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屍不會叫喊,不會說話,整座城市靜地就像一座空城。
行道樹的葉子落了滿街,灌木得不到修剪,枝椏漫上街道,有鳥雀在枝頭歌唱。好些屋子的牆壁上爬上了細小的藤蔓,開出小小的百花。
時不時就有廢棄的落滿灰的車輛攔在路中央,裴欽就會去把那些車子推開,讓阿洛開過去。
圍過來的喪屍數不勝數,為了減輕裴欽的壓力,阿洛驅動淨化異能,能量流在體內流轉,喪屍不再靠近。
他們不會攻擊她,但會循著聲響趕來,走了大半天,結果一看地圖,連三條街都沒走完。
阿洛當機立斷,停下車子,打開車門,背上自己的背包,一手捏著那朵花,衝男人張開手臂。
“裴裴,帶我去那個吸引你的地方吧。”
裴欽毫不猶豫,一把將她抱起,隨即雙腳在地上一蹬,迅速躍上街邊的高樓。
他的腳步飛快,應該早已習慣這樣奔跑,每一步都踩在樓頂或是窗臺之上,仿佛一隻靈巧的山貓在懸崖峭壁上攀緣。
阿洛不敢往下看,她雙眼看著前方,感受著風從身旁刮過,頭頂是碧空如洗的天幕,她如同超人懷抱的公主,在天際翱翔。
裴欽的目標明確,他不知疲倦地跑了足足半個小時,終於來到一棟圓形建築前。
這棟圓形建築像一顆球,周邊環繞著一圈圓環,像是被土星環環繞的土星。這就是N市的天文博物館,也就是那塊隕石主體所在的地方。
阿洛站在一座高樓頂上,風吹起她的發絲與衣擺,她向下俯瞰而去,下方的城市街道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喪屍。
這樣的密集程度,幾乎比得上末世前,放假期間景點的遊客量。
阿洛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下一秒就見那些喪屍轉過頭來,仰著腦袋衝她嘶吼起來。
他們怎麼發現她了?阿洛震驚地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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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她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注視,她下意識轉頭看去,隻見不遠處的球形建築上,一個人正站在土星環邊緣,遙遙望著她。
那是個男人,看不清具體面貌,但應該很年輕,個子很高,穿一件西裝。
見她看過去,那人似乎衝她笑了笑,而後口中發出一道尖利的嘯聲。
這一聲落下,下面的喪屍潮迅速沸騰起來,好似油鍋裡滴進一滴水,喪屍們人踩人開始攀爬,扒著窗戶牆壁,猶如潮水一般向樓頂湧來。
對面那個人,也是喪屍!並且是高級喪屍!
阿洛瞬間反應過來,一步後退,裴欽也一把撈住她的腰,快速往後奔跑。
他退了!阿洛立刻明白,他打不贏對面那隻喪屍!
比裴欽還要厲害,是六級還是七級?亦或者更高?
阿洛心中發沉,她緊緊抿著唇,頭發被風撲打在臉頰上,細微的刺痛傳來。
她不抱希望地問:“裴裴,你知道那隻喪屍的等級嗎?”
“六。”耳後響起男人低沉的嗓音,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很快就能升級,我可以打敗他。”
六級,還好。阿洛松了一口氣。
那隻喪屍沒有追過來,大概是不想離開巢穴,阿洛猜那塊隕石應該被那隻喪屍霸佔了。
所以他們必須除掉那隻喪屍,這是唯一的選擇。
阿洛在距離博物館一公裡遠的地方找了個酒店,作為暫時的居住地,進入房間後,她拉開自己的衣領,露出白皙纖細的頸部。
“今晚,你可以享用你的食物,裴裴。”
第175章 第十八章
少女脖頸纖細,肌膚嫩白如雪,連薄薄皮層下縱橫的青色血管都隱約可見。
她的目光平靜又柔和,神情淡然而堅定,仿佛隻是說了一句平淡至極的話,而不是將自己獻出去,心甘情願成為另一個人口中的食物。
男人的黑眸,瞬間就染上了猩紅的顏色。
他渴望她嗎?當然,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她。
不僅是屬於喪屍的那部分在日夜渴望,就連另一半屬於人類的部分,也在日夜的追尋中生出了不曾有過的渴求。
那一夜夜深人靜,他躺在少女的身旁,不知不覺間驀然驚醒,意識到自己還是個人。
他本該離開,即便她身上的氣息對他來說充滿了誘惑,他也該立刻下床,最好離她遠遠的,放過這個可憐的人類少女。
然而,他遲疑了。
他不想放開那具柔軟的軀體,不願放開這末世後,他唯一觸碰到的溫暖。
就連自己的親妹妹,見到身為喪屍的自己,也不敢隨意觸碰他。與他相處時,妹妹和爺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白天他不懂,直到深夜清醒時,方才恍然意識到那是一種潛意識的躲避。
畢竟他是喪屍,爺爺妹妹能夠接受他,而不是厭惡他,已經是愛他的表現。
理智告訴他,他們害怕他也是情有可原,可情感上,他卻想起少女從一開始便毫不避諱的接近。
她給他洗手,擁抱他,給他洗頭換衣服,與他朝夕相處,甚至能在他懷中安穩睡去。
即便在他傷害了她之後,依舊對他保留全部的信任,不曾想過遠離他。喪屍可怕嗎?裴霜說他身上骯髒,即便是打趣的話,卻也是事實。他不僅身體骯髒,還渾身冰冷,血液充滿腥臭的氣味,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這樣一個冷血的怪物,那個少女卻願意愛他。
黑暗中裴欽想,我這一輩子最大的幸運,或許就是遇見了她。所有人都說我是老天的寵兒,我始終嗤之以鼻,直到遇見她,我才相信,老天的確把最好的寶物給了我。
“不……不行……”
裴欽紅著眼,克制著腦中的獸性,克制著撲過去的衝動,一步步往後退。
他不可以再傷害她,上一次,在研究所的實驗室裡,她面目蒼白地躺在他懷裡,就好像一枝枯萎的睡蓮,下一秒就要憑空消散。
阿洛看出男人眼中的掙扎,他的臉上有貪欲,更有痛苦,那是獸性與人性的掙扎。
“裴裴,你聽我說。”她幾步上前,張開雙臂撲進他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的頸項送到他唇邊,“我知道你已經覺醒了,可是,我們必須快一點拿到隕石,你能明白的對不對?”
