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動作頓了一下,抬頭道:“行。”


  他看著江添從教室後門走出去,很快消失在走廊裡。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當初在隔壁臥室看到行李箱的時候,還有某個課間,江添在教室後方對他說“以後總會要搬”的時候。


  隻不過這次是他下的樓。


  是你自己選擇走遠一點,自己要下樓來的,就不要假惺惺地舍不得了吧。


  盛望對自己說。


  午休還有十幾分鍾結束,換進B班的人都已經安頓下來,教室慢慢恢復安靜。這裡組與組的排布不太一樣,陌生的間隙、陌生的面孔,周圍還飄散著陌生的清潔劑香味。


  但是沒關系,他轉過那麼多次學,換過那麼多個教室,這不過是其中一個。


  他適應性很強,哪裡都能活,不用幾分鍾他就能習慣這裡,就像當初跨省轉進A班一樣。


  胃疼還有點殘餘,盛望整理好東西便趴在了桌上。


  他打算趁著午休的尾巴閉目養神一會兒,卻一不小心睡著了。就像有時候明明早已計劃好了,卻總會有些人、有些事落在計劃之外一樣。


  *


  A班在年級裡是令人豔羨又望而卻步的地方,於是有些同學雖然考進了前45名,卻遲遲不敢進教室。


  B班1班的人都換得差不多了,A班那幾張桌子還空著。江添回到教室的時候,看到門邊站著幾個探頭探腦的人。


  高天揚再次肩負起了交際花的重任,他主動衝外面的人招手說:“幹嘛呢朋友們,站軍姿啊?桌子都給你們騰好了還不進來,要不給你們表演個列隊歡迎?”


  “不用不用不用。”那幾個同學滿臉通紅,拎著書包別別扭扭地進來了。


  “你們挑著坐唄。”高天揚伸手指了幾個空桌,剛要指到盛望這張,就聽他添哥開了金口說:“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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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天揚納悶地看著他。


  江添回到教室並沒有坐下來,而是把桌肚裡的書包、筆袋、卷子掏了出來。他個子高,伸個手就把桌面上的幾本書丟到了前桌,然後拎著書包在盛望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高天揚沒見過這種操作,頂著滿頭問號看了半天,問道:“添哥你幹嘛?”


  “換位置,看不出來?”江添說。


  “不是,看得出來。但是——”高天揚抓著抓頭頂的板寸短毛,說:“你幹嘛突然換位置?”


  江添把東西一一放進桌肚,聞言頭也不抬地說:“我本來就坐這裡,有問題?”


  高天揚這才想起來,盛望來之前,江添確實就坐這裡。現在盛望換走了,他又拎著東西回到了這裡。


  他忽然有點感慨,又很快回過神來說:“沒問題,換過來也好。免得我上課想竊竊私語,完了往後桌一靠,新同學根本不搭理我。那就很尷尬了。”


  江添把東西放好,看了他一眼說:“我也不會搭理你。”


  “我知道啊,你不但不搭理我,還會請我閉嘴把頭轉回去。”高天揚搖頭說,“這麼一比,還是盛哥給面子。”


  江添抿著唇不說話了。他順手抽了一本書,挑出一支水筆來,沒再抬過頭。高天揚長籲短嘆地回過頭去,跟宋思銳互損了兩句,也刷起了練習卷。


  大半同學抓緊時間睡起了覺,班長悄悄關了兩盞大燈,教室裡光線暗下來。外面風雨橫斜,到處是滂沱水聲,屋內卻很安靜,跟過去的每一個午休一樣。


  這幾道競賽題的題面很長,語句也很繞。江添看了好幾分鍾,一個字也沒看進去,這才意識到自己心不在焉。


  他靠在椅背上,一手垂在身側,一手夾著筆擱在桌面,筆身轉了四五圈,他依然看不進任何題目,終於放棄地抬了眸。


  靠在桌前的背影換成了高天揚,不再是那個熱了喜歡把校服脫到肩下,拎著T恤領口懶洋洋透風的人。也沒有人敢踩著桌槓,慢慢悠悠地晃著椅子,時不時會輕磕到他的桌沿,然後又笑著轉過身來賣乖道歉。


