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隨後的日子裡,我總會收到段驚風有意無意的示好。


有時是桂花糕花生酥,有時是珍寶玉器,有時是醫書。


他會開始喚我「阿梨」,會在我參加世家夫人的宴會後親自來接我,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叫我夫人。


可喜歡桂花糕和花生酥的是小姐,喜歡買苑珍閣新出樣式珠寶的也是小姐。


曾經我渴望他叫我的名字,也幻想過他會在那些世家夫人小姐面前替我撐腰,可如今,我卻覺得做段夫人很累。


4


「都愈合了,早不疼了。」我將手抽回,仍舊垂眸沒有看他。


「這些日子府上事多,顧不上將軍,所以都讓下人準備了。」


隻聽段驚風長長地嘆了口氣:「聽聞西域盛產奇珍異草,有遊商會賣能祛疤的藥膏,屆時我回來給你帶上一些試試。」


傷口可以愈合,疤痕可以去除,可記憶卻是抹不去的。


許是見我沒回應,段驚風又道:「丫鬟手糙,這鞋不如你之前做得舒服。」


「這鞋的針線布料都是同從前一樣的,我瞧著沒有區別,許是將軍先入為主了。」我沒有興致與他搭話,經我手的鞋不下幾十雙,這是他頭一回誇我的手藝。


「阿梨……」


「時候不早了,將軍該啟程了。」抬眼對上段驚風無奈的目光。


他說:「阿梨,等我回來。」


可我不會再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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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驚風離京後,我被小姐召入宮中。


小姐自幼就生得美,如今貴為皇後,更多了幾分華貴端莊。


「都怪你不仔細,驚風入宮同本宮大吵了一架,險些都傳到皇上耳朵裡了。」


「阿梨,你這是做什麼?本宮又沒想著罰你。」說著,小姐示意身旁的宮女將我扶起身。


「謝娘娘寬恕。」昔日熱鬧的鳳儀宮,因著小姐母家失勢,後宮新人不斷冒頭,漸漸變得冷清。


若不是有段驚風替她撐著,朝中群臣早已將她扯下皇後之位,讓自家女兒取而代之。


可盡管如此,小姐也並未多看段驚風一眼。


「娘娘?」小姐輕笑一聲,「隻怕不久之後,本宮就擔不起你這一句娘娘了。」


「有將軍一日他定會全力保娘娘安全,娘娘大可放心。」


「也是。」小姐嫣然,正巧大皇子不顧宮女勸阻跑進殿內。


「他定會保我們母子平安。」小姐抱著大皇子朝我笑道,「阿梨你說對嗎?」


我順著她的指尖看去,忽然發現,稚嫩的大皇子的眉眼,很像他。


怪不得小姐有孕時他恨不得晝夜不停地在東宮值守,怪不得那段時間他會陪我一同看醫書,怪不得他看向大皇子的目光中總是帶著慈愛。


小姐對我驚訝的神色很是滿意,讓宮女將大皇子帶下去後,她佯裝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道:「有時候本宮也在想,這些年嫁入皇家爭來鬥去究竟是為了什麼,原來一直追逐一個不愛你的人真的很累。」


我內心暗暗偷笑,原來如此。


「幸好本宮還有驚風,還有承佑,也還有你,阿梨。」


小姐的話隻讓我覺得陣陣寒意,她每次讓段驚風為她賣命時,也是這般,婉轉柔弱。


「小姐想要我如何做?」


小姐聞聲臉上的笑意一凝,又隨即恢復了端莊:「果然任何事都瞞不過阿梨你。」


「皇上早已看不慣顧家,想必過不了多久便要拿顧家開刀,這次派段驚風出徵,一是為了將他調離京城,好對本宮和顧家下手,二是想借機除去了驚風。驚風功高震主,早已惹他忌憚,若驚風不能平安回來,本宮不在不打緊,可阿梨,承佑是他唯一的骨血,求求你,看在驚風的份上,救救本宮和本宮的孩子!」


小姐的演技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聲淚俱下。


她不用說我也知道,她要我謀害皇上,承佑是承淵唯一的皇子。承淵駕崩,段驚風自然能平安歸來,必然會擁護承佑登基。


我精通藥理一事,段驚風知道,小姐自然清楚。


我答應了,隻是我的條件是,事成之後我要離開段驚風,離開京城。


小姐很驚訝,她問我為什麼?


我用她的話回答了她,一直追逐一個不愛你的人真的很累。


她是,我亦如是。


隻是想要無聲無息地殺死承淵是個難題,我隻是臣婦,靠近天子難如登天,而小姐自然不會親自出馬。


我需要一個兩全之策,制毒需要全身心投入,其間我收到不少段驚風寄回來的家書,信封上依舊是「吾妻姜梨收」,不同的是,裡面不再是對小姐的掛念,厚厚的幾張白紙被密密麻麻的墨字填滿。


