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姐姐的一個朋友,今天剛好路過過來看看。」姜殊邊答邊往廚房走。灶上還煮著骨頭湯,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齊斯越看著她的背影,舌頭頂了頂內腮處的嫩肉,漾出一個又乖又邪的笑,說出來的話卻是天真乖巧,「哦,是這樣呀。」
朋友嗎?姐姐,怎麼就不能乖乖地等我呢。你可知道,我為了能回到你身邊這些年有多努力。
姜殊做了幾個清淡的小菜,齊斯越嘴甜,一頓家常便飯被他生生地誇成了珍馐美味。
姜殊被逗得眉開眼笑,揉他的臉,「還和小時候一樣,淨會哄姐姐開心。」
齊斯越嘟嘴,「姐姐,我都 21 周歲了!」
再過一年就可以結婚了。
「是是是,我的越越現在是漂亮的小男子漢了。」
齊斯越做不滿狀,「姜殊同志,這我可得嚴肅地批評你,你怎麼能誇一個男孩子漂亮呢,你得誇他帥!」
「好好好,我錯了,我跟齊斯越同志道歉,齊斯越同志天下第一帥。」
「原諒你了。」齊斯越垂下眸,濃密的睫毛輕顫。他的名字從她嘴裡喊出來真好聽……
吃完飯姜殊推齊斯越下樓遛彎,順道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些水果和零食。
六月的盛都,有些許初夏的燥意,好在晚上的風還是涼的。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栀子花香,有晚歸的學生騎著自行車從身邊呼嘯而過。
姜殊的心又被輕輕地揪了一下。要不是她,越越也可以這麼肆意,而不是坐在輪椅上蹉跎著青春。
好在是越越能站起來了,雖然耗盡力氣隻能站立短短的幾秒鍾,但也已經是個好消息了,至少能看到希望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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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後一進家門,齊斯越扭了扭身子,低著頭頗為不好意思地小聲說:「姐姐,我想洗澡,身上黏……」
姜殊腳步一頓,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越越真的長大了,不再是整天追在她後面的那個小蘿卜頭了。
她撓了撓頭,紅著臉道:「……要不你喊那個黑人先生來幫你?」
越越不是宋邈。她可以幫宋邈洗澡,甚至和宋邈上床。那是因為,褪去把對越越無法彌補的虧欠轉移到了宋邈身上,她確確實實把宋邈當成一個男人。
但是越越不行,越越是弟弟。自己從小看著長起來的小屁孩,再怎麼親昵也該注意男女之分的。
16
姜殊的人際關系很單純。單純到除了她爸和她能稱得上密切的隻有宋邈和齊斯越了。
20 歲那年,姜殊讀大三,有個小她四歲整天追著她姐姐姐姐地喊得歡實的鄰家弟弟。弟弟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齊斯越。
後來,齊斯越為了救她摔斷了腿。那麼乖巧懂事的孩子,就這麼毀了。齊媽媽怨她、恨她,她都能理解。她隻想好好補償,可是……齊家卻連個補償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齊斯越出手術室的第三天,被連夜帶出了國。姜殊隻收到了一條來自齊媽媽的短信,「放過越越吧,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以後不要再打擾他了。」
姜殊真的想,如果齊斯越沒有救她該有多好,換她殘疾哪怕是死掉,也總比背負著虧欠夜夜驚夢要來得好。
毀掉一個人人生的罪,真的太重了。尤其是那個人還是自己當親弟弟般疼愛的孩子。
姜殊就這麼背負著愧疚和虧欠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年。除了學習,她屏蔽了一切社交。
她給自己打上了罪人的標籤,越越肯定過得很辛苦,作為害了他的罪魁禍首她又有什麼資格享受快樂。
