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依蘭低頭一看,隻見自己變成了一團黑乎乎、圓滾滾、很有彈性的毛線球!


  身後還甩著一條細尾巴!


  她、她是從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中滾出來的……


  依蘭驚恐地望向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


  她看到了自己。


  另一個‘依蘭’,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正試圖用‘平移’的方式向前移動身體,結果就是……


  直通通地向前栽倒。


  而且,‘她’根本不懂得用手去撐地面。


  眼見自己漂亮小巧的鼻梁就要撞擊在堅硬的灰石磚上,依蘭一陣臉疼,下意識地操縱著毛線球蹦過去,墊住了自己的臉蛋。


  “噗嘰——”


  她被自己的臉砸扁了。


第3章 混亂一夜


  依蘭難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在被自己的臉蛋砸扁的同時,她聽到了令人牙酸的聲音,那是關節骨骼撞擊在地面的脆響。


  聽著都疼。


  她可憐的身體,就這麼毫無保護地直通通摔了一跤……不,它現在已經不是自己的身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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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長著絕美面孔的惡魔用一個血色符文,奪去了她的身體,把她變成了一團毛線。


  天哪!


  依蘭憤怒至極,狠狠往上一拱。


  佔據她身體的惡魔慢吞吞地爬起來,動作笨拙,就像是土裡埋了幾十年的腐屍正在爬離自己的墓穴一樣。


  他看起來比受害者依蘭更加憤怒。


  那雙屬於依蘭的,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殺意幾乎凝成了實質。


  他把依蘭毛線球抓到了手裡,一字一頓,用屬於依蘭的聲音陰沉冰冷地問道:“你做了什麼?”


  她嚇了一跳。明明是自己的臉,他竟能擺出這麼可怕的表情。


  自己清脆的嗓音,竟也能陰惻惻地森冷,一聽就像要吃人。


  他的手掌越捏越緊。


  依蘭一開始還有點兒害怕,漸漸地,她發現對方根本傷害不到自己,因為自己可以靈活地從一個球球變成一根條條。


  她身體一縮,順利從他的掌心溜走。


  落到地面時,很沒面子地彈跳了兩下。


  “懟、懟……”


  真是令人羞恥的聲音。


  他盯著她,眼睛裡眼白多、眼黑少。


  依蘭覺得他的頭頂好像氣得冒煙了。


  看來,眼下這一切,並不是這個惡魔的陰謀。


  他忽然皺了下眉,喃喃自語:“火?”


  他懵懂地伸手,沒輕沒重地摁向身上摔破了皮的地方,摁一下,‘嘶’一聲。


  “把吾困在凡軀中,以火滅除?卑鄙!”他的手落在了胃部,面露痛苦。


  依蘭:“……”


  她嘗試著說話:“身上破了皮,所以火辣辣地痛。腹部火燒火燎,那是餓的。”


  聲音有一點幼齒,像是十年前的她。


  他不解地望著眼前的黑毛線團:“餓?吾乃天生神祇,豈會受低等欲望所縛。”


  “噢,神祇!”依蘭裝模作樣地嘆息,“請您使用神力,離開我的凡軀,把它交還給我吧!”


  他的眸光瞬間變得更加陰沉。


  “神力不是已經被你奪去了嗎?卑鄙的蟲子。”


  依蘭震驚:“诶?!”


  她原地蹦了兩蹦。


  “懟、懟……”


  黑色毛線球仰起兩枚黑豆子一樣的明亮小眼睛,凝視著他:“神力在哪?”


  他:“……”


  一陣可怕的沉默過後,依蘭嘗試著和他友善溝通。


  “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兩個都不想的。你既然說你是神,那該有解決的辦法……吧?”


  他冷笑不語,緩緩地爬起來,傲慢地站在巷道中央。


  依蘭發現,自己的面孔在這個家伙的掌控下,呈現出一種冰冷病態的美感,一雙黑眼睛深邃得像是能夠吞噬魂魄的亡者深淵。


  柔美的容顏異常冷冽,再加上他略顯僵滯的動作……


  像個女鬼。


  依蘭擔憂地彈跳起來,在忽上忽下的間歇,抽空對他喊道:“你不能這樣走出去!你和我一點兒都不像,要是被人發現我的軀體裡裝了邪靈,會把你綁到火刑架上燒死的!你不想被燒死吧?”


  他緩慢地瞥了她一眼:“邪靈?”


