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盡快生下一個兒子,來穩固我在侯府中的地位。
其他的,都不重要。
所以,當後來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沈鴻成,在一個冬夜,酒後失足掉進了河裡。
被人撈起來時,已經沒了氣息。
我其實猜到這場死亡絕不是意外,而且很大可能與趙長安有關系。
但我卻沉默地接受了。
7
可是啊。
上天是最愛捉弄人的。
哪怕我步步為營、委曲求全。
最後還是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我押錯了寶。
趙長安也押錯了寶,三皇子沒能登上那個位置。
在他作為叛黨主將被誅殺後,侯府也被查抄。
府裡男子皆流放,女眷則沒入奴籍。
姨母在萬念俱灰之下,服毒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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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那個平日裡自負風雅的公公,則是想死又不敢死,膝蓋都軟了。
最後被官差套上枷鎖,拖走了。
可笑至極。
最後官差要來捉我時,卻停住了腳步。
因為我在屋子裡,倒上了滿地的火油。
那把自少時起,便積在心中的火焰。
終於在今日,燒成了眼前的熊熊烈火。
將我和我年少時作的文章,一起吞沒。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唯一後悔的是,這場大火來得太遲。
【番外 3——李翊】
1
再次見到紅玉的時候。
我竟一眼就認了出來。
連我自己都有些驚訝。
想了想,也許是當年,不小心害她的兔子糖畫掉在了地上。
等處理完驚馬案,想要賠給她時,卻發現小丫頭已經不見身影了。
因此總記著這件事。
好巧不巧。
再次見到她,還是在一個案發現場。
那些被拐走成為邪神新娘的女子,在被救後,都有家人陪著。
隻有她,還穿著鮮紅的嫁衣。
一個人埋在那堆成小山的雜物裡,哼哧哼哧地翻找著什麼。
大約過了一炷香,她終於找到了。
是一個半舊的小包袱。
她將小包袱往肩上一甩,大步就要往前走。
其他姑娘經歷生死,都靠在家人懷中哭。
而她,卻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不知是出於好奇,還是出於憐憫,我叫住了她。
卻見她急忙解釋道:「大人,這確實是我的包袱,裡面還有我的身契呢。」
聽到這話,有一瞬間,我不知為何有點心疼。
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
她卻突然噴出一大口黑血,然後暈了過去。
2
師父說她中了血蝕引,而且分量不淺。
「要想徹底逼出她體內的毒,不僅需要我那些藥草,還要有人用內力替她重新疏通體內經脈,至少需要一月時間。」
我聞言,便道:「我來。」
師父捋了捋須,拿眼覷我:「這丫頭是你什麼人?」
「很多年前,幫過我的一個小姑娘。」
我面不改色,而後又繼續道:「即使她與我素不相識,是臨縣一個普通百姓,我也會傾盡全力救她。」
後來怕紅玉心頭有負擔,這話我也對她說過。
確實是真心話。
隻是如果是她,我好像總會多一些心疼。
3
紅玉毒解了後,離開了我的住處。
吃飯時,師父開玩笑道:「是不是舍不得紅玉那丫頭了?」
我看著空了的那個位置。
前些日子,那裡還坐著一個吃飯吃得很香的小姑娘。
讓人光是看著,都覺得幸福。
這麼一想,確實有點舍不得。
但是我知道,她有她想做的事。
4
而且她做得很好。
她好像總是有新奇的點子。
紅玉坊的生意做得有聲有色。
面對找上門的麻煩,既勇敢又聰明。
看著她抱著賬本傻樂的樣子。
我也忍不住地跟著開心。
5
小丫頭居然準備招夫君了!
