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稚抬眼看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嘴唇動了動:“我不告訴你。”
她喜歡段嘉許的事情。
桑稚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一個都沒有。
她從喜歡,到放棄,再到忍不住繼續喜歡。
都是她一個人的事情。
全部,都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段嘉許問:“跟哥哥也不能說?”
桑稚還想說些什麼,喉間突然泛酸。她猛地趴到他的胸前,像是忍不住那般,把嘴裡湧上來的穢物吐在了他的身上。
“……”
沒多久,桑稚站直起來,似是稍稍清醒了些。注意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她往後退了一步,怯怯道:“我不是故意的。”
怕她摔了,段嘉許伸手扶著她。
桑稚掙開他,又退了幾步,蹲在地上:“你別兇我。”
“……”段嘉許往衣服上看了眼,直接脫掉,然後把外套穿回來。他也蹲到她的面前,用衣服給她擦了擦嘴,饒有興致道,“我怎麼兇你了?”
桑稚嗚咽道:“你別罵我……”
段嘉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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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桑稚幹脆再次坐到地上,一副賴著不走了的樣子,“你肯定又要罵我……”
“不罵你。”段嘉許耐心道,“起來,別感冒了。”
桑稚還有些警惕,一動不動。
段嘉許的眉眼輕佻,問道:“還有,我什麼時候罵你了?”
桑稚不吭聲。
“哪來的小酒鬼。”段嘉許沒生氣,忽地彎起眼,笑了起來,“快起來,哥哥衣服髒了,沒法抱你。”
桑稚低著頭,聲音帶著鼻音:“所以你就不管我了。”
“嗯?確實不太想管。”段嘉許背過身,蹲在她的前面,“但還真有點舍不得。”
“……”
“上來,”段嘉許說,“哥哥背你。”
第39章 偷偷
看著他的背影, 桑稚遲疑了幾秒。本想趴上去,但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 很快便收回了手, 一本正經道:“你不能背我。”
聽到這話,段嘉許回了頭:“這也不讓啊?”
桑稚點頭, 自顧自地說著:“醫生說你, 三個月內要、要避免重體力勞動。”
段嘉許稍稍一愣,唇角彎了起來:“醉成這樣也記得?”
仿佛沒聽見他的話, 桑稚沒應,隻是低著眼, 掰著手指慢慢數:“你是十一月做的手術。所以, 十二月, 十三,十四……”
“不對。”像是覺得不對勁,桑稚皺了下眉, “十二,十三……”
“……”段嘉許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十二,一。”
桑稚這才看向他。她的腦子亂得像團線,不懂為什麼一下就從十二跳到了一, 遲疑道:“那、那是幾個月……哥哥,你幫我數一下……”
“三個月。”
桑稚哦了聲,也沒覺得有哪不對勁。她費勁地站起來,抽著鼻子問:“三個月了……那你能背我嗎?”
段嘉許笑:“能。”
沒等桑稚趴到他的背上, 她突然又想起一個事兒:“可我有八十多斤……”說著說著,桑稚又開始哭,崩潰似的:“我有八十多斤……”
“……”
“我還,”她往下看了眼,神情呆住了,哭聲更加悲切,“我還沒胸……我沒有胸嗚嗚嗚…我沒有……”
段嘉許還蹲在地上。可能是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話,他怔了幾秒,而後,被她弄得直笑。他的胸膛起伏著,笑得有些喘不過氣,聲音都啞了幾分。
“說什麼呢。”
“你為什麼笑我。”桑稚啪嗒啪嗒掉著淚,指著他,很不開心地說,“你也沒有,你為什麼笑我。”
“嗯,我也沒有。”段嘉許立刻收斂了幾分,“所以咱倆互相安慰一下,行不行?”
“……”桑稚立刻止住哭聲,像找到了陣營一樣,心甘情願地趴到他的背上,“那、那你也別,別太傷心了。”
段嘉許站起來,忍笑道:“嗯,不傷心。”
桑稚用手套抹著淚:“哥哥,我要是一會兒又吐了怎麼辦。”
段嘉許把手上的衣服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裡,往周圍看了看,溫聲哄著:“你想吐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她打了個嗝:“那我忍不住怎麼辦。”
“那就忍不住吧,”段嘉許說,“別吐哥哥頭上就行。”
桑稚哦了聲,沒再說話。
怕她坐車會更不舒服,段嘉許沒上車,背著她往宜荷大學的方向走。他隨口問著:“明天要趕飛機,今天怎麼還喝酒了?”
桑稚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低聲道:“我不開心。”
“……”
她說著又要哭了,聲音悶悶:“隻隻不開心。”
段嘉許撇頭看她:“隻隻為什麼不開心?”
桑稚沒回答。
段嘉許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夜裡光線暗,他的表情影影綽綽,看不太真切:“因為隻隻喜歡的那個人啊?”
桑稚又蹭了蹭眼淚,嗯了聲。
“不能說是誰?”
“嗯。”
“那你跟哥哥形容一下,”段嘉許的語氣很平靜,“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好不好,對你好不好。”
桑稚抬起腦袋,瞅著他的側臉。半晌,她歪著頭,磕磕絆絆地吐出一個字:“男、男……”
半天都沒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男什麼?”段嘉許說,“男神啊?”
