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阿洛站在校場邊緣,一棵矮樹下的陰影裡,遠遠望著那校場中奔跑的人影。


  男子身量高挑修長,穿著侍從的藍色衣衫,沿著場邊緩慢地跑著。一共十圈,他已經跑了五圈了,邁動的腳步越來越沉重緩慢。


  反正在阿洛眼裡,就連剛進軍營的新兵蛋子都不如,是個十足的弱雞。


  校場內其他人顯然也注意到他,那些大兵們日常隻有訓練,缺乏樂子,也不懂什麼規矩,當即大聲地嘲笑起來。


  “那跑的是誰?我走得都比他快吧!”


  “看他身上的衣裳,就知道不是我們當兵的了,這種人也就隻能伺候伺候人。”


  “小子,若是在戰場上,你還這樣跑,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眾士兵們哈哈大笑,拿那人當笑柄,半點不留情面地譏諷笑話。男人卻一聲不吭,仿佛沒聽見一般,堅持跑完了全程。


  跑到帶他來的侍從身邊時,秦珏險些直接跪倒在地。


  他渾身再也沒有了力氣,手腳一陣陣發麻顫抖,臉上身上全是淋漓的汗水,要不是靠那一口氣撐著,恐怕就能直接暈厥當場。


  即便自小不受寵,活在水深火熱裡,秦珏受到的威脅也大都隱藏在暗處,猶如平靜水面下的洶湧暗流。


  明面上,他還是一國皇太子,雖算不上養尊處優,也是衣食無憂、身邊有專人服侍,生活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總體上而言,這種強度的訓練,他是第一次經歷。


  秦珏心中很清楚,從他離開澤西看國那天起,他便再也不是皇太子,而隻是女帝身邊的一位奴僕,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她腳下的一條狗。


  所以,他坦然地接受了這一切,拋去曾經的身份,把自己當做一個卑下的奴僕。就像女帝說的那樣,不管他從前是什麼人,此時此刻,他就是一名奴僕。


  若學不會當奴僕,他又如何在這裡生存下去呢?

Advertisement


  奔跑的時候,身體疲憊至極,秦珏的腦海卻越來越清晰。


  秦珏意識到,他並不恨孤獨洛。


  從始至終,造成他淪落至此的,都是澤西國。


  他心底甚至隱約對獨孤洛感到感激,當聽說獨孤洛打到邊境來,聽說獨孤洛大敗高遷將軍時,澤西皇室那些人驚懼害怕的嘴臉,他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好笑。


  秦珏從不以皇太子身份為榮,如果可以,他寧願出生在平民百姓之家,也不願活在那黑暗腐朽的皇宮之中。


  被送到大興軍營成為戰奴,他心中隻有仇恨與憤怒,那不是對大興而是對澤西國。


  當他得知自己即將被送上女帝床榻時,也曾感到屈辱和憤恨,可當被告知他不過是自作多情,秦珏心中反倒湧現出一股奇異的失落感。


  失落什麼呢?秦珏尚且還想不明白。


  他自小活在黑暗裡,從來感受到的隻有猜忌與惡意,身邊伺候的下人不知是何人派來的,弟妹眾多卻都把他當眼中釘肉中刺,後宮妃子假惺惺好意送來飯食,或許其中就藏著讓他悄無聲息死去的藥物。


  沒有人教導他為人處世的道理,他隻能自己摸爬滾打,一點一點摸索著學習生存。


  秦珏不懂面對女帝時胸口滾燙的情緒代表著什麼,也不知道此刻的隱隱失落又意味著什麼。


  他隻知道,哪怕此刻形容如此狼狽,他卻感到身心輕松無比,仿佛過往沉積在心裡的東西全都隨著奔跑,一點點流出體外,整個人都變得暢快舒適。


  侍從道:“既然跑完了,那我便去與陛下復命,你自去休息吧。”


  秦珏微微頷首,一雙黑眸在月色中漆黑明亮。


  幾縷發絲被汗水浸湿,黏在他白皙的側臉上,幽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朦朧的光線中,男人眉眼清潤,面龐俊美出塵。


  那侍從看得微微一怔,心下不禁感嘆,有這般脫俗的皮相,難怪能被女帝選中。


  從校場大門走出來時,秦珏微微轉眼看向不遠處一棵矮樹,那樹立在圍牆外,一人多高,枝椏繁茂,夜色中隻能瞧見一個模糊的黑漆漆的輪廓。


  一陣夜風拂過,樹影輕搖,月色迷離。


  見他腳步遲緩,侍從回頭道:“怎麼了?快些回去吧,明日還得早起呢。”