齊斯越離開後的第二年,被派到人民醫院實習的姜殊遇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宋邈。
她一股腦地把沒有辦法給出去的補償全都給了宋邈。她很清楚,宋邈不是越越,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她根本見不到那個笑起來酒窩淺淺的小少年啊。
就當換個心安吧。哪怕她很清楚自己補償錯了人。她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但終歸心裡能好受一些了,病了總比被愧疚折磨瘋了強吧。
和宋邈上床,是在他康復後的第三個月。
她做不到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沒有對宋邈動心。畢竟那麼一個品貌非凡清風霽月的人物。
她愛宋邈,是真的。
她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最後結束時即便是難受也做到了全身而退。
至於失身,誰還沒為自己的年少衝動買過單呢。終歸是想瘋狂一把吧。她不後悔。
想她也不過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
清醒地把對一個人的愧疚補償到另一個人身上,清醒地愛上一個把她當替身的人,清醒地在對方提出結束後毫不猶豫地抽身離開。
清醒地……認識到她那個想要洗澡的弟弟已經長到了該注意男女之間安全距離的年紀。
17
齊斯越回國跟了一個照顧他飲食起居的黑人保鏢,不過在他見到姜殊之後就給人家放了假。
小家伙蔫壞,面上說是讓人家去欣賞一下中國的大美河山,實際是怕影響他和他心愛的姐姐過二人世界。
聽到姜殊的建議,很是為難地皺著眉頭說道:「他在機場好像就直接買了去春城的機票。我問問他吧,要是他還沒飛我就讓他過來。」
「……別麻煩人家了,我再想想辦法。」
齊斯越歪頭,做思索狀。幾分鍾後,眸子一亮打了個響指,「姐姐你可以喊剛才那個朋友過來幫下忙啊。」
酒窩淺淺,純良懵懂。
姜殊咬著下唇陷入掙扎。讓她主動聯系宋邈,還求著他幫忙,說實話,她做不到。但她欠齊斯越的太多了,現在更不舍得委屈他。
想了半天,她決定扒拉扒拉通訊錄,看看有沒有其他比較合適的人選。
姜殊第一次氣自己不善交際。通訊錄裡基本都是女生,偶爾有幾個異性還都是醫院裡的同事。要麼結婚了,要麼是泛泛之交。
找了半天,隻有徐一凡Ťṻ²比較合適。宋邈的鐵哥們,跟她多多少少有點交情。
工具人徐一凡正在陪失意人宋邈發呆。
嗯,就是發呆。倆人在酒吧包廂裡幹坐著大眼瞪小眼。
徐一凡抬臂看了眼時間,已經仨小時了。真牛逼!他竟然啥事都沒做在這兒陪個傻逼幹坐了仨小時!
在宋邈第七次拒絕他喝點小酒疏解疏解的請求後,姜殊的電話打進來了。
嘹亮的鈴聲劃破了室內的寧靜。手機屏幕上姜殊兩個大字在跳躍。
徐一凡在宋邈的瞪視下接完電話。
一掛電話,宋邈猩紅著眼問他:「她為什麼給你打電話?」
徐一凡有些無辜,「找我幫個忙,說她弟弟行動不太方便,讓我找個人去幫她弟洗下澡。她什麼時候有弟弟了,不是獨……」
徐一凡說著說著便自動噤了聲,行動不太方便的弟弟……這他媽,問題的源頭吧。
宋邈還是不依不饒,「為什麼找你不找我!」
「……你手機不是靜音了嘛,她可能找你沒找到。」
宋邈聞言掏出手機翻看,未接來電確實不少,點進去除了趙雲瑤就是張暘。
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他又開始委屈了。
「臥槽!大哥!你他媽別哭了可行?!」
真,他媽……算了,他沒詞罵了。
18
徐一凡本來是想花錢找個人幫忙,畢竟他家大業大的伺候人的活怎麼也輪不到他身上。
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宋家掌舵人硬是咬著後槽牙接下了這個差事。
無奈,徐一凡隻能陪他到姜殊家。他隻是擔心萬一鬧起來場面控制不住,絕對沒有想去看熱鬧的想法。
姜殊租的小公寓離酒吧不是很遠,開車也就十幾分鍾。
看到宋邈姜殊還是挺詫異的,她以為依著他的驕傲他們以後會老死不相往來。
不過為什麼就他們兩個?她可不怎麼信倆富家少爺能幹得來幫人洗澡的活。踮著腳又往後看了看,確實沒人。