  他垂眸走了片刻神,忽然覺得兜兜轉轉一大圈,從起點又走到了起點,夾在中間的那個轉校生似乎從未來過。


  如果不回頭,不去看那幾個走班進來的新同學,他甚至有種錯覺。就好像他隻是午休趴在桌上睡了一覺,做了一場短而輕忽的夢。


  閉眼的時候還是盛夏,睜眼已經到了深秋。


  書包裡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江添下意識掏出來點開微信,界面並沒有新消息。他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某個app投遞的午間新聞。


  他把下拉菜單收上去,沉默地看著微信界面的最頂端,那張扁扁的旺仔貼紙安靜的躺在頭像框裡。


  其實江添一直有改備注名的習慣,風格簡單而無趣,就是完整的人名或稱呼。頂端的這個,是他第一個例外。


  他短暫地給對方改成過“盛望”,幾天後的某個深夜又鬼使神差地改了回來。當時他說不清是出於什麼心理,現在反倒能說清一些了——他隻是想看見對方的變化,換沒換頭像,或者開不開心。


  他忽然想起好幾年前的一個中午,也是這樣連綿的陰雨天,那隻叫“團長”的貓趴在窩裡壽終正寢。


  在那之前它其實有很多徵兆,不吃東西了也不愛動了,他跑了很多家店,查了很多網站,試過很多方法,想讓它再多留幾年。


  丁老頭卻說:“老貓了,時間差不多,留不住了。”


  最後果然沒留住。


  ……


  好像總是這樣。


  小時候把江鷗的袖帶綁在手指上,睜眼卻從沒見到過人。後來把自己的名字和照片做成紙條,綁在外婆手腕上,老人家也依然記不住他。再後來給團長拍過很多照片和視頻,那隻陪了他很長時間的貓還是埋進了地下。


  他始終不擅長挽留,也從沒留住過什麼。


  這幾天盛望開始頻繁地叫他“哥”,但他並不高興,反而頻繁地想起這些陳年舊事來。他知道這個勾著他脖子對他說“我們一起住宿”的人在往遠處走,但他不知道怎麼留住對方。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學不會挽留,還是隻會一些硬邦邦的、偏執的蠢辦法。


  從未有成效,但他依然想試一試。


第60章 動搖


  B班學習氛圍不算特別濃, 正如史雨所說, 課上一半同學都悶著頭。桌肚裡打psp的、玩手遊的、聊QQ微信的, 還有把手機橫向塞在帆布筆袋裡露出屏幕看小說的,借著長頭發遮擋塞著無線耳機看視頻的。


  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系充分顯示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方總有辦法查, 一方也總有辦法玩。


  A班幾個搬下來的同學不太適應,也可能本來就心情不好,一個兩個都繃著臉。


  盛望成了唯一的例外。


  當初史雨跟盛望說這些的時候, 帶有幾分吹噓顯擺的成分, 但他忘了,盛望換過的地方太多, 見過的班也太多了。


  一個班有一個班的風氣,比B班更鬧的盛望都呆過——當初升高中, 他們那幫有資格參加保送考試的尖子被挑出來,湊了一個考前衝刺班, 那才是真的不守規矩。


  教室門一鎖窗簾一拉,拼桌打撲克的、下棋的、頭湊頭開黑的都是常事。盛望當初帶了個折疊籃筐釘在教室後牆,男生們手痒起來什麼玩意兒都能往裡投, 還敢比賽。盛望打籃球投籃奇準, 主要歸功於那兩個月。


  更有甚者還帶了骰子,拿個馬克杯當骰盅,輸了的請全班吃夜宵,所謂全班其實也就18個人。盛望手氣不行,請過很多次。


  那時候學校食堂的夜宵特供給值班老師, 理論上學生買不了,怕耽誤熄燈睡覺。但他們屢屢成功。有兩回被人通風報信,值班老師帶著扣分簿來抓人,他們兵分三路,愣是在圍追堵截中甩了人,帶著吃的溜回宿舍舉杯相慶,然後周一“國旗下批·鬥大會”喜相逢。


