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誰允許你進來的?」


18


鳶娘被嚇得腳一軟,跌坐在地上,眼淚都出來了,看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她哆哆嗦嗦掏出來一個小布包,哆哆嗦嗦解釋:


「鳶娘,鳶娘是來向您告別的。」


包得非常仔細的綢布打開,裡面放著一根金釵,一塊平安鎖。


看到這些,謝之行收了劍,目光復雜起來。


鳶娘說話總算利索了些,「鳶娘,我,我聽府裡的老人們說,前謝夫人秦姓,名桑,是他們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美人,見之忘俗。」


「鳶娘此生,隻遇見過一個這樣的人」,連謝之行都算不上,「京城外有許多野河,一到冬天就結冰,行人踏上去就容易踩破冰面,掉進暗流裡被卷走,十死無生。」


「鳶娘水性甚好。」


「承安三年,我在冰河裡救了一個姑娘,那姑娘生得格外貌美,我至今難忘。她說她叫秦桑。」


同樣是一眼難忘的絕世美人,同樣喚作秦桑,鳶娘懷疑自己之前救的那姑娘,就是府裡傳聞的前夫人,聽說謝之行書房裡掛著一副夫人的畫像,所以她想看一眼是否如此。


現在她看到了,已故的謝夫人確實是她之前救過的姑娘。


她在冰涼刺骨的湍流裡,差點死掉才救起來的小姑娘,現在又被人害死了。


鳶娘聲音有些低沉,「謝公子,這些正是秦姑娘先前為了感謝我的救命之恩,硬送給我的。我要離開這裡了,把它們留下給您作個念想吧。」


而這湯,是給小姑娘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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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之行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不是給你安排了好人家嗎?」


鳶娘跪伏在地朝他一拜,「鳶娘不想嫁人。」


「感謝公子給我一個報仇的機會,我知道您是不會讓那個女人死在我手上的,我已經替小妹出過氣了。」


「人不能一輩子被仇恨困住。我知道,小妹其實一直都曉得我的存在,她總是偷偷去看我,她每天辛苦賣花攢錢,想要替我贖身,她一直想要去看海,因為要攢錢一直沒有去。」


「鳶娘想帶小妹去看南邊的海。」


我曾對謝之行說,要對善良的人善良,對惡毒的人狠毒。以善答善,以暴制暴。


所以他對鳶娘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他給了她一筆錢,一輛馬車,一個孔武有力的大娘當車夫。


「那就去吧。」


鳶娘抱著她小妹的骨灰壇消失在天邊的時候,京城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謝之行站在城樓上,颀長高挺的身姿,在漫天的大雪裡顯得有些單薄。


他伸出瘦削修長的手,接了一片雪花。


聲音很輕,「冬天到了。」


冬天到了啊,很久以前秦桑也說過想去瀛洲看钴藍的大海,冬天出發,走走停停,一路玩過去,開春的時候就剛好能到達。


鳶娘帶著她的小妹走了,可謝之行卻帶不了他的小姑娘離開。


他還有好多人沒殺。


我見不得謝之行這樣孤寂落寞的樣子,飄在他身邊晃來晃去,挑著最好看的雪花呼呼往他臉上吹著玩兒,還悄悄勾他的尾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秦桑會一直陪著謝之行的。


即使你看不見我,碰不了我,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19


謝之行小心仔細地把那根釵子和那塊平安鎖藏了起來。


誰也不會想到,堂堂一國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書房要地最重要的內室裡,無數機關暗器保護著的地方,放的不是什麼絕世寶物,或是什麼朝堂機密,而是陳舊的金釵、小小的平安鎖、繡工拙劣的喜蓋頭,一封沒打開的信……


一堆零零碎碎不值錢的東西。


當初我一把火把老宅和自己都燒了,沒有留下多少痕跡在這世上,偶然留下的雞零狗碎,都被謝之行珍惜妥善地收好。


林念瑤十裡紅妝出嫁那天,滿臉扭曲地問我嫉妒嗎?恨嗎?


