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恨紀澄,恨他逃離了這個家,把他變成了新的受害者。


他的父母更是恨紀澄,恨他是他們所生,卻無法操控。


所以,我怎麼可能告訴他們?


我揚起頭。


「別掉你那鱷魚的眼淚了,你以為他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


「都是你們逼的。」


紀清倉皇地掛了電話。


37


過了幾天,紀清的父母找上了我。


他們說,紀清失蹤了。


我才知道,紀清那天衝回家裡,把家砸了個幹淨。


他說,這一切都是他父母的錯。


如果不是因為父母逼迫紀澄,他不會跑到剛果(金),不會遇到我,更不會死。


而他也不會因為太過壓抑,自以為愛上了特立獨行的喬寧,然後錯過了我。


這其間所有的事,一環套著一環。


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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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給醫院遞了辭職報告,消失了。


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哭嚎得幾乎要斷氣。


「小聶啊!這事怎麼能怪我們呢?


「我們作為父母希望兒子光宗耀祖,難道錯了嗎?


「當初就讓他乖乖待在醫院裡,他非不聽,你看現在,人也沒了!不都是他自作自受嗎!


「紀清怎麼能因為這種事就和我們怄氣!怎麼說我們也是他的父母!


「我們求求你,讓他回來吧,我們已經沒了一個兒子,不能另一個也沒了啊!」


我忍無可忍,摔了手機。


「滾!!


「你們根本就不配為人父母!!」


我心情很糟糕。


兜兜轉轉著,又回到了那片樹林。


找了一棵大樹坐下後,我看著地上斑駁的光斑。


抱緊了自己的膝蓋。


雖然紀澄僅僅向我開過那一次口。


但我卻能猜到,他以前在家裡過得有多委屈。


他在無國界醫生組織裡填寫的緊急聯系人,剛開始是他的搭檔。


後來變成了我。


他連出了任何事,都不想讓家裡人知道。


可那樣破爛不堪的家庭裡,卻長出他這樣溫柔、善良、無私的人


這樣想著,我又有些難過了起來。


38


一陣風刮過。


一個堅硬的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直直砸在我的腦門上。


我哀號著嘶嘶抽氣。


撿起東西一看。


那是個銘牌。


在戰爭地帶工作生活的人,很多都會攜帶這個東西,方便在意外去世後辨認身份。


我以為這是哪個士兵遺留的。


但翻到正面,上面卻刻著:【紀澄】。


我瞬間蹦了起來。


反復摩挲著上面的字。


怎麼會?


他的銘牌怎麼會在這裡?


環顧四周。


我才發現,我背靠的這棵樹,和其他的有些不同。


它比其他樹高大得多,葉片波浪形,呈現出墨綠色。


而根部的土壤顏色發黑。


看著看著。


我突然就明白了過來。


我瘋狂地用雙手往土裡刨。


刨得指甲縫裡塞滿了泥土和鮮血。


刨著刨著,一節白骨露了出來。


那一刻,我號啕大哭。


我找來了工具。


翻找出了那些被樹根纏繞的遺骸。


泥土裡,還有那天他穿著的,白大褂的碎片。


是紀澄。


我找到他了。


我終於找到他了!!


他死後,或許被人就地草草掩埋。


而那塊銘牌巧合地被大樹包裹生長,重見了天日。


直到今天,我坐在樹下。


它掉了下來。


就好像,他看到了我在為他難過。


於是彈了我一個腦瓜崩。


說:「開心些,不要為不值得的人生氣。


「那些事都過去了。」


我緊緊抱著他的頭顱,顫著聲說:


「好,回家吧!我們回家。」


39


我申請了休假,把他的骨灰帶回了國,葬在了媽媽旁邊。


既然他真正的家人都不要他。


那我就來做他的家人。


下葬的那天,我見到了紀清。


他瘦了很多,有些形銷骨立。


手裡拿著兩束白菊。


放到了我媽和紀澄的墓前。


他說,他搞清楚所有的事了。


他給我看了朋友圈裡的一條道歉視頻。


是喬寧發的。


向我和其他被她欺騙的人道歉。


她說,她根本就沒有去環遊世界,一直都待在北京。


因為她覺得,這樣的人設能讓紀清念念不忘。


所以才騙了大家。


而對我出言不遜,也是因為嫉妒我真的要和紀清結婚了。


看完視頻後,紀清當著我的面給喬寧打了電話。


她語氣哀怨,說:


「阿清,我已經按你說的道歉了!我都被罵死了,你該原諒我了吧!