  史雨見過的沒見過的,盛望大概都幹過。徐大嘴有句話說得對,他也就是佔了長相的便宜,看著乖巧老實而已。


  他一度以為自己最喜歡那個班,因為肆無忌憚,因為熱鬧,因為可以避免回到無人且無聊的家。


  後來保送考試結束,那個臨時的班解散了,他才發現自己所謂的喜歡不過如此——


  假期第二天,那些瘋鬧出格的日子就變得模糊起來,一個月後,他連某些同學的名字都叫不順了,隻記得幾個外號。再然後,那段日子裡的人就都成了“他們”。


  因為回想起來,那都是些零碎的、並不需要為之努力的事情,乏善可陳。


  B班下午的課被物理數學佔滿了。老師在上面賣力地講著解題思路,下面隻有寥寥幾人配合地抓著筆,盛望是其中之一。


  不過他並沒有在記筆記。


  學委趁著課間給他們幾個新同學補發了語文、英語老師留下的作業。他分了一隻耳朵給講臺上的人,筆下卻不緊不慢地刷著英語題。


  翻頁的時候,他踩著桌槓輕輕搖了一下椅子,覺得樓下樓上相差其實並不大。


  老師語速稍微有點慢、思路分解得太細、難度挖得不如老何他們深,拓展部分略少一點,練習卷上重復的題有點多。但這些他都能自己調控,除此以外,好像也沒什麼缺點。


  早就說過沒那麼難,看,這不就已經適應了麼。


  他在心裡這麼說。


  窗外風雨不停,很長一段時間裡,水珠密集地打在窗玻璃上,節奏整齊得有些單調,像教室後牆掛著的鍾,不斷重復著同一種聲音,時間就在這種聲音裡安靜流逝。


  天色晦暗不明,很難分辨是早是晚,老師的聲音令人昏昏欲睡。


  盛望在刷題間隙中抬了一下眼,忽然就弄不清日子了。他抽出一張語文卷,花了一節半課寫到最後一篇閱讀,筆下的字跡開始斷斷續續。


  他劃了幾下才發現,筆管裡的墨不知不覺見了底,隻剩一層微黃的油封——語文卷子真是一如既往地耗墨。


  他習慣性地擰開筆頭,椅子朝後一靠,頭也不回地在後桌敲了一下,然後攤手等著。


  時間出現了幾秒鍾的空白,沒有人往他攤開的手心裡塞東西。他沒有等到新筆芯,隻等到史雨納悶的問話:“幹嘛?借尺還是借筆啊?”


  盛望愣了一瞬,忽然尷尬不已。


  雨聲好像從那一刻起變得更大了,吵得惱人。他在一片嘈雜聲中轉過頭,想對疑惑的史雨說:“有多餘的筆芯麼?借我一根,明天還你。”


  但他還沒張口,就已經不想說了。


  史雨依然滿頭霧水,盛望笑了一下:“沒事,我做題做懵了。”


  “哦……”史雨愣愣地應道。


  沒等再說什麼,盛望就已經轉回頭去了。


  他看著手裡拆成兩半的水筆,忽然沒了繼續刷題的興致。他在滂沱的雨聲中坐了很久,終於承認自己有點想當然了。


  他高估了自己的適應力,也高估了忍耐力。


  不到半天,他就開始想念樓上那個位置了。


  後半節課是怎麼過去的,盛望已經不記得了。他隻記得自己在下課鈴聲中乍然回神,從書包裡掏出幾乎沒用過的傘,匆匆跑了一趟喜樂便利店。


  趙老板很是詫異,叨叨咕咕地說:“哎呦,大下雨的跑來幹嘛?你看看你那褲腳,濺了多少水。回頭洗起來有你哭的。”


  “不要緊,有代洗阿姨。”盛望直鑽進最裡面。


  趙老板納悶地伸頭去看,發現他拿了三盒筆芯,紅黑藍都有,除此以外還拿了裁紙刀、尺子、膠帶、塗卡筆……


  “好了好了好了,你幹嘛?搞批發啊?”趙老板匆匆從收銀臺後面走出來,像個擔心兒子亂花錢的家長,跟著盛望在貨架前來回。


  盛望的目光還在架子上逡巡:“沒搞批發,都是要用的東西。”


  趙老板更不解了:“筆芯就算了,我曉得你們用得快。你哪裡沒有尺子小刀塗卡筆啊?你以前不上課的啊?”


  盛望認真地解釋說:“我有,但是經常東丟西丟的,轉頭就找不到了,還得借。”


  趙老板“嘖嘖”兩聲,說:“全世界的熊兒子都一樣,丟三落四不收拾。”


  他剛說完,發現盛望拿了三包便籤紙,又忍不住訓道:“有一包就差不多了,你拿那麼多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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