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岑檸兒看我一眼,「害你們兩個吵架,我心裡過意不去。」


然而程櫟完全陷在自己的情緒裡,根本沒搭理岑檸兒。


他隻是死死盯著我,胸口劇烈起伏著。


半晌,見我毫無表示,他猛地往墻上踹了一腳。


然後故意從我旁邊擠過,重重甩上了臥室的門。


客廳裡再次安靜下來。


系統這才淡淡地提醒我:【宿主,那是你跟程櫟定情的傘。】


「什麼意思?」


我這段記憶好像也沒了。


【你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雨天,你就是拿這把傘跟他搭訕的。】


【可以說,這把傘在你們感情裡的重要程度,就相當於許仙和白娘子那把了。】


我撓了撓頭。


真會舉例子,可我真的不記得了。


而且,由於記憶的缺失,我對程櫟的喜歡好像也淡了許多。


我本以為看見岑檸兒用指紋刷開大門,她又和程櫟又當著我的面眉來眼去……我應該會很難過的。


可實際情況是,這種低落的情緒輕而易舉就被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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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朦朦朧朧睡了半晚,次日,我是被手機鬧鈴吵醒的。


伴隨著鈴聲一起嗡嗡彈出來的,還有一條加粗的備忘錄。


上面寫著:【不要忘記去辦離婚手續。】


我認真想了想,發現自己缺失的記憶更多了。


我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一定要跟程櫟離婚了。


但既然我特地寫了備忘錄來提醒自己,說明這件事一定很重要。


於是,當程櫟再次走出房間時,我直接攔住了他:


「你今天有空嗎?我們去辦離婚手續吧。」


程櫟臉上跟積了萬年的冰雪似的:「跟我離婚了你能去哪裡?在這個世界上你還認識誰?」


不等我說話,他又直接走到門邊,搗鼓一通後,抬起頭來看我:「你是在為這個生氣嗎?現在我把她的指紋刪了,你能不鬧了嗎?」


我不明白程櫟為什麼總覺得我在鬧。


我又重復了一遍:「我是真的想跟你離婚。」


程櫟再也受不了了,直接奪門而出。


我無奈地坐回沙發上,把系統叫了出來:


「我當初為什麼會直接告訴他,我是為了他才來到這個世界的啊?」


【這是你完成任務的方法。】


系統言簡意賅,不願多說。


我沒忍住嘆了口氣。


那時我一定想不到,日後他會成天拿這個說事吧?


不過,尚算慶幸的是,我並沒有把系統的秘密全盤託出。


我還挺好奇,等記憶清空,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程櫟又會是什麼反應呢?


17


這天,我找律師草擬了離婚協議書,靜靜等著程櫟回來簽字。


然而這一等,居然等到了半夜。


程櫟似乎喝了很多酒,他醉醺醺地推門進來,嘴裡不停喃喃著:「回家,回家……」


岑檸兒就跟在後面,牢牢攙著他。


由於體型相差太大,兩人時不時會因為站不穩而撲倒在對方懷裡。


我靜靜看著,一時分不清這是真的,還是他們演的。


一回生,二回熟,岑檸兒連續跟我碰上幾回,人也沒那麼局促了。


她把程櫟攙到沙發上坐下,才跟我解釋:「阿櫟今天喝多了,酒保打了我的電話,我就去接他了。」


「酒保為什麼給你打電話?」我問。


岑檸兒歪頭看著我,臉上掛著一絲羞澀的笑意:


「酒保說打不開阿櫟的手機,隻能點了緊急聯系人,我也不知道阿櫟會把我設為緊急聯系人。」


我下意識捂住心口。


可是,一秒,兩秒……那裡居然什麼感覺也沒有。


岑檸兒卻看到了我的動作,她似笑非笑地問我:「唐映雪,我跟阿櫟是青梅竹馬你知道嗎?」


我點頭。


「他追了我好多年你知道嗎?」


我又點頭。


「好多人都說他娶你是到了年齡,要給家裡一個交代,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


岑檸兒掩唇笑笑:「那現在你知道了。」


我想了想,學著她的語氣:「客廳有攝像頭你知道嗎?等程櫟清醒了,我可以給他看回放的你知道嗎?」


岑檸兒愣住了。


她趕緊看向天花板。


等確認我並沒有撒謊後,她的耳朵迅速紅了起來。


我還想說話,可她已經放下程櫟,尷尬地推門離開了。


顯然——她在人前當慣了不染凡塵的小白花,並不願意讓程櫟看見自己咄咄逼人的樣子。


18


岑檸兒走後,空蕩的房間裡隻剩下我和程櫟兩人。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地掩上了口鼻。


愛情這東西就是神奇,它簡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濾鏡。


從前我愛程櫟,總是心甘情願地照顧他。


可當濾鏡跟著記憶一起碎掉後,我再看眼前醉酒的男人,隻覺得難聞。


我根本不想收拾爛攤子。


岑檸兒走時將他放在了哪個位置,他半夜疼醒時就還在哪個位置。


不過他應該慶幸的是,我睡得並不沉。


聽到他的呼救聲,我很快就幫他打了 120。


在急診室裡,程櫟疼得站都站不穩,隻能由我來幫他填住院信息。


上面要填家屬和本人的聯系方式,我寫好自己的手機號後,就轉頭問程櫟:「你還有力氣嗎?」


他掀起眼皮看我。


「報一下你自己的手機號。」


那一瞬間,我可以確認自己在程櫟臉上看到了卡幀一樣的停頓。


他捂著肚子,難以置信地問我:「你不記得我的手機號了?」


「我應該記得嗎?」


程櫟哽住。


我又催了一遍,他才虛弱地報出自己的號碼。


也許是病痛會讓人變得脆弱。


這一晚上,程櫟的眼眶一直紅紅的。


我沒空理他,因為實在是太困了。


可離譜的是,每一次我打盹又驚醒的間隙裡,抬眼看向程櫟,他都在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接連幾次後,我實在受不了了,問他:「你是不是想說什麼?」


他猶豫了一下,似是很不情願,但最終說服了自己:


「小雪,我是因為你提離婚才去喝酒的……但我覺得,你好像是真的想離開我,你沒從前那麼愛我了……」


我很想告訴他,不是好像,是真的。


我的記憶在平等地減少,我連回家的路都快忘了,怎麼可能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愛上他的過程呢?


但我並不想跟他說這些。


因為他已經不是我願意分享秘密的人了。


19


為了轉移話題,我自告奮勇去幫程櫟買早餐。


考慮到小米粥太寡,我又好心幫他加了兩道小菜。


但我掀開蓋子的那一剎那,程櫟的睫毛都開始顫抖起來。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我,聲音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似的:


「小雪,你忘了我不吃芹菜和蝦嗎?」


「你挑食?」


程櫟沒有回答,眼皮卻抖動起來。


我趕緊問系統:「什麼情況?」


【你上次跟他來這家醫院,就是因為他吃蝦過敏,差點休克。】


可我腦子裡完全沒有這一段了。


我隻好重新收起餐盒。


可能是我沒有一點故意捉弄他的樣子,程櫟終於慌張起來:


「小雪,你最近怎麼了,是不是沒休息好?」


我趕緊順坡下驢:「可能最近熬夜熬多了,要不這樣,我先回去睡一覺,晚點再來看你?」


程櫟連連點頭,甚至輕推了我一把:「對,對,你是該休息了。」


護士見我要走,提醒我手機一定要保持暢通。


我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補充:「要是聯系不到我,你們也可以找他手機裡那個緊急聯系人。」