「還有你說的會和我結婚,真的會兌現吧?」


紀清冷淡地說:


「不會,我不會和你結婚,你騙了我,我也騙了你,我們互不相欠。


「讓你道歉,隻是因為你傷害了聶斓。


「從今往後,我們永遠都不要再見了。」


他掛了電話,拉黑了對方,向我道歉:「相機的事,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媽媽的遺物。」


我搖了搖頭。


「你不必道歉,因為我不會原諒你。」


無法挽回的傷害已經造成,一句無力的道歉又有什麼用?


他神情黯然,又說:


「我也對不起我哥……


「他剛出去時,聯系過我很多次,但我每次都怪他,罵他……


「我心裡知道,爸媽逼著我和喬寧分手,不是他的錯,但是我沒有逃出去的勇氣,我嫉妒他。」


他愣愣地看著紀澄的墓碑。


「如果我不是那麼懦弱,當初跟著他一起走了。


「是不是還有可能一起遇到你,起碼能和他公平競爭一下?」


我隻是淡然道: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假設也沒有意義。


「我愛的是紀澄,僅此而已。」


他站了起來,輕嘆了一聲。


「可能以後,我也會去做無國界醫生吧……


「我想離你近一些,彌補一下自己的遺憾。」


我皺起了眉。


本來想說,隨便,反正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但突然又想到……


「有人曾說過,他的弟弟好像並不想成為醫生。


「他惦記你,希望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做個什麼樣的人。


「別再讓自己後悔了。」


紀清怔住了。


像是陷入了往日的回憶,眼圈紅得徹底。


我撿起了那兩束花。


「他們倆都不喜歡白菊,以後別送了。」


把花扔回給紀清,我轉身離開了。


我們就像兩條被洪流裹挾的小船。


在曾經短暫同向的航行後。


各自曲折。


分頭向兩端。


40


走出墓園時,我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我爸。


但細想,我又覺得合理。


紀清應該是去找過他,才會知道那是我媽的相機。


所以他也知道我回來了。


他有些老了。


佝偻著背,在風裡微微地顫抖。


有些討好似的問我。


「吃飯了嗎?」


我開門見山。


「說吧,找我做什麼?」


他不安地搓揉著手。


「你能不能,回家一趟?」


「『你大了,以後別再回來了』,我不是一直按你的要求,好好地待在外面,現在,怎麼又要我回家了?」


「……你妹妹病了,癌症。」


一瞬詫異。


「我沒有辦法了……家裡能賣的都已經賣了,你是她姐姐,能不能幫幫她?」


他面容愁苦。


「我知道你怨我,但是當初,不是我想趕你走的……


「你是我女兒,我怎麼舍得?我有苦衷!」


「我知道。」


他呆呆地看著我。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很高興。


我終於可以繼承媽媽的遺志,去學新聞, 做一名記者。


我衝回了家, 想把這件喜事告訴爸爸。


卻聽到了他和阿姨在廚房裡吵架。


「再過幾年, 雯雯也要上大學了, 咱們家哪裡還供得起她!」


「你已經把她養到成年了!還不夠仁至義盡嗎!」


「聶世文!你想清楚!這個家有她沒我, 有我沒她!!」


我小心翼翼地又重新關上門。


跑到街邊, 獨自坐了一個下午。


整個暑假,我都提心吊膽。


等待著那個最終的答案。


到報道時, 我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也砸碎得徹底。


「你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重建的家再次崩塌, 所以選擇了犧牲我。


「再舍不得, 也還是把我趕走了。」


他還想要說什麼,被我打斷。


「我沒有怨過你,我理解。」


「隻是, 站在女兒的角度, 你不是個很壞的爸爸,但也不是個合格的爸爸。」


我拿起手機,給他轉了三十萬元。


這幾年, 他斷斷續續地往我卡裡打過一些錢。


我都存了起來,想找個機會還給他。


「你給我的錢, 我還了。


「剩下的, 就當我是還了你的養育之恩吧!