  之前誤以為秦珏要成女帝內侍時,這些侍從對他恭恭敬敬,半句話也不多說,如今知曉秦珏也隻是侍從,他竟突然從一個外人成了自己人,得到了其他侍從的善意。


  秦珏點點頭,收回視線,離開了校場。


  他隻是在跑圈時,感覺到一道注視的目光,想來或許是哪個看熱鬧的人。


  而在他的身影遠去之後,樹後的陰影裡悄然踱出一個人,赫然便是不久前才見到的女帝獨孤洛。


  “還算不錯,比我想的要強。”低低的輕喃聲隨風而逝,跟在女帝身後的侍女眼觀鼻鼻觀心,恍若未聞。


  事實上,阿洛都做好了秦珏會跑到暈厥的準備,沒想到他竟然堅持了下來。


  帶著侍女慢悠悠回到營帳,按照一貫的生物鍾上床休息,睡前阿洛心中想著明日的盤算,慢慢進入了夢鄉。


  澤西國已經投降,按理來說可以直接班師回朝了,阿洛也打算回去,畢竟長期在外,國內事務不好處理。


  大興兵權掌握在獨孤洛手中,也正是因為有兵權,大興才成為她的一言堂。


  阿洛一聲令下,大軍便迅速行動起來,不過人數太多隊伍太大,光是整理行裝便要花費好幾日,阿洛也不急,如往常一般一大早就去校場練武。


  秦珏很早就在帝王營帳前等待,他跑了十圈之後,一晚上睡得很好,哪怕營帳內有人打呼,呼吸間都是腳臭汗臭味,他也陷入了深深的沉眠。


  顯然,他的適應力比他想象的還要好。


  就如之前那位侍從所說,女帝卯時便起,那時天還蒙蒙亮。


  因著剛大戰完,女帝給士兵們放了假,休整這幾日不必早起練兵。灰白的天幕上還殘留著幾顆星子,天邊的月亮也仿佛失了色,偌大的校場內隻有女帝一人。


  秦珏與其他幾位侍女一起,站在校場邊緣,看著女帝在其中揮搶練武。


  她的武藝極為出眾,秦珏曾見過高遷演武,高遷是澤西第一名將,十多年前在澤西與周邊國家摩擦中打過好幾次勝仗,名聲在外。


  但跟女帝比起來,秦珏記憶中還算勇武的高遷,瞬間變得黯然失色起來。


  女帝的長槍如臂指使,每一槍刺出,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力,長槍橫掃之處沙石翻飛,空氣中傳來一道道破空之聲。


  秦珏看得目不轉睛,心口跳動的速度超乎往常,他的血液都好似隨著那長槍舞動的頻率沸騰,眼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鮮明的豔羨。


  他何嘗不想像女帝這般強悍呢?可若他一旦展露鋒芒,澤西後宮那些女人們立馬就會撲上來把他撕成碎片。


  澤西的皇太子,隻能是個怯懦平庸、蠢笨無能的人。


  察覺到不遠處的灼灼視線,阿洛停下動作,抬眼看向場邊,喚道:“過來。”


  秦珏表情微怔,下意識向前一步,隨即又怕是自己會錯了意。


  可看著女人直直望向自己的目光,他心底又禁不住生出一點微妙的預感。


  遲疑了一瞬,在女帝隱隱不耐的目光中,秦珏大步向前走到她面前。


  “陛下,您叫奴?”


  女帝漫不經心嗯了一聲,抬了抬下巴:“會用槍嗎?”


  秦珏身量比女帝高,明明是他俯視著她的,可每次在她面前,他都有種自己才是被俯視的錯覺。


  “……奴不會,陛下。”


  女帝瞥他一眼,手裡的長槍突然向前一揮,驟然擊打在秦珏腿彎處。


  秦珏昨日夜裡跑了太長的路,腰腿到現在還是酸的,即便這一擊力道不算重,還是叫他膝蓋往前一屈,整個人撲倒跪在地上。


  男人狼狽地直起腰,雖是垂著頭,話語卻藏著倔強:“奴不知錯在何處,陛下。”


  女帝冷聲說道:“身為侍從,如此無力,若遇襲擊,是你保護我還是我保護你?”


