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伸進車內,輕撫她的頭發, 低聲問, “出什麼事了?”
他神情嚴肅又緊張, 是她從未見過的慌亂。
林霧仰起臉和他對視,緩緩回神。
少頃, 她推開車門下車,直接撞進他懷裡。
陳琢在愣怔之際,下意識地抬起頭將人抱住。
也是這一瞬間, 兩顆因不同事情而懸著的心有了著落點。
陳琢把人抱得很緊, 他沒有再追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靜靜地陪伴。
好一會兒,林霧才整理好情緒, 從他懷裡抬起頭,眼眸湿潤地望著他,悶聲道,“你不是在開會嗎?”
“嗯,”陳琢收緊手臂, 輕拍著她的後背, 不疾不徐地陳述, “但有人比會議更需要我。”
所以他來了。
聽到這話,林霧一怔, 她張嘴想要否認, 說自己要找的人不是他。
話到嘴邊,她又不出口了。
她必須承認, 陳琢的出現讓她安心,定神。
靜默須臾。
陳琢忽而道, “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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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林霧一下沒能跟上他的思緒。
陳琢垂眼看著她,沒有言語。他目光幽深如潭,黑白分明的瞳孔裡倒映著林霧那張泛白的臉。
愣神一瞬,林霧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她輕輕眨了下眼,長睫顫動,“是。”
她確實比他的會議……更需要他。
坦承這一點,沒有她想象的不自在。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陳琢才開口詢問,“方便說嗎?”
林霧靜了靜,嘴唇翕動道,“沒什麼事,就是突然有點兒不太舒服。”
她不想說,也沒有要說的必要。
陳琢斂眸,目光在她面上定格須臾,輕嗯一聲,“這幾天沒休息好?”
“有點兒,”林霧很慶幸他沒有追問下去,她抓著陳琢的手臂靠著發軟的雙腿,“在忙案子的事。”
聞聲,陳琢微嘆一口氣,捏了下林霧冰冰涼涼的耳垂,嗓音低緩道,“林律。”
林霧:“嗯?”
陳琢面色冷峻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的話?”
“……”
四目相對,林霧想起他說過的話——
希望我們林律身體健康,希望你……能稍微地多照顧一下自己。
林霧啞言,張了張嘴,“今天是意外。”
如果不是碰到孫奇勝,她不至於這麼狼狽,這麼失態。
陳琢無聲一哂,沒有搭腔。
林霧自知理虧,不敢多說什麼。
兩人僵持好一會兒,正當陳琢準備妥協,放棄和她爭辯已經發生的事情時,林霧忽而抬手輕拉了拉他的袖子,“陳琢。”
“抱歉。”她輕聲說,“我不是——”
“沒要你道歉。”陳琢其實不喜歡林霧跟自己說抱歉,在他這兒,她永遠不需要說這個詞。
他打斷她要說的話,有些許無奈地彈了下她的額頭,“現在好點了嗎?”
林霧嗯了一聲,呼出一口氣,“好很多了。”
陳琢挑了下眉,環顧一圈四周,“案子是下午開庭?”
林霧點頭,訝異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還沒來得及問,陳琢便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時間,“去那邊的咖啡店坐一會兒?”
林霧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正要答應,又驀然想起什麼,“你不用回公司了?”
“不著急。”陳琢回答她,他已經提前離場,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再者,風行沒有他一上午也不會垮。
-
法院對面就有幾家環境不錯的咖啡廳。
林霧和陳琢隨意進了一家看上去更寬敞亮堂的。
“要喝什麼?”陳琢問她。
林霧沒多想,“熱美式。”
陳琢應聲,轉身去前臺點單。
幾分鍾後,他端來一杯熱牛奶和冰美式。
熱牛奶是林霧的,冰美式是他的。
“……”
林霧看著兩人面前的飲品,有那麼一丁點兒的茫然,“我不是要的熱美式嗎?”
陳琢端起桌上的冰美式抿了一口,回答她,“我覺得你比較需要熱牛奶。”
林霧哽了哽,明白他的意思。
無聲幾秒,她沒忍住嘀咕,“那你還問我。”
陳琢淡定自若,“總要走一下流程。”
林霧無話可說,隻能略顯憋屈地喝下熱牛奶。
陳琢考慮得更周到,就林霧剛剛的情緒反應來說,牛奶更能幫助她恢復鎮定。
咖啡刺激太過,不適合現在的她。
林霧默默地將杯中牛奶喝完,偏頭看向窗外。
今天的天氣非常不好,天色陰沉沉的,有要下雨的跡象。外面風大,路上的行人幾乎沒有,即使有,步伐也都匆匆忙忙的。
她失神地望著窗外,陳琢的目光停留在她側臉。
他沒有太過遮掩自己的眼神,就這麼直勾勾地注視著她。
兩人沒有交流,默契地享受此刻的寧靜。
倏地,手機鈴聲打破這個靜謐的氛圍。
林霧低頭拿出手機,是荷嘉雲電話。
她抬眸看向陳琢,“我接一下電話。”
陳琢微頷首,讓她隨意。
“喂,”林霧不知道荷嘉雲這會兒給她打電話做什麼,“嘉雲,怎麼了?”
聽見她的聲音,著急忙慌要出門的荷嘉雲及時停下腳步,猶疑道,“霧霧?”
林霧啊了一聲,“是我,你打錯電話了?”
“不是,”荷嘉雲連忙解釋,語帶疑惑問,“你……沒事?”
林霧一怔,笑著問,“我應該有什麼事?”
