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又很清楚, 面對林霏霏時, 自己最好誠實一點。來的路上她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將這個名字告知她們。
“他是做了什麼特別的事情讓你開心, ”林霏霏問得很明晰,“還是你看到他這個人,你就會很開心?”
林霏霏是知道陳琢這號人物的, 林霧在荷嘉雲面前沒有秘密, 在林霏霏這個心理醫生面前同樣也沒有。不過林霏霏這邊,一開始知道是她自己察覺出來的。
林霧沒有和陳琢認識, “約會”之前,她的精神狀態,睡眠狀態很差。
幾乎每一周,隻要她沒有天要塌下來需要她去解決的事情,荷嘉雲都會押著她來林霏霏這兒做心理咨詢, 順便睡上一覺。
三人是大學校友, 不過林霏霏和林霧荷嘉雲一開始並不怎麼熟。
她們不是同一專業的學生, 也是一次意外,她了解到林霧的情況, 自告奮勇說要給她當心理醫生。時間久了, 三個人也就熟悉了起來。
林霧一怔,抬眸看向林霏霏, “這兩者有區別嗎?”
林霏霏:“你這樣問,代表你自己知道區別在哪裡。”
林霧不說話。
林霏霏垂眼, 也就這麼看著她。
好一會兒,一側的荷嘉雲出聲,“要不我先出去?”
她擔心林霧是不想在自己面前剖析自己的心理。她和她是好友,可她畢竟不是心理醫生。
“……不用,”林霧率先反應過來,看著她說,“我不介意你在這兒。”
荷嘉雲在旁邊,她反而會比較有勇氣。
靜默霎時,林霧坦然承認,“兩者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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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這種感覺是不明顯的。林霧一開始看上陳琢,一是他聲音好聽,二是他長得好看。她單純聲控顏控。
後來約的次數多了,越來越了解之後,林霧不得不承認,陳琢這個人的細心溫柔,時常會讓她有心頭發燙的感覺。
隻是她一直不願意承認。
林霧沒有想要讓他們這段關系破界,界限內是她覺得非常安全的區域,而界限外會發生什麼,她不確定。所以她會下意識地逃避,抗拒。
就像剛學會遊泳的人類一樣。
淺水區安全,人本能地會留在淺水區。深水區對剛剛學會遊泳的人來說太危險,也太冒險。
他們不敢輕易往深水區踏出關鍵的那一步。
林霧不是冒險者。
她就是那個剛剛學會遊泳,甚至都還沒有完全學會遊泳的人。她隻想待在自己覺得安全的淺水區域,往前稍稍挪動一步,她都害怕出現自己無法掌控的變故。
林霏霏抬眼,靜了靜道,“能細說一下,他最近做的你覺得最特別的事情嗎?”
“……”林霧嗯了聲,張了張嘴說,“他……我上周生日,他應該是特意飛回來給我慶生了。”
荷嘉雲:“?”
她愣住,瞪大眼睛望向林霧,“我怎麼不知道?”
林霧眨了眨眼,“我中午想告訴你的。”
隻是沒想好怎麼說。
覺察到林霧的窘迫,林霏霏連忙開口,“家屬不要打擾醫生跟病人的對話。”
荷嘉雲:“……”
她默默地將嘴邊的話咽下,心想要不她還是出去吧,在這兒讓她聽到秘密後還閉嘴不追問,她真的很煎熬。
想是這麼想的,荷嘉雲最終還是沒走。
林霏霏和林霧的對話還在繼續,她安靜聽著,側眸觀察林霧的神情變化。
她在說很多事情的時候,是平靜的。
唯獨提到陳琢,她會有較為明顯的情緒波動。
荷嘉雲看著,禁不住思索——
這是好還是不好。
糾結了一下,她摸出手機,給在律所加班的人發消息:「幫我打聽一個人。」
李項:「男人女人?」
荷嘉雲:「男人。」
李項:「?」
荷嘉雲:「風行的陳琢,你了解他嗎?」
李項:「不幫。」
荷嘉雲:「……我不是為了我!」
李項:「那你是為了誰?」
荷嘉雲想了想,眼珠子一轉,非常機敏地回答他:「我是為了律所。」
她肯定不能告訴李項,她是為林霧打聽的,雖然林霧也沒讓她打聽。
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荷嘉雲覺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陳琢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才能放心。
之前,林霧和陳琢隻是每周五見一面。
他們身體狀況沒有問題,其他的她也就不需要擔心。但現在不一樣了,如果兩人要進一步接觸,荷嘉雲必須知道這個人靠不靠譜。
林霧沒有家人替她考慮這些,荷嘉雲覺得自己有必要擔起這份責任。
李項:「一個月來四五次律所,次次給林霧送飯的這位荷姓合伙人老板,請問你打聽陳琢是為了律所什麼呢?」
荷嘉雲:「……你不要陰陽怪氣。」
李項:「我在忙。」
荷嘉雲:「幫我問問嘛,求求你啦李項。」
看到這句話的李項:“……”
不知為何,他耳畔響起荷嘉雲語音說這句話的音調。
荷嘉雲:「李項李項。」
李項無言,抬手捏了捏眉骨:「哪方面的?」
荷嘉雲:「各方面,小到他談過幾個女朋友,大到……他個人成長背景,家庭條件。」
李項:「你在找相親對象?」
荷嘉雲:「我找什麼相親對象?我還需要相親?」
李項:「要點時間。」
荷嘉雲:「幾個小時?」
李項:「……一天。」
荷嘉雲:「好吧,那明天你把他資料發給我。」
李項:「嗯,在做什麼?」
荷嘉雲:「陪霧霧看心理醫生呢。」
李項:「看完之後做什麼?」
荷嘉雲:「逛街吃飯。」
李項:「不來律所?」
荷嘉雲:「霧霧今天不加班,我去律所做什麼?」
這條消息發出,李項沒回。
荷嘉雲習以為常地,把手機塞回了包裡。
“……”
-
林霧的治療時間不算長。
剛開始荷嘉雲還待在心理咨詢室,後面就出去了。提陳琢她在場林霧無所謂,但別的事情,她就不方便在場了。
在部分事情上,荷嘉雲還是非常有分寸的。
下午四點多,林霧緩緩地睜開眼。
她閉眼回了下神,起身往坐在辦公椅上的林霏霏那端走過去,“做噩夢了嗎?”