來都來了,而且還是她打電話找的人家,自然不能往外趕。姜殊開門,把人放了進來。
宋邈瞟了一眼笑眯眯地看著他的齊斯越,沒搭理他。
挪挪蹭蹭地挪到姜殊身邊,舉起自己右手,拇指還層層疊疊的纏著。
扁著嘴可憐巴巴地道:「受傷了,疼。」
姜殊微嘆口氣,「那宋總早點回去休息吧。」
說完繞過他去找徐一凡說給孩子洗澡的事。至於宋邈,現在就算他手指斷了,截了肢都輪不到她心疼了吧。趙雲瑤每天不重樣的花式秀已經一點點磨沒了她本就克制著的愛。
齊斯越臉上一直掛著乖乖巧巧的笑。笑著看宋邈跑去跟姜殊撒嬌賣慘,笑著看姜殊掠過他去和徐一凡說話。
最後,笑著衝宋邈緩緩豎了個中指,並張了張嘴,無聲地說了句,「loser。」
姜殊自然不知道她白玉無瑕、幹淨美好得像個小天使似的寶貝弟弟做了什麼。她在忙著和徐一凡商量怎麼給寶貝弟弟洗澡。
至於宋邈,第一次被人豎中指,還是被他現階段最膈應的人,自是不能認輸的。
嘴一撇,抬起右手惡狠狠地豎了回去,不過他拇指被包著彎不下去,翹起來的拇指和中指,完美地形成了一個對號。
19
徐一凡覺得,宋邈是真的狗!明明活是他攬的,結果一來先賣了個慘。頂著個包得像十級傷殘的手怎麼幫人家弟弟洗澡!
狗,真狗!
但能怎麼辦,總不能拆穿他吧!作為兄弟,該配合演出的他該怎麼演視而不見!隻能怪自己太年輕,是人是狗分不清!
徐一凡仰頭無聲地嘆息,生擠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轉頭去推齊斯越,「走,哥哥帶你去洗澡。」
齊斯越雖不願,到底沒表現出來。雖然沒按照他想的發展,也沒多大關系,我們來日方長。
坐在輪椅上漫長的五年,他早就習慣了等待和忍耐。
兩人進了浴室後客廳便隻剩下了宋邈和姜殊。
姜殊完全把宋邈當成了空氣,去陽臺摸了摸晾曬著的衣服。今天天氣好,晾上沒幾個小時倒也晾幹了。
把情侶款睡衣中那套大的取下來放在了浴室門口。
她雖然每年都會給齊斯越準備衣服,但都是按照他離開時的尺寸購買的,現在自然穿不了了。她的越越早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蹿高長大了。
於是下午姜殊帶齊斯越去買了衣服,除了情侶睡衣還一起買了好幾身日常穿的情侶裝。
姜殊開始是抗拒的,跟宋邈在一起時都沒穿過這種衣服,更何況越越是弟弟。可是齊斯越說這也可以叫親子裝,姐弟之間也能穿的,導購員也說很多兄妹、姐弟也會來買。僵持中剛好有個男生帶他親妹來買了兩身,姜殊便妥協了。
跟到陽臺的宋邈看著一套套在晚風中輕輕搖擺的情侶裝,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他踉跄了一下,扶住身側的牆壁勉強支撐住了身體。
果然……不隻是弟弟對嗎?
短暫的愣神過後,宋邈被憤怒支配。
他衝到姜殊面前,雙手用力鉗制她的胳膊,雙目猩紅,「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姜殊不解,皺著眉推他,「你抽什麼風!放開我,疼啊!」
宋邈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他現在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恨不得把姜殊拆吃入腹。
「我隻是他的替代品對嗎!姜殊你他媽告訴我,我是不是隻是個替代品!」
姜殊靜靜地看著他發瘋,不言不動。
幾分鍾後,得不到回應的宋邈找回了些許理智,卸了手上的力,把姜殊攬進懷裡,「姐姐,不要這麼殘忍好嗎,求你……」
把頭埋進姜殊頸肩,聞著她的發香,宋邈哭得像個孩子。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不要這樣對我,求你,求你……」
怎麼會覺得自己不愛她呢,心明明這麼痛!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聽到宋邈的抽泣,姜殊心微微一疼。但想起過往種種,還是很堅決地推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