“我、我可以找晶核……”裴欽艱難地開口。
阿洛抬手撫上他的臉,指尖捏住金色的眼鏡邊框,輕輕將眼鏡取下,“我知道,我知道,相信我一次,用我的血,就這一次,好不好?”
裴欽漆黑的雙眸徹底轉化為血紅色,他堅實的雙臂環上少女的腰肢,黑眸微垂,目光落在她隱隱跳動的頸部脈搏上。
“好。”他低啞開口。
伴隨著話音落下的,是男人微涼的唇,以及尖銳的犬齒,和驟然的疼痛。
巨大的落地窗外,金紅的夕陽斜斜墜在天邊,連綿的雲彩被染成瑰麗的嫣紅,金橙的光芒透過玻璃,撒落在木色地板上,帶來融融的暖意。
嬌小的少女趴在男人懷中,她眉眼精致地好似畫中人,纖長的眼睫蝶翼般顫抖,蒼白的臉頰幾近透明。
血液的流失讓她四肢變得無力,雙腿慢慢站不住癱軟下去,男人緊緊抱著她,兩人滑坐在地板上,漆黑的頭顱始終不曾從她頸間離開。
直到一聲輕輕的低語:“裴裴。”
男人緩緩抬起臉,他淡色的唇瓣被血染的鮮紅,黑沉的雙眸緋紅一片,眼尾都染上點點紅暈。
他伸出舌尖,將那傷口一一舔舐而過,眼底仍殘留著濃重的食欲,他卻憑著強大的意志力,生生忍了下來。
隨即,他抱著她,來到酒店房間巨大的床前,躺了下去。
二人的衣衫、發絲糾纏在一起,她蜷縮在他懷裡,額頭抵著他的下巴,他的手臂攬著她的腰,像要將她揉進血肉一般緊摟著,兩人猶如兩株纏繞生長的藤蔓,難舍難分。
地板上的陽光傾斜著,緩緩隱沒在地平線後,所有的光都被黑暗吞噬,夜色好似一張巨大的網,兜住了這座安靜的、死去的城市。
沒有閃爍的霓虹,沒有林立的路燈,沒有川流不息的車流,隻剩夜的靜默,籠罩在城市上空。
摩天高樓最頂層套房裡,男人的身體在黑暗中痙攣著,血管蛇一樣爬上皮膚,層層汗珠從毛孔中滲出,他早已死去的軀殼,正在逐步復蘇。
無人注意到這一幕,包括他懷中沉沉睡去的少女,她隻覺一股寒冷自骨髓冒出,身體周圍卻是暖意融融的火爐,不禁更深地依偎過去。
直到天際一抹陽光刺破天穹,射入窗棂。
阿洛自沉睡中醒來,映入眼簾的便是男人流暢的下颌線,凸起的喉結。她眨了眨眼,腦子裡是生病一樣的混沌,想了一會才想起昨夜發生了什麼。
“……裴裴?”張了張口,發出的聲音細弱無力。
看來這一次,她還是元氣大傷了。
不過,不虧。她能感覺到男人身上散發的暖意,那是之前無法體會到的,還有他的皮膚,帶上了一點紅潤之色。
聽見聲響,男人低頭,他的眼瞳變得清潤,目光平靜中帶著幾分天然的冷意,顯得冷淡而傲慢。
四目相對,他眼中冷意驀然消散,化為柔軟的波光。
“餓了嗎?”他自然而然地開口。
阿洛腦子還懵著,下意識點頭:“嗯。”
裴欽說:“我去給你找點吃的,你去洗漱一下,我看這裡還有水。”
這家酒店有獨立的供水和供電系統,這也是阿洛選中這裡的原因。
阿洛整個人都有些暈乎,她躺在床上,看著男人起身,似乎就打算這麼離開。不過離去之前,他又折返回來,伸手輕輕摸了下她的臉。
他的指尖溫熱,她的臉頰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