林霏霏遞給她一張紙。
林霧接過,輕嗯了一聲,將眼角自然流出的淚痕擦去,淺聲道:“有夢到那個人,但是很短暫。”
林霏霏點點頭,“這次是怎麼掙脫開夢境的?”
“我夢裡出現了新的人物。”林霧說。
林霏霏訝然,抬起眼看向她,“陳琢?”
林霧搖搖頭,“我沒有看清楚對方的臉。”
她隻知道對方逆著光出現在巷口,喊了她的名字。
那一下,她心突然定了。
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巷子口走,剛往前走了兩步,對方便迎了上來,將她託住。
遺憾的是,在夢裡的林霧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臉。
林霏霏明了,寫下她這回的治療進度,抬眸看向她,“霧霧。”
林霧:“嗯?”
“你這次情況比上回過來好了很多,我想有那位叫陳琢的因素,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你變得又強大了一些。你意志力本身就比較堅定,那些事情困不住你,你不要害怕。”
林霧虛虛一笑,“我知道。”
“嗯呢,”林霏霏給她開藥,想了想問,“最近做噩夢的頻率高嗎?”
林霧凝眉,回憶了一下說,“不是特別高,一般也比較短暫。”
她抿了下唇,“不過有一天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林霏霏抬頭。
“我碰到孫念安的那天。”林霧如實相告。
林霏霏:“孫念安?”
“同母異父的那個妹妹。”林霧解釋。
林霏霏恍然,她輕嘆了一口氣,“以後離她遠點。”
林霧莞爾,“好。”
從林霏霏這邊離開,荷嘉雲不放心林霧狀態,主動接下開車任務。
時候不早不晚,荷嘉雲提議,“去按個摩,然後再去吃飯吧?”
林霧點頭,“聽你安排。”
“……”
放松結束又吃了飯,還逛了兩個小時街,將晚飯熱量消耗得差不多後,荷嘉雲先送林霧回家,再把她的車開回自己家,明天讓人送過來。
抵達停車場,林霧下車前,荷嘉雲扭頭看她,欲言又止,“霧霧。”
林霧解開安全帶,“想說什麼?”
荷嘉雲沉吟片刻道,“我們要學會靠近,接納讓自己開心的事和人。”
聽出她的話外之意,林霧靜然,“我——”
“讓我先說完,”荷嘉雲打斷她,“我知道你的擔心,我也清楚你的害怕,但萬一呢?我希望你能遵從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我不要求你去主動做些什麼,我隻是企盼開心的事情和人降臨時,你不要太抗拒。你懂我意思的。”
林霧確實明白荷嘉雲在說什麼。
她低斂著眼睫拉著安全帶,沉默許久道,“他周三回國,我過去接機的話,會不會太突兀了一點點?”
荷嘉雲一下沒反應過來:“誰?”
問出後,她瞪大眼睛,極為驚喜道,“哪裡突兀了?這一點都不突兀好不好,你要擔心突兀,你到時候就說送我出國玩,沒想到這麼巧和他碰到了。”
林霧被荷嘉雲這麼迅速想出的,非常合理的理由打敗,輕笑出聲,“……我再想想吧。”
荷嘉雲點點頭,“慢慢來,下回再去也可以。”
林霧:“好。”
跟荷嘉雲分開回到家,林霧洗了個澡鑽進書房。
打開電腦,她坐在辦公椅上發了一會兒呆,才開始忙手裡頭的工作。
-
周末過得很快。
周一上午是項合律所一周一次的會議,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於新知過來跟她討論風行的案子。
周二,林霧和於新知一同又去了一趟風行,和法務部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
離開時,她落後同事幾步,似作無意地詢問和她一同往外走的風行員工,“你們陳總還沒回來?”
法務部的那位同事笑說,“是啊,總公司那邊的情況復雜一些,不過陳總這兩天應該要回來了。”
林霧點點頭,沒有再問。
回到律所,林霧讓趙雨欣把會議記錄整理一下,起身去茶水間轉了一圈。
周二大家都很忙,茶水間也沒有闲聊的同事。
林霧接了一杯溫水,回到自己辦公室。
當天晚上,林霧剛剛下班到家,便看到了陳琢發來的消息:「林律。」
林霧:「陳總有什麼吩咐?」
陳琢:「下午去風行開會了?」
看著這句話,林霧暗道,當老板的就是會明知故問。
她慢吞吞回復:「是的,陳總是想要了解一下進度嗎?」
陳琢:「方便嗎?」
林霧:「方便的,等我幾分鍾。」
陳琢:「線上聊,你先忙自己的事情。」
十分鍾後,換了一身家居服的林霧鑽進書房,打開視訊通話,和陳琢遠程匯報案子討論的進程。
陳琢時不時冒出一個問題,問得很刁鑽。
好在林霧有所準備,應答如流。
聊得差不多,陳琢掃了一眼時間,突然道,“我明天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