“我當然不希望你有什麼事,”荷嘉雲直言,“霏霏剛剛給我發了一條消息,說你突然給她打電話,還約了她明天中午去工作室,她擔心你這邊是不是有什麼情況,但她那邊又有病人走不開,所以讓我問問你。”
聽完荷嘉雲這一通解釋,林霧兀自笑笑,安慰她說,“我沒事。”
荷嘉雲聽著她說話的腔調,也覺得她應該是沒什麼事。她默了默,好奇地問,“那你明天去霏霏那邊,真的隻是突發奇想?”
林霧:“……算是吧。”
察覺到陳琢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林霧有點兒不自然地抿了下唇,淺聲說,“嘉雲,我這邊還有事,暫時不說了,我結束了給你電話。”
荷嘉雲:“我接你下班吧,晚上一起去做個spa放松一下。”
林霧失笑,“好。”
掛斷電話,林霧莫名不太敢抬頭。
可即便如此,陳琢的聲音還是從對面傳了過來,“林霧。”
林霧故作茫然地應了一聲,捧著熱牛奶的杯子,“陳總。”
陳琢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神色微斂,“你一直這樣?”
林霧佯裝困惑,“什麼叫我一直這樣?”
“不誠實。”陳琢言語直白地拆穿她。
被他這麼一說,林霧有些許的不舒服,她微抿了下唇,目光坦然地和他對上視線,“我不太明白陳總的意思,我……什麼時候不誠實了?”
陳琢看著她,薄唇微動,言簡意赅,“口不對心。”
“……”
這句話,林霧沒有辦法反駁。
即使她覺得陳琢這麼說自己,她不開心。可她無法否認,她就是這麼一個人,一個不誠實,口不對心,還有些自我的人。
無聲對峙片刻,林霧再次將目光轉至窗外,語氣冷淡,帶著些許嘲諷,“對,我就是這樣的人,陳總若是看不下去,接受不了,可以——”
“林霧,”沒等她把後面的話說出口,陳琢出聲喚她,他語氣冷肅些許,“我並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
林霧怔怔。
陳琢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凝視她,視線緊鎖在她身上,“我隻是希望,你能夠相對誠實地直面自己所需,不要總說一些違心之言。你難受,不開心,你可以表露出來,我不會笑話你。”
他頓了頓,低緩道,“荷小姐是你的朋友,她也不可能笑話你,她關心你本就是朋友應該做的事情。”
他不希望林霧認為自己是麻煩,也不希望她抗拒所有的關心。
無論是他的,還是荷嘉雲他們的。
陳琢都希望林霧能夠接受,他們不是她的負擔,同樣的,她也不是他們的負擔。
朋友可以分享有趣的事,也可以分擔痛苦的事。
戀人……更應該如此。
林霧太懂得如何將自己包裹起來,她有著很明顯的,對外界關心的抗拒心理。
她似乎很擔心自己給朋友,同事惹麻煩。
思及此,陳琢皺了皺眉,有些想知道她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般。
聞言,林霧呼吸微凝,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她將抵達嘴邊的賭氣話咽下,斂了斂卷翹的眼睫毛,低垂著眼看著桌面,“我……對不起。”
當下這個時刻,她似乎隻能說這句話。
陳琢搖了搖頭,“我說過,對我你不需要說這句話。”
他不可能會生她的氣。
即便她剛剛把最後那幾個字說出口,陳琢也做不到對她置之不理。
林霧沉默。
半晌,不太會跟人示弱,但敢於承認錯誤的林律把面前喝空的杯子往前推了推,輕聲呼喚他的名字,“陳琢。”
陳琢抬眼,“嗯?”
“我還想再要一杯牛奶。”林霧忸怩,底氣不太足地說。
陳琢:“……”
他看著面前耳廓泛起紅暈的人,眼裡有一閃而過的笑意和無奈,“除了牛奶,還要其他東西嗎?”
林霧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想吃點甜的。”
陳琢頷首,起身去點單。
-
吃完甜品,又喝完一杯牛奶,林霧必須得回法院了。
她還得看看案件資料,下午的官司才能更得心應手。
陳琢沒什麼意見,和她一同離開咖啡店。
走到車旁,陳琢反復問她,“確定不需要我在這邊了?”
林霧點頭,“我已經沒事了。”
她輕聲道,“你回公司吧,我下午結束後也會回律所。”
陳琢斂神,手指輕點車窗,忖度幾秒道,“有事給我打電話。”
林霧:“……知道了。”
她朝他擺擺手,“你快點回去。”
“這麼著急趕我走?”看她著急的模樣,陳琢笑了一聲,故意逗她。
林霧:“……我哪有趕你?”
這回她理直氣壯了,她根本沒有趕他的意思,“我是擔心風行一上午不見老板,員工要慌了。”
陳琢眉峰稍揚,莞爾 道,“風行的員工還不至於這麼沒用。”
林霧噎了噎,“真的嗎?”
陳琢垂眼,“什麼意思?”
“以前的風行包括部分男性員工確實不怎麼樣。”林霧實話實說,他們兩家公司好歹是當了多年的“鄰居”,風行之前什麼樣,林霧很清楚。
之前風行的董事總經理,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每天不務正業,騷擾員工。
林霧有好幾次搭乘電梯,對方也是用極為猥瑣的眼神看著她,和她搭話。偏對方又是個懂法的,似乎知道言語猥瑣會受到治安管理處罰,所以他對林霧他們律所這邊的律師,沒有那麼過分。
陳琢沒有空降之前,風行包括項合律所的同事們都迫切地希望,他能早日被開除。
可大家又聽說他是總公司那邊一位股東的親戚,想要開除他沒那麼簡單。
好在,最終還是惡人有惡報。
聽她這麼一說,陳琢沒忍住笑,“你之前怎麼沒提過?”
林霧揚眉,“我之前提這些做什麼?”
陳琢:“……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