我趕緊找那媒人陳氏打聽了她的具體要求。
「長得俊、性子好、會賺錢、通文墨……最要命的是,還得會做飯!還得做得好吃!」
陳氏一臉無奈,道:「那小丫頭可真敢想,不說別的,就說最後一點,哪個大男人願意天天窩在廚房裡?」
我心想,我啊。
要不是因為公務多,太子那邊又總給我塞私活。
不然,我肯定能成為一名很不錯的廚子。
至於其他的要求,我也好像都符合。
於是我處理完手上的公務,就跑去紅玉坊,問她:
「聽說你在招夫君,你看我行嗎?」
問這話時,我面上假作鎮定,心中卻難得地有些慌亂。
隻直直地望著紅玉。
她思考了一會兒,拍了板:「我看行。」
6
成親前三天,太子來送賀禮了。
他私下和我說,趙長安好像正往臨縣這邊趕來。
幾個月前。
因為紅玉中了血蝕引。
這是一種秘藥,旁人很難獲得。
我便寫信給太子, 讓他查一下是怎麼回事。
很快, 太子便給了回信。
信上內容十分詳盡。
太子見我似乎沒什麼反應,便玩笑道:「持之, 你怕不怕新娘子跟他跑了?」
我冷笑一聲:「他還有臉來?」
但到底, 我心裡還是有一點緊張的。
紅玉與他朝夕相處近八年, 萬一心軟了怎麼辦?
她可以不選我, 但絕不能再選趙長安。
成親當日。
趙長安還真來了。
這臉皮割下來, 怕是都夠一個縣的百姓吃上半月了。
但幸好,紅玉沒有理他。
紅玉選了我。
7
所以在上京靖亂之時。
我始終沒有忘記。
她曾堅定地選擇了我。
所以我必須活著回去,陪她過一輩子。
聖上在臨終之前, 未見兩位皇子,而是單獨召見了我。
「李翊,孤這兩位皇子,你更看好誰?」
我道:「太子。」
聖上聞言,本想笑, 卻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最後隻擺了擺手, 道:「你既看好太子, 便用手中的太蒼劍,送他登上那個位置吧。」
8
三皇子奪嫡的心異常強烈。
所以這一仗, 也打得分外慘烈。
當最後一路叛軍也被清剿完時。
我幾乎渾身是血,胸口處還插著一支箭。
這是三皇子臨死前拼力射出的。
想來是恨我,當日在平縣就截了齊申替他搜刮的銀錢。
如今又來上京壞了他的事。
我用太蒼劍抵地, 強撐著身體不倒。
眼前卻慢慢一片模糊。
主母連棺椁都備好了。
「因我」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靈臺處。
傳來一聲暴喝:「李翊你這個騙子!」
我才猛地睜開眼。
隻見師父站在床頭,松了一口氣, 道:
「總算醒了, 差點以為老夫的招牌,要砸在自己徒弟手裡了。」
然後又罵三皇子黑心爛腸,竟在箭頭抹一沾就倒的劇毒, 怎麼不自己把自己戳死算了。
我怔了一會兒, 問道:「師父,現在是幾月了?」
師父道:「十一月啊。」
我趕緊撐著身體下床, 收拾東西。
師父見狀罵道:「還沒好透呢, 你作什麼死?」
我頭也不抬:「我夫人下個月要生了, 我得回去陪她。」
師父不說話了。
跟著師父這麼多年, 我也算半個大夫。
身上這傷已經好了大半。
剩下的,我自己在路上邊走邊治。
太子,哦不, 聖上聽說我醒了, 下了朝也趕了過來。
見我已經收拾好東西, 正要跨出門去。
聖上蒙了,道:「持之, 你這是要往哪去?還沒定下你的職官呢?我剛擬了幾個, 你看看,更喜歡哪個?」
我頭也不回:「我夫人下個月要生了,我得回去陪她。」
9
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紅玉已經生完小崽子了。
看著她躺在床上,因疼痛而虛弱蒼白的臉。
我忍不住在她的床邊, 落了淚。
後來她拿這事兒,笑了我一輩子。
我也甘願被她笑。
因為她笑起來,勝過這世間最好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