我第一次知道段驚風竟然也會這般啰嗦,問我是否按時用膳,天冷是否記得添衣,問我府中下人是否不服管教,又問我那些世家夫人可否有再為難過我。


關於小姐,他再沒提起過。


見我不回,他寫得更頻繁了,幾乎日日都有家書送到府上。


雲竹不懂我為何不再歡喜地等待家書,也不聽我的話直接將信扔進火中,每次都會念給我聽。


她說:「夫人是不愛將軍了嗎?」


我則問她:「若是有一日你不再是奴婢,你想過怎樣的日子?」


我就要走了,自然得給這個傻丫頭也想好退路。


5


承淵喜歡燻香,我將與龍涎香互斥的藥摻入他日常飲用的茶水中。


二者單獨皆無毒性,互斥毒發也讓人看不出痕跡。


皇帝駕崩,剛剛打了勝仗的段驚風連夜趕路回京,不知是為了誰。


可那也與我沒有關系了,隨著休書最後一字落下,我已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我將休書交給小姐,讓她親手替我交給段驚風。


那年寒冬大雪,我初入顧府,遭人刁難誣陷,險些在雪中跪費雙腿。


是段驚風開口替我求情,讓小姐收留了我。


雪落滿身,寒意化作水落下,凍得人想陷入昏迷。


意識模糊間,有人扶住了我搖搖欲墜的身子,驀地睜眼,日光透過他落到我身上,竟讓人有了暖意。


很多年後我才明白,那年替我求情的少年,從不屬於我。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減輕賦稅,民間一片歡聲。


隻是歡聲中隱隱能聽到一些京中的傳聞,聽說那位出身寒門的大將軍舍了攝政王的位置,化作江湖劍客,正滿天地間尋找他那失蹤的妻。


又聽聞他與發妻皆出身卑微,二人相互扶持多年,盡管發妻無才無貌,又多年無出,他都未曾舍棄,更曾向先帝表明隻願一生一世一雙人。


奈何凱旋回來,發妻卻下落不明,當真讓人唏噓。


故事越傳越歪,一路走到江南,不同的說書先生早已換了不下十數個版本。


可每一個版本都隻是在說他有多愛我,沒人在乎我曾多愛他,就連他自己也曾是如此。


去江南的路不似尋常一般,因著要避開段驚風。


我雖不明白他對我究竟是內疚還是日久萌生的那一點憐惜,可我明白,小姐絕不會放開段驚風。


年輕的太後和年幼的皇帝,座下群臣就像餓狼,如今,他們能仰仗的唯有段驚風了。


小姐讓我弑君不過是試探,試探我對她的忠心是否勝過對段驚風的愛。


那日若我拒絕,她有一百種方法讓我死在宮牆之內。


弑君是試探,亦是她拿捏我的利器。


若有一日段驚風當真背叛小姐,又或者他當真因我拋棄小姐,弑君的罪名自然會落到我頭上。


且此罪株連九族,縱然段驚風滿身軍功也難以自救。


我不能讓段驚風找到我,更不能讓小姐的眼線找到我。


段驚風還是東宮侍衛時就擅長替太子捉拿各種逃亡的刺客,任何人隻要在他眼前出現過,就逃不過他的追蹤。


後來,他為了讓我不再被有心人擄走,特教我如何在被跟蹤時擺脫身後之人且在悄無聲息間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跡。


如今,他曾教我的一切都被我用在了去江南的路上。


我並未直下江南,而是繞了很大一個圈,隨商隊到大漠深處,爬過皑皑雪山,約莫是過了兩個春秋,我乘一艘小船來到了江南。


關於我與段驚風的傳聞,來到江南後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更甚者,說我才是真正的顧府嫡女,為了同段驚風在一起跟婢女調換了身份,與他同甘共苦後又覺得現今卑微的身份配不上段驚風,願意放手成全離去。


大將軍自然需配佳人,世人也多喜歡情深的故事。


我的確曾經一往情深,奈何我非佳人,他更不是我的良人。


原以為這輩子我與段驚風還有小姐是不會再見了,誰知江南水患。


大災過後,大疫隨之而來。


我不忍看到生命在眼前白白流逝,開始收留染病無錢治病的百姓。


偏生就是那麼巧,今日被抬進來的是段驚風。


比起兩年前離京時,他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


大概是一直奔波尋找我過於疲憊,疫病乘虛而入。


送進來時,他燒得滾燙。


我正想替他把脈,卻被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與從前不同,這次他喚的是我的名字。


「阿梨……」


「阿梨……對不起……」


「你在哪裡?」


幹枯的雙唇嗫嚅著,一旁的醫女也不禁感慨:「這位公子當真是用情至深,都這副樣子了還掛念著心上人呢。」


6


段驚風畢竟是習武之人,身子底不差,喝了幾帖我鑽研出的方子後便退了熱。


我將他交給了醫女照顧,未免被他認出。


原本以為再過幾日他便能大好離開,殊不知醫女卻傳來消息說段驚風吐血了。


我急忙趕去,卻在對上段驚風雙眸那一瞬被他抓住了雙手。


「阿梨……是你嗎?」


我很少看見段驚風落淚,即便身上傷口深可見骨時,他上藥都未曾落下一滴眼淚。


相識以來,隻有兩次。


一次是小姐嫁入東宮,還有一次便是現在。


「公子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阿梨』我叫蔣微,是這裡的郎中。」


「男女授受不親,請你自重。」我冷聲抽回手,隻見段驚風雙眼失而復得的欣喜瞬間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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