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放心,隻要你的人走遠,我自然會放人。畢竟,我留著她也沒用。我接近她,也隻是想讓她替我交回梁國的贖金,沒想到如今還能保我的命,這筆買賣當真是穩賺不賠。」梁玄笑道。
「梁玄,你混蛋!」我用盡全身力氣罵道。
「姑娘也不是利用我引太子吃醋嗎?彼此彼此罷了。」梁玄輕蔑道。
「放他們走。」遠處的謝徵終於松了口,包圍的人迅速讓開了一條路。
馬車又恢復了原來的速度,直至走出去很遠,馬車才漸漸放慢。
我被梁玄放在路邊,因著藥效的緣故,我整個人精神都很恍惚。
直至被人再次抱起,緩緩睜開眼,恰恰落入謝徵溫柔的眸光中。
「沒關系的阿嫣,孤也沒了武功,你不必過度擔憂。」
「至於梁玄......這種人,早些看清也好。」說著,謝徵將我抱得更緊了些。
10.
來年春天,謝徵告訴我,梁玄準備與梁國丞相之女成親。
聽到消息時我在縫制喜服,喜服上的龍紋格外難繡,雖然謝徵多次說過可讓宮中的繡女代替,但我還是執意自己來。
謝徵見我不說話,坐到我身旁握住我的手,「此事怪孤,孤不該同你說的。」
「殿下多慮了,我隻是覺得這處繡得不好看,正苦惱罷了。」我笑著應道。
謝徵對我的反應很滿意,眸光柔柔地落在喜服上,「此事本就是繡女來做的,你仔細別傷了眼睛。」
「婚事將近,怎能不著急?」我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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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但再急也需用膳。給你帶了你喜歡的慄子糕。」說著,謝徵將冒著熱氣的慄子糕喂到我的嘴邊。
看向他的那一瞬,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前世謝徵對我總是很冷淡,在翁棠回來前,我還曾安慰過自己,或許是他對所有人都如此。
但不是,他會將自己僅剩的一絲柔情留給她。
如今翁棠已死,我是他唯一能娶的翁氏女,所以那個人成了我。
可謝徵的目光卻讓我徹骨生涼,因為這僅剩的柔情背後,不過是利益所需的演技罷了。
因著之前替趙氏補了貪汙的銀兩,再幫梁玄交贖身禮金時,我需要變賣部分的店鋪與田地。梁玄曾替我商量過變賣哪些最好,但自從我被梁玄擄走,回京後剩下的店面與田地都被附近官府以莫須有的罪名查封。
我別無他法,隻好向謝徵尋求幫助。
謝徵雖替我拿回了,但又以我一介女流拿著這些不安全為由暫替我掌管。
可大半年過去了,他並未同我說過這些實產的情況。
究竟是替我掌管還是變相搶奪,就不得而知了。
那日謝徵在殺死梁玄與救我之間選擇了後者,想必也是因為如此罷了。
成婚之後,翁府就會徹底變成謝徵的走狗。
謝徵需要我手中的財力,更需要翁府的權力。
而我如今就如他的掌中雀,隻能盡力討好他。
......
距離婚期越來越近了,我也變得越來越嗜甜。
三天兩頭就讓雪心給我買慄子糕,她說,我就是心裡太苦了,所以吃起甜的來才會這般開心。
我隻搖頭笑笑,並未應她。
喜服也快繡好了,十個指頭都快扎了個遍。
但謝徵來我這裡的日子卻越來越少了,許是因為最近六皇子勢頭正猛,他疲於應付。
最後一次見謝徵是大婚那日,賓客吵鬧聲不絕於耳,這是我第二次嫁給他。
與第一次一樣,謝徵掀起蓋頭時,我險些被他身上的酒氣燻醉了。
墨色的瞳仁裡我看到滿頭金玉的自己,盛裝之下滿是疲憊。
可謝徵並未看出,溫熱的掌心覆在我臉側,薄唇將要落下之際我伸手扶住了鬢邊的金簪。
閉合的雙唇微張,呼喊聲被我的手掌隔絕。
金簪直入胸膛,鮮血與喜服的大紅渲染在一處,徹底斷送謝徵對權力的欲望。
他不甘地握住我的手,想將金簪拔出,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我輕易地將他雙手折斷,「沒想到吧殿下?」
我根本沒有失去武功,這一切不過是我與梁玄給謝徵做的局。
我看著謝徵瀕死掙扎,他不甘地瞪著我,仿佛要用最後的恨與怒將我擊退。
可我前世被宮人踩踏致死時,他正擁著我那早已躲到宮外的姐姐,失而復得地溫情著。
「殿下,被自己算計的人算計至死的滋味如何?」我松開手,看著謝徵貪婪地呼吸著。
「賤人......來人......」謝徵不死心地喊著。
「來人?殿下的人想必都被六皇子解決了,如果還有的話,也隻能是鬼了。」
「你!」謝徵雙目睜大。
「殿下不是素來覺得自己太子的身份尊貴,可很快,你就不是太子了。」
謝徵死死地抓住我的衣角,「翁嫣,你以為謝寅會要你?」
「殿下平日的聰明都去哪兒了?我的夫君,從來都不是你,更不是謝寅,是梁玄。」話音剛落,謝徵就震驚地松開了手,嘴裡不停地喃喃著「怎麼可能」。
「不過我素來喜歡以德報怨,就給殿下你留一條全屍吧。」說著,又一支金簪被我從發髻上取出,刺入他的喉嚨。
鮮紅從眼前噴薄而過,這一世,死的是他。
11.
