽打了個電話,對面很快接通,阿洛將家長會的事說了,聽筒那邊沉默了一會,姜媽媽無奈表示自己恐怕沒法來,下周她得出國談一筆大生意,這事很重要。
阿洛靜了靜,就如過去無數次那樣,輕聲道:“那媽媽你忙吧,家長會也不是很重要啦,不用擔心我,我在這邊過得很好,學習也跟得上,沒什麼問題的。”
姜媽媽聲音裡都是歉疚:“洛洛,對不起,媽媽有時間一定去看你。”
阿洛笑了笑道:“好,我等你媽媽。”
結束通話,手機顯示有未讀消息,阿洛點進去一看,是李思齊在問她這次考試發揮的怎麼樣。
阿洛:應該還不錯,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大概前五名吧。
李思齊:牛啊姐妹,我這次感覺也還好,考前你不是給我押題講題嗎,好幾道大題都押對了,你是真的強。
阿洛笑了笑,回了個哪裡哪裡。
兩人就這麼插科打诨聊著天,直到李思齊說要去吃飯,談話才告一段落,阿洛退出來點開相冊,去看那幾張圖片。
剛剛保存的時候,她就瞄了幾眼,的確如李思齊所說,很瘆人。
照片裡的女孩是仰躺著的,就如李思齊說的那樣。她身上穿著白色長裙,大概是在墜落的過程中裙擺飛揚,落下來的時候,裙擺向上揚起,露出她的小腿與一截大腿,少女雪白無暇的肌膚上,遍布著青青紫紫的痕跡。
她有著一張清秀的臉孔,五官恬淡、眉目柔和,是那種一看就很乖的類型,隻一張臉白的可怕,如紙一般。她微微睜著眼眸,卷翹的睫毛下,目光虛無地望向天空。
可以看出來,女孩的神情裡沒有痛苦,盡管直面死亡,這個女孩的唇角卻微微上揚、隱含笑意,臉上隻有一片安然寧靜,仿佛死亡並不可怕,而是一種解脫。
如果忽略她扭曲的細瘦手臂,還有腦後身下蔓延出來的血紅顏色,這一幕其實很美。
但也正是那暗紅的血色,映襯著少女雪白的裙子,慘白卻微笑的臉龐,叫這張圖片變得尤其陰森恐怖起來。
阿洛不是專業人士,從這幾張照片裡也看不出什麼東西,心情倒是越來越壓抑,看著這個生命早早停留在十幾歲的少女,想象著她曾遭遇過的一切,她隻覺一股悲傷憤怒將自己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