桑稚搖頭,一字一句地說:“男、男狐狸精。”
段嘉許:“……”
這什麼形容?
“他人很好的,對我也很好的。”桑稚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哽咽出聲,“但他對誰都好,他對誰都好……”
“……”
說到這,桑稚突然生氣了,聲音也瞬間拔高,邊哭著邊喊:“中!央!空!調!”
“渣男啊?”這次段嘉許沒笑出來,沉默了幾秒又道,“這麼喜歡嗎?”
桑稚是真的覺得傷心,把臉埋進他的肩膀,眼淚一直掉,哭聲也一直從喉間冒出來,完全抑制不住,哭得像個孩子。
段嘉許繼續問:“能讓隻隻這麼傷心?”
“……”
他的語氣溫和:“那就不喜歡了,行嗎?”
桑稚不再說話,隻是哭。
段嘉許也沒再吭聲。
他進了宜荷大學的校門,按照之前的印象往桑稚的宿舍樓走。背上的人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直至沒了聲響,似乎是睡著了。
夜間的學校安靜又熱鬧,來來往往的都是扎堆的學生。走進宿舍樓的那條路,燈光是暖黃色的,將細小的雪染了色。
像是在一瞬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安靜下來。
靜謐到能聽到飄雪的聲音。
段嘉許突然回頭看她。
注意到桑稚已經閉上了眼,像是哭累睡著了,但眼淚還順著往外冒。連睡著的時候都很難過的樣子。
段嘉許喊了她一聲:“桑稚。”
得到的隻是沉默的回應。
她的呼吸勻速有節奏,拍打在他的脖頸處,溫熱又淺。
段嘉許盯著她看了很久,忽地笑起來,用氣音說:“喜歡那樣的?”
“……”
“男狐狸精?”
“那,”段嘉許喃喃道,“我變成那樣的行不行?”
小姑娘沒半點動靜,被疲倦和困意扯進了夢境當中,任何話都聽不見。
“然後隻對你一個人好,行不行?”段嘉許繼續說,“那我們隻隻就不會那麼傷心了吧。”
“讓別人來照顧你,我還,真有點放不下心。”
“行嗎?”
“……”
“你不應的話,哥哥就當你同意了啊。”
段嘉許等了好一會兒。他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聲音裡含著笑:“好,我們隻隻同意了。”
“哥哥的條件也還行吧,”段嘉許吊兒郎當道,“也不窮了,長得也多帥啊。除了年紀比你大一點。”
“我二十的時候你就說我老,四舍五入的話,你現在也快二十了。”他似是覺得有點道理,調笑道,“所以,我們小桑稚也老了。”
這個被他照看了那麼多年的小姑娘。
如果能遇到一個,她喜歡的,又永遠對她好的人。
那當然很好。
可他怕她在這個過程中,會受到傷害。
會像今晚這樣,連喝醉的時候都不敢把心事說出來。
連睡著的時候都在哭。
段嘉許想。
除了她的家人之外,應該也沒有人,能比他對她更好。
“哥哥賺多點錢,讓你能吃得上一千塊錢一顆的糖。”段嘉許說,“然後你就原諒哥哥——”
“打算老牛吃個嫩草的行為。”
他笑:“行吧?”
-
桑稚迷迷糊糊地,聽到段嘉許把她叫醒,問她宿舍號是多少,而後被他背著上了樓。他給她泡了杯蜂蜜水,讓她喝完。
似乎還叫了隔壁宿舍的一個女生來幫著她換衣服。
之後桑稚便爬到床上睡覺了。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她的頭疼得厲害,呆滯地坐了起來,一下子還有些茫然。
昨晚的回憶在一瞬間湧了上來。
她說了很多話。
也跟他說了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不過她喝醉酒了嘴巴依然嚴實,好像並沒說什麼該說的。
但。
她!往!他!身!上!吐!了!啊!
“……”
桑稚用力抓了抓頭發,崩潰地把臉埋進被子裡。她看了眼手機,發現段嘉許給她發了幾條微信。
她抿著唇,打開來。
其餘幾個舍友早就醒了。
注意到她的動靜,都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汪若蘭坐在位置上,仰頭看她,八卦道:“桑稚,昨天送你的那個就是你之前說的,你哥哥的朋友嗎?”
桑稚頓了下,抬起眼:“嗯。”
虞心興奮起來:“我操,真的好帥啊!你之前說的時候我還沒怎麼信,這他媽也太帥了吧!”
“唉,真的,對比起來我男朋友跟恐龍似的。”寧薇捧著心髒,“我們昨天回來的時候,還以為走錯宿舍了。”
桑稚忍不住問:“他什麼時候走的啊?”
“我們十二點左右回來的吧,”寧薇說,“他好像一直坐在你的位置上,我們回來他就走了。”
汪若蘭:“應該是怕你不舒服,就留著照顧你。”
桑稚點頭,低頭看手機。
哥哥2號:【我讓你舍友九點叫你起來。】
哥哥2號:【這時間的機票都被買完了,也改籤不了。再晚也沒有了,你得起來了,不然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