謝徵隻知梁玄迫切地需要回到梁國,但他並不知秋狩那日的夜裡我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漫長的夢。
長到我夢完了梁玄回到梁國後的一生。
我看著他於多股勢力中糾纏,一次又一次虎口逃生。
他知道我每日的起居,會看著傳回來的消息笑,有時還會將五指握成拳,用力地捶牆直至血肉模糊為止。
他也曾冒著生命危險快馬加鞭回到囚禁他的京城,隻為看著我穿上喜服,被迎入東宮。
我看著他喝得爛醉,嘴裡不停地念著我的名字,那個曾教我殺伐果斷的少年,倚在宮牆外,似孩童一般哭泣。
他說:「阿嫣,再等等我。」
我看著他走了一步又一步險棋,終於坐上了那個冰冷的王座。
他帶著兵馬攻下一座又一座城池,帶著一身的傷來到宮城外。
敲開宮門,隻看到了我的血肉模糊的屍體。
鮮血將朱紅的宮牆染得更紅,哀號不絕於耳,但我隻聽到了他附在我屍身上的痛哭。
在這數年的光景裡,我多想拉住他,不讓他墜入萬惡深淵之中。
但我卻隻能像一個局外人,看著他為我染紅了雙手,陷入泥潭。
在夢的最後,梁玄將謝徵與翁棠二人抓回,讓士兵騎著馬從他們的身上踏過,讓他們死前體會鐵蹄下的絕望。
而我,被梁玄親手葬在他為質時所住的宮殿之中,那裡有一棵梨樹。
年幼時,梁玄拉我上樹採花;年少時,我們於梨落中舞劍。
最後,梨花依舊簌簌飄落,卻隻留他一人於樹下獨飲。
唯獨醉後,我才會出現。
出現在梁玄的夢囈中。
世人眼中的暴君一統天下,卻立了亡國已故的太子妃為後。
世人皆傳那個叫翁嫣的女子乃天下絕色,死後亦成豔鬼勾引暴君風流。
唯獨我與梁玄知道,我們不過是兩個在黑暗中前行的人,在握住對方的手時才尋到了那一點光。
史書留給世人傳誦,回憶是梁玄一人的哀歌。
......
於夢中醒來時,滿臉生涼。
我顧不上許多,匆匆洗漱完奔向宮城。
枯葉紛飛,不見梨花。
但夢中少年卻真實地站在眼前,我撲向了他。
與上次他背我時一樣,我們毫無保留地分享著此刻的心跳。
我忘了我在梁玄懷裡哭了多久,但我堅信我夢到的都是真實的,梁玄的上一世。
「你放心,這一世我會快些的。」梁玄的話讓我的淚水瞬間止住,隨後又更加兇猛。
原來他也......
「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我捶著他的胸口,抱怨道。
「我以為你不知前世之事,直至後來,我雖察覺,但還是打算隱瞞。」梁玄低頭苦笑道。
「為什麼?」
「前世我無用,救不了你,也沒什麼值得提起的。」
「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兩個無力的人,相擁需要太多勇氣。前世我選擇了退縮,他卻在努力向前。
梁玄的話讓我更加愧疚,也更加讓我堅定復仇的決心。
謝徵雖殺了翁棠,但並未完全相信我。
為了讓他徹底放松警惕,隻能讓梁玄陪我演一出好戲。
梁玄故意表現出急迫地想回梁國的樣子,求謝徵幫他,交換條件就是出賣我。
我將一半的財產暴露,讓謝徵以為他已經掌握了我的財產。
再讓梁玄對我下藥,讓我短時間內表現得虛弱無力,讓謝徵以為我徹底失去無力,不再忌憚我。
起初梁玄對我的決定不太滿意,他不想讓我處在危險之中,更不想再眼睜睜地看著我嫁給謝徵。
「梁玄,前世我們的悲劇皆因我一直在退縮,一味地忍讓斷送了自己的生命,同時讓你為我染上滿手罪孽,甚至犧牲了許多無辜的生命。」
「我必須親手復仇,斬斷加在我身上的枷鎖,這樣才不會拖累你。我不能一直都在你的庇護下活著,那樣的我,永遠無法真正地跟你在一起。」說著,我踮起腳尖,輕輕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梁玄扶住我的後腦,準備回吻時被我止住。
我落入他滿目的溫柔中,「你也要答應我,要智取,不能像前世一樣,隻想著殺殺殺。」
「阿嫣,你這樣……」梁玄為難地看著我,眸光落到我的唇上時卻忽然笑道:「可難不倒我。」
話音未落,炙熱的唇就被覆蓋,像攻略城池的敵軍,很快就被席卷一空。
就這樣,梁玄以我為條件換自己回梁國。
謝徵素來喜歡衡量得失,他自然會相信梁玄對我隻是利用。
放梁玄回去,一來能攪亂梁國的局勢,二來能廢去我的武功和拿到我的財產,同時又能讓我對他死心塌地。
這一石二鳥之計,謝徵又怎會不用?
但他並不知,這也是我用來換取他信任的一計。
謝徵對我放松警惕之時,我與梁玄的密信從未停過。
每一次慄子糕,都是好消息。
謝徵雖為太子,但皇後的母族趙氏已經漸顯頹勢。
相反,六皇子謝寅勢頭正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