好多年前,我和謝之行的那天,確實條件簡陋,扯了匹紅布裁兩身紅衣裳,帖幾張喜字就算布置好了,唯一精細點兒的,是我新學了女紅繡的醜蓋頭。


她不知道,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琳琅滿目的珠寶,出入來往的皇親國戚,載入史冊的盛大婚禮……這些都沒妨礙謝之行攥著那塊不值錢的醜蓋頭,再次在夜色中枯坐了一夜。


一邊殘忍血腥地報復,一邊茕茕孑立地孤寂。


我嫉妒她什麼?再貴重的東西,在謝之行那兒也不如我親手繡的那塊醜東西。


許是那塊平安鎖我有點印象,我依稀記得我好像一直在找它,努力回想,慢慢又找回來幾段記憶。


承安三年,我被鳶娘救起來的那個冬天,在那不久前,我也救過一個人。


那是一個姑娘,被流寇撕碎了衣裳按在路邊,驚慌地喊救命。


我冒死放了他們的馬把人都引開,拖著那個嚇暈過去的姑娘回了家,謝之行剛好不在,我留了她過夜。


姑娘天黑透了才醒來,看到我給她留的飯菜,嫌棄地推到地上,「沒有一樣我愛吃的,虐待本小姐呢?」


20


我救了她的命,她卻趾高氣揚嫌這嫌那。


從她話裡,我也大致推測出她為什麼會進了山賊窩。


這是個富貴人家的姑娘,養在深閨裡,學了點三腳貓的功夫和騎術,穿了箭袖紅衣,拿了杆花俏的紅纓槍,就覺得自己成了女俠,與眾不同了,和尋常那些嬌滴滴的閨閣女子不是一路人了。於是瞞著家裡,女扮男裝出去闖蕩。


剛路過那賊窩,被一眼就認出來女兒身,渾身上下又都是金銀珠寶,這讓哪個當土匪的能不心動,輕輕松松化解了她那些假把式,把人抓了起來。


了解到這裡我就已經後悔救她了,勉強留她過了夜,第二天就讓她趕快離開。住的時候嫌棄房子簡陋,讓她走她又不高興了。


「怎麼,本郡……本小姐住你家是你的榮幸,你居然想趕我走?」


我懶得理會她,正想關門,她無意間發現了桌上的平安鎖,不知為何,臉色忽變,「那是什麼?你哪來的?」


不與蠢人廢話是我一貫的原則,我繼續把門一關,任她在門外氣急跳腳。


桌上的平安鎖是我父母留給我的,金鑲玉,中間的翡翠通透幹淨,飄著一抹翠,金飾年歲久了發暗。


我與謝之行成婚已經有一段時間,想著以後可能會有孩子,這塊平安鎖打算留給未來的孩子,最近找個時間帶去城裡翻新一下。


去城裡賣酒的時候,我順帶把平安鎖也拿去翻新好了,一回到家,就發現整潔的屋子被翻得亂七八糟,好像進了賊,剛想去報官,出門不遠迎面碰見了前幾天救的那個糟心女人。


她態度和之前截然不同,真誠地感謝我的救命之恩,殷切地來挽我的手,說要好好報答我,被我躲開了也不惱,非要來親近我,拉扯間靠近了河邊。


冬天的河結著冰,看似平靜,實則底下暗流湧動。


她忽地伸手一推。


我掉進了河裡,被暗流卷走。


21


我差點溺死,被人救了起來,因為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裡受了寒,大夫說恐怕從此以後很難有孕。


我有些失落,但也沒辦法。


我很感激那個救我的青樓女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隻能把剩下最值錢的東西都塞給她,包括一直戴著的金釵子,還有那塊平安鎖,反正以後也不會再有孩子了。