  依蘭從善如流:“神明,神明。”


  心中不禁一聲哀嘆:‘要是被人知道,我將這世上另外一個存在稱為神明,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復。’


  那是挑戰光明女神的權威,是叛神之舉。


  他冷笑:“虛偽的人類。”


  依蘭小毛線無奈地嘆氣:“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發生了兇案,你作為重要的證人,肯定會被帶到憲兵隊……那樣可就完蛋了。”


  他不屑地扯了扯唇角。


  “而且,你得趕快回家去,用晚餐……”依蘭的心酸溜溜地難受。


  這個家伙,肯定不可能代替她給父母養老送終。


  噢,可憐的老林恩和妮可……等他們老掉牙了,那可怎麼辦啊!


  他皺眉:“不可能。低劣的人類食物,吾絕不可能染指。”


  依蘭:“……難道你沒有聽到肚子在抗議嗎?”


  他冷淡地笑了笑,提腳往前走。


  像個牽線木偶。


  看著這樣的‘自己’,依蘭的思緒和她此刻的身體一樣,絞成了一團亂毛線。


  沒走出幾步,前方忽然出現一點晃動的火光,以及好幾道匆忙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


  依蘭蹦起來,彈到了他的肩膀上,可憐兮兮地說:“神明大人,拜託你了,千萬千萬一句話也不要說,也不要擺出這麼可怕的表情……要不然我們兩個真會完蛋的!”


  幸好這個家伙腦袋沒有笨到家。


  他靜靜聆聽了一會兒,垂下眸,面孔一板,繼續慢吞吞往前走。


  依蘭藏進了革包中,像鴕鳥一樣,把自己的腦袋夾進了羊皮卷裡面。


  前方的人聲越來越近,依蘭聽到了母親妮可·林恩的聲音。


  “煤油火炬十銅幣,你們兩人每人五銅幣,噢,二十個銅幣,我得紡多少紗才掙得回來!逮到那個心裡沒數的死小孩,看我不打折了她的腿!”


  依蘭整個球都變得酸酸的。


  妮可就是這樣,火爆的脾氣,嘴上不饒人。其實心裡不知道多擔心她的安全,否則怎麼會斥重金僱兩個人一起來接她?


  遊魂般的女鬼被發現了。


  “依蘭?!”妮可蹬蹬幾步撲到近處,“你這個死小孩,都什麼時間了還慢吞吞在這裡遊蕩!你——”


  聲音戛然而止。


  依蘭悄悄把眼睛從革包的縫隙裡探出去。


  隻見妮可皺起了兩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眉毛,狐疑地打量著面前的‘依蘭’。


  依蘭緊張地縮起了身體。怎麼辦?自己的老媽,肯定看一眼就能發現自己不對勁啊!


  要露餡兒了要露餡兒了!


  “後面死人了。三個。”一片沉寂之中,屬於依蘭的聲音響起來。


  語氣平平,沒有一點起伏。


  然後,這個家伙繞過妮可,繼續像個木偶人一樣往前走去。


  妮可大吃一驚,略微回回神,急匆匆地把煤油火炬遞給了隨行的青年。


  “死人?你們兩個上去看看,小心點兒……”


  簡單地交待了幾句之後,妮可猛一回頭,發現依蘭已經僵硬地走到了火光的邊緣。


  她小小的身影就像一團快要溶化在夜色中的油墨。妮可感到心驚膽戰,腦海中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她和老林恩,就要失去唯一的孩子了。


  “喂,依蘭!”妮可慌亂地追上前,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巨大,把‘依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又一圈。


  “噢,我的寶貝!你一定是嚇壞了!”


  妮可渾身顫抖,瘦小的身體微微佝偻,像一根沒長樹葉的細枝杈一樣,張牙舞爪地把自己可憐的女兒摟進了懷裡。


  依蘭感覺到了殺氣。


  這個被‘褻瀆’的神明手指痙攣,好像下一秒就要擰斷妮可的脖子。


  依蘭來不及思考,為了救母,她急急用自己的尾巴勾出一卷羊皮卷,蹦起來,揚起橫軸上的實木硬珠,‘咚’一下敲在這個家伙的後腦勺上。


  一下沒能敲暈,他緩緩偏頭,逮到了正在下落的彈跳毛線球。


  目光恐怖,好像要在她身上戳幾個對穿。


  依蘭毛線球把心一橫,繼續彈起來,靈巧地揮著羊皮卷棒,再接再厲——“咚”。


  他終於暈在了妮可的懷裡。


  萬幸,夜太黑,妮可視力不佳,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隻以為可憐的小依蘭受驚過度,力竭昏迷了。


  “林恩太太——”


  同行的兩個青年從前方探路回來,聲音低而急切:“快,離開這裡,憲兵隊都來了,估計小依蘭沒有看錯,真出人命了,我們可不敢卷進去!”


  妮可一把扛起了昏迷的依蘭,匆匆和兩個青年一道跑出了巷道。


  平民要是被帶進憲兵隊的話,不死也得脫層皮。


  尤其是破不了案的時候,目擊證人往往會被順手屈打成招,做了替罪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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