程櫟神色一閃,像被燙到一樣,慌張地垂下了視線。


而趁這個工夫,我大步走出了房間。


時間還早,我並不著急回去,隻是慢悠悠地在街上閑逛。


想到不久後就要脫離這個世界了,我又去了記憶中兩個非常漂亮的地方。


就這樣,當我看完風景回到家時,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


我哼著歌,正準備開鎖,門忽然從裡面拉開。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程櫟慌張地扯進懷裡:


「你去哪兒了,小雪?」


20


我從沒有聽過他這麼著急的語氣,頓感莫名其妙。


費了好大勁,才從他懷裡掙脫。


「你不是還要在醫院住一天嗎?」


「你走之後我總覺得特別忐忑……」程櫟一臉菜色地看著我,「我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從前的我聽到這種話會作何反應。


但現在的我等了半天,心裡都沒蕩起任何波瀾。


程櫟似是想到什麼,趕緊拿出手機:


「小雪,對不起,那個緊急聯系人是好幾年前設置的了,我忘了刪了,剛才我已經改成你的了,你別生氣好嗎?」


「你最好還是別改。」我脫口而出。


畢竟我很快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到時候他就算想聯系我,也聯系不上。


可程櫟可能以為我在正話反說。


他直接舉起手發誓,保證自己不會再跟岑檸兒有任何瓜葛。


我輕嘆一聲:「女主和男二有點瓜葛也沒什麼的。」


「什麼?」程櫟沒聽清。


我搖了搖頭:「當我沒說。」


我想繞過他進房間,可他的表情卻越來越慌張:


「你哪怕說我一句都好啊,小雪,你不要這麼平淡,不要這麼雲淡風輕,你這樣,我真的害怕……」


我腳步頓住,抬眼看向他。


不是我想平靜,而是我現在記得的東西實在少之又少。


沒有記憶,又何來情緒呢?


21


程櫟和我僵持了半天,最終也隻能側身讓我過去。


我還記得離婚協議已經打印好,隻差他簽字了。


但我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放在哪兒了,隻能一個個房間、一個個抽屜地找。


程櫟一直跟在我身邊。


他不知道我在忙什麼,還貼心地給我倒了杯水。


可那隻杯子一看就是他的。


記憶缺失太多,程櫟現在對我來說,隻能算是一個稍微熟悉一點的陌生人。


我根本不願意跟他用同一隻杯子。


所以我直接拒絕了。


但這也提醒了我,確實該喝水了。


我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完。


想把杯子放回去時,忽然聽見後面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回頭,就看見程櫟雙眼通紅地盯著我,腳邊是一地碎片。


「小雪,你就這麼嫌棄我嗎?」


我疑惑地看著他,想了想,把系統喊了出來:


「我隻是沒用他的杯子喝水,他為什麼這麼受傷地看著我?」


【據我分析,他是害怕失去你,並且感覺到這件事在不受控制地發生了。】


我更困惑了:「害怕失去我?」


【是的,因為在他的認知裡,這個世界隻有你毫無保留地愛他,而且隻愛他,你的存在就是為了他。】


原來如此。


可我怎麼可能是為了另一個人才存在的呢?


我搖了搖頭,程櫟這種想法也太不切實際了。


22


然而,經過這個小插曲,我已經完全想不起來,剛才到底在找什麼了。


系統這記憶刪得,也太沒有章法了……


我默默吃完了一個橘子,又吃完了一個蘋果,仍然沒一點頭緒,索性去洗漱睡覺。


程櫟一直亦步亦趨地跟著我。


直到——我走進臥室。


我習慣性地想關門,可程櫟的手卻從縫隙裡擠了進來。


我沒收好力度,他的胳膊瞬間腫了起來。


「你幹什麼?」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冷戰不能超過三天,一定要講開了和好!」


程櫟慘兮兮地望著我。


我垂眸想了想,隻觸碰到一大片空白。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趁程櫟愣住,我立馬把他的手推出去,在他眼前重重合上了門。


鎖舌被擰上的聲音很清晰。


程櫟回過神來,猛地拍著門:「小雪,你別這樣對我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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