回家以後謝之行緊緊地抱住我,聲音都有些顫抖,問我去哪裡了,他回來不見我,找了好久。


我如實告知他所有事情,越想越後悔。


救了個白眼狼,真是晦氣。


奈何我不知道她的姓名,身份,來歷,我對她一無所知,隻能暗暗把這仇記下了,以後有的是時間報仇,眼下最要緊的事是謝之行的殿試。


我沒想到,謝之行殿試之後,遊街路上,我看到了那個女人和她的父母親族。原來她是臨安郡主,那之前的仇有點難報了。


我更沒想到,她看上了謝之行,瘋婆子一樣找事情,闖進我家裡來對我用私刑還不夠,我躲到老宅還追過來要殺了我。


或許是她之前被流寇差點侵犯的場景給我撞見了,她心有芥蒂,竟然也找來一群流寇侮辱我,要我比她那日更悽慘才罷休。


但在此之前,她還要親手折磨我一番。


她對我拳打腳踢,我下意識護住肚子。


沒錯,我懷了身孕,衣物寬松,他們都沒發現。


我的肚子裡,現在有一個脆弱的寶寶。


大夫說我很難再受孕,我本來都不再抱有希望,後來意外發現有孕,真是好大一個驚喜,我開心壞了,扯著謝之行的嘴角,要他笑起來。


他不懂初為人父應該喜悅,他隻覺得我會好辛苦,所以俊眉皺起,但是我要他笑,他便笑了,眉眼微彎,好看得緊。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孩子,我很珍惜,為她/他又學了織衣,親手織了許多小衣服。


我喜歡的謝之行也喜歡,我期待的謝之行當然也期待,所以他也學著我的樣子,做了很多用心的準備。


這是一個備受期待的孩子。


我和謝之行的後嗣,必定才德兼備,姿容傾世,日後長安馬踏繁花,許擬人間第一流。


可林念瑤發現了我微凸的肚子,她的眼神一瞬間猙獰,「你和謝郎有孩子了?」


她掐著我的脖子,瘋狂踢打我的腹部,「你個賤人。」


她親手握刀剖開我的肚子,在我的掙扎哭喊聲中,把那個已經成形的胚胎,當著我的面,喂給了野狗。


22


現在林念瑤也懷了孩子。


謝之行忽然對她好起來,給她安排了個大院子,安排了一群僕從,各種名貴補品不停地往她房裡送。


她感動得一塌糊塗,卻不知原因。


府裡下人們也不知原因,林念瑤懷的是乞丐的孩子也算是公認的秘密,主家不發賣了她還好,居然好好養起來,真是令人費解。


下人們有的背後議論,說謝之行怕不是身體不行,生不了,又想有個兒子,所以才養著一個不潔的女人,還養她和乞丐的孩子。


傳得有模有樣,還傳進了林念瑤的耳朵裡,她居然信了,開始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來,也開始期待這個能傍身的兒子。


謝之行不見她,卻吩咐府裡人對她有求必應。


林念瑤這十個月日子過得極為舒坦,根本沒有意識到她現在的狀態和剛成婚後那會兒極為相像。


暴風雨到來前的詭異平靜。


林念瑤生產那天,謝之行破天荒地出現在了她院子裡。


她孕中吃了太多好東西,補得太多了,胎兒過大,生得很不容易,撕心裂肺地慘叫,大出血差點死在床上,好不容易才生出來,卻是個死嬰。


她並不知道那是個死嬰,謝之行摒退了其他人,隻留下幾個暗衛在,讓人去把她拖出來。


林念瑤渾身骯髒,虛弱地癱倒在地上,困難地抬頭,就看見謝之行站在一群惡犬中間,朝她微微一笑。


黑暗的夜色裡,他著一身白衣,宛如綻開在靜謐裡的優曇花,美得驚心。


一出口,卻是駭人聽聞的話:


「本官從詔獄裡借出來的狗,可愛吧?都是吃人肉長大的,狗嘴挑剔,府裡沒東西喂養,不如就拿你或是那個東西喂吧。」


「放心,它們訓練有素,隻會圍攻一個獵物。」


那個東西,自然指的是她剛生的孩子。


23


印象裡一直是溫柔好脾氣的翩翩君子,此刻讓人感到害怕不已。她才發現謝之行竟是個蛇蠍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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