「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41


離開餐廳後。


我突然感到無比輕松。


那些曾壓在心頭的重擔,一個個都煙消雲散了。


我腳步一拐,去了那家紀澄給媽媽買天堂鳥的花店。


店主認出了我。


但是花店裡卻幾乎都空了。


她正將那些空置的花盆搬上貨車。


我問:「這是要搬去哪裡?」


她笑笑:「不開啦!想做點別的。」


我呆了一瞬。


「那也挺好。」


她用店裡剩下的鈴蘭、風信子和橄欖枝, 包了束花給我。


「祝願我們都能擁抱新的生活。」


我們交換了一個擁抱。


依依惜別。


回家的路上。


彩霞如雲, 晚照應金。


我駐足欣賞了一會兒。


突然接到了臺長的電話。


對面語氣有些焦急。


「小聶,你的休假可能要提前結束了。」


「發生什麼事了?」


他給我發來了一篇新聞。


【黎以衝突升級,黎巴嫩多地發生尋呼機爆炸事件。】


「臺裡覺得你比較有經驗——」


我打斷他。


「我去。」


從衣領中拉出了那條刻著紀澄名字的銘牌項鏈。


我輕輕吻了上去。


我想, 我們不會有別的答案。


因為戰爭硝煙升起之處。


必是我們奔赴之處。


我們永遠希望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


無論身處多深的黑暗,總有星光可尋。


後記


1


聶斓的剛果(金)日記在網絡上完結。


無數網友為紀澄的結局流下了眼淚。


他們自發前往墓地為紀澄悼唁。


甚至連過去從不認可這個兒子的父母都在媒體中出鏡, 訴說他是一個多麼善良無私的人。


但很快有網友扒出了他們過去的所作所為。


他們立刻被眾人唾棄。


給他們寄送的匿名花圈堆滿了樓道。


最後他們在深夜狼狽地搬了家, 不知道去了哪裡。


2


紀澄被聯合國難民署追授了南森難民獎。


以表彰他在保護和幫助難民方面作出的突出貢獻。


3


紀清並未進入無國界醫生組織, 他盤下了那片墓園旁的花店。


那天聶斓的話,讓他想起了小時候和哥哥在院子裡玩泥巴的日子。


那時哥哥問他, 以後想幹什麼。


他說,想開一個大大的花店。


隻是這份記憶,後來遺失在了時間的長河裡。


每年, 無論工作再忙,聶斓都會抽空到墓園,祭拜母親和紀澄。


那是他唯一能夠再與她相遇的日子。


其他時刻, 他隻能看著她的足跡遍布中東、東歐等戰火紛飛之地。


他虔誠地數著日子。


在臺長震驚的眼神裡,我堅定地說。


「她在」雖然聶斓已經完全不在意他了。


但他覺得,自己還能再看到她, 就足夠了。


4


喬寧社死了。


連過去的好友都與她斷絕了聯系。


覺得她滿口謊言, 心術不正。


她走投無路,找到了紀清。


卻發現對方的眼裡早就隻剩下聶斓一個人。


她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小醜。


5


聶斓的繼妹在兩年後病逝。


她的繼母讓她失去了家, 而現在, 她也失去了自己的女兒。


她與聶斓的父親離了婚。


聶世文的家庭再次變得支離破碎。


隻是這一次, 他身邊連女兒都沒有了。


沒過多久,他就去世了。


6


聶斓一直在資助他們救下的那批孩子。


最後,讓和瑪麗真的成了記者和醫生。


很多年後, 聶斓獲得了普利策新聞獎。


在發表獲獎感言時。


她說:「如果你無法阻止戰爭,那就把戰爭的真相告訴世界,成為世界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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