  秦珏沉默片刻,躬身沙啞道:“奴知錯,望陛下責罰。”


  女帝聲音一如既往,冷漠道:“看見這柄槍了嗎?握著它,在早膳之前,給我揮舞一千遍。”


  朱紅色的長槍伸到他眼前,銀亮的槍尖好似靈蛇一般,閃爍著森冷的寒光。


  槍尖下掛著新制的紅纓,據說每戰鬥一場,這紅纓便要換上一枚。


  秦珏薄唇緊抿,雙手接住槍杆,女帝松開手的剎那,他的手便被壓的往下一沉。


  “難道握槍也要我教嗎?”


  女帝的聲音鑽入耳中,依舊是沒有起伏的冷淡,秦珏卻仿佛從中聽出了失望的意味。他不知為何心中一慌,忙回憶著女帝方才的動作,握住了她手持槍杆的位置。


  紅木的槍杆上,還殘留著她掌心的熱度,秦珏雙眸一凝,雙手霎時變得灼熱。


  那熱度好似蔓延的蛛網,從指尖流淌向全身,讓他心髒不受控制地快速鼓動起來,耳中鼓膜都能聽見那一聲強過一聲的、擂鼓般的響聲。


  男人喉頭滾了滾,低啞著嗓音道:“陛下息怒……奴會做好。”


第185章 第五章


  大興軍隊正式啟程班師回朝那天,天朗氣清風和日麗。


  阿洛騎在馬上,跟隨著大部隊一點點前進。


  行軍的士兵大都是步兵,因此速度很慢,她的坐騎踏雪是匹脾氣很烈的馬,慢吞吞走了沒多久便開始接連打響鼻。


  阿洛輕輕一夾馬腹,踏雪立刻踢踢踏踏小跑起來,原本跟在旁邊行走的男人便也不得不加快腳步,墜在馬後追趕起來。


  此人便是已經在女帝身旁侍候了三天的澤西太子秦珏,如今他化名為玉奴,成為女帝的貼身侍從。


  那日女帝讓他揮搶一千下,秦珏果真做到了,代價便是之後整整兩天,手臂都酸軟無力。

推薦書籍
“姜姜。” “嗯?”姜岑回神。 “樓下有人找。” 大二新學期啊,這都第幾個了,顧杳杳有些數不清。 姜岑這張臉啊,實在是太過於招搖。 初看驚艷,再看心動,細看嫉妒。 性子再冷淡也擋不住男人的前赴後繼。
2024-11-11 13:44:51
我和閨蜜都是慫包女配。她po 文,我清水文。在女主回來 之前,我們決心幹票大的。閨蜜:「我早想抽他了。」我:「綁起來抽一晚上就跑路。」但我們搞錯攻略對象了。
2024-12-10 15:12:07
"所有人都知道,程思眠是個不務正業、下手狠辣 讓人很頭疼的主 但那是遇到蘇顯言之前 有了蘇顯言之後,她很聽話 他說:程思眠,不許欺負人。她說:好 他說:程思眠,好好念書。她說:好 最後他說:程思眠,不許喜歡我 她陰了臉,一字一頓:不,好"
2025-01-07 15:58:31
為了錢,我爬上了京圈大佬厲澤沐的床。 一千多個夜晚,他總是變著法子折騰我。 後來,他年少時的白月光回國,我偷偷帶球跑路。 本以為從此再無交集。 五年後,幼兒園老師打電話跟我說女兒失蹤了。 我找了很久,終於在家門口發現了一大一小的身影。 女兒吃著棒棒糖,口齒不清地問:「媽媽,這個帥叔叔說他是我爸爸,可你不是說,我爸爸死了嗎?」 「……」 當晚,男人壓著我,一遍遍地問:「說,到底誰死了?」 「我錯了,是我,我快死了……」
2025-01-08 11:55:19
妖皇誤食禁果將我折騰一夜後,懷了我的孩子。我被五花大 綁帶到他的面前,他用三十釐米的兩根妖鞭抵著我。「臨死 前你還有什麼想說的?」看著他微隆的腹肌,我脫口而出:
2024-12-03 13:55:56
年少時為救衛洵,我跛了一條腿。京中人皆在背後戲稱我為瘸姑娘。衛洵與我定下親事,卻遲遲不曾娶我。
2